夏知堂沉默着,但此时的沉默就是回答,两人都明白那个答案是什么。 贺聿洲气息不稳:“所以……什么意思,换谁来你都——江天昊呢,要是他来帮了你,然后要跟你上床,你也会同意吗?” “会。”很意外的,夏知堂答得很快,声音有点冷,“你要是只为了跟我睡一觉,我也会同意的。” 贺聿洲说不出话了,夏知堂继续道:“但你不是。对吧。” “对。”贺聿洲重重吐出这个字,有几分愤怒,但更多的是委屈和苦闷,“我担心你,我怕你出事,我帮你是因为我愿意!不是要拿着当筹码提条件,难道我说我是想你和我在一起,你就会答应?” “急什么。” 夏知堂转过身来,贺聿洲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表情,夏知堂就把床头灯关掉了。屋里又陷入一片黑暗。 “你才来了几个小时,也许走的时候就不想了。”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夏知堂有点失眠,他听着身后响起缓慢的呼吸声,才轻轻转身看了一眼。 屋里很黑,什么也没看到。 等夏知堂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先听到手机铃,接着就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紧紧缠着。 还能是什么东西。 夏知堂眼睛都睁不开,手肘用力往后顶,沙哑道:“……电话。” 撞了好几下,禁锢的力道才猛然松开,夏知堂叹了口气,扯过被子继续睡。身后响起贺聿洲带着鼻音的声音。 “……嗯,什么事?听着呢……” 话筒里传来几声厉喝,贺聿洲深吸一口气,清醒了点,翻身坐起来,打开床头灯,胡乱穿上拖鞋,朝窗户走去。 “没睡醒不是很正常,我在外地呢,有时差。” 夏知堂闭着眼睛,胡乱摸索着关掉了床头灯,还没舒服一秒,窗帘又被“唰”地拉开,屋里一下亮起来。 这还怎么睡?! 夏知堂拥着被子,气得直喊:“滚出去接!” “嘘——” 贺聿洲赶忙制止,夏知堂还想骂,就隐约听见压低声音的两个字。 “我爸。” 夏知堂一惊,皱着眉眨了眨眼,视线渐渐清晰。 贺聿洲站在窗口,光着膀子,只穿条内裤,用口型强调了两遍是在跟他爸爸打电话。 因为吵醒夏知堂,贺聿洲眼里有几分歉意,表情却很雀跃,随意应付着电话那头,急切地指着窗外,再次低声说:“快来快来……” “下雪了。” 下雪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夏知堂走到窗边,也不可能在话筒跟前让贺聿洲滚出去,况且…… 清晨雪景,视线落在远处的山坡田野间,的确是好看的。 “……你把你撇清楚就行了,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贺聿洲失去耐心,从桌上拿起厚的长羽绒服披在夏知堂身上,自己单手穿上短款的。 “有什么好怕的,人家酒吧是正经营业场所。” 成宏早就失去耐心:“酒吧正不正经我不管!但你正不正经、纪检怎么定性还不是人家一句话?你赶紧回来!今晚跟设计院的领导吃饭,你必须到场!” “我说了我不去,我这有事儿呢。这破工作没了就没了,这么一帮算计诬陷我的老东西,我还嫌以后看着来气。” 贺聿洲不想再纠缠,趁成宏开口之前快速说:“饭局你自己去,我回不去,就这样,挂了!” 夏知堂的心思从雪景拉回贺聿洲这通电话上,贺聿洲却随手把手机丢开,擦掉玻璃上的雾:“哎,真好看。A市很少下雪,而且早上下中午铲,隔天就化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这么、这么原生态的雪。” “你还有心情看雪。”夏知堂脱掉羽绒服,转身回到床边,接着扬手脱掉睡衣,“工作真不打算要了。” 那光裸劲瘦的脊背看得贺聿洲一迷糊,直到夏知堂套上卫衣转过来,他才开口:“啊……你担心我啊。” 夏知堂抄起贺聿洲的衬衣扔到他脸上:“穿着点,着凉了没人管你。” 又说:“你为什么去送徐霖的飞机?” “啊?”贺聿洲正扣扣子,不明白话题怎么跳得这么快。 “是不是觉得,是因为你打人才会牵连他,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是。” “我也是过意不去。”夏知堂对上贺聿洲不解的双眼,重复了一遍,“你是去贪月找我才动手打人,如果害你丢工作,我也会过意不去,仅此而已。” 贺聿洲这才听明白,绕这么一圈,夏知堂只是否认“你担心我”这句话。 大概也觉得这话太硬,夏知堂顿了顿,又说:“你还说夏知明,看你自己,不也为工作的事让成叔叔操心。” “那怎么能一样,我又不需要——” 贺聿洲一只胳膊从毛衣袖子里伸出来,摸了摸夏知堂的卫衣,皱眉:“你穿太少了吧,跟我换?” 夏知堂拨开他的手:“用不着。” 贺聿洲才继续说:“不像夏知明,心安理得享受,没准还问你二叔伸手要呢。” “才一个晚上,你就沦落到要跟他比啊。” “哎……”贺聿洲很明智,选择原地示弱,“我怎么被成宏训完还要被你训,昨晚还谢我呢,现在不安慰我也就算了……” 夏知堂吃软不吃硬,一听这话也不再说什么了,只催促道:“快穿吧,话那么多。” 直到夏知堂从浴室出来,拿起长羽绒服,一副要出门的样子,贺聿洲才反应过来:“才刚过七点,这要干吗去啊?” “你不是没看过原生态的雪吗,就当安慰你了。” 七点多,路上人已经不少了,酒店旁边的几家餐馆都支起早餐摊,贺聿洲不吃酒店赠送的,要吃这种。 马路上的雪已经被扫掉,露出深色的柏油,但绿化带和人行道上还有一层,几个背着书包的小孩嘻嘻哈哈地走过去,专门踩在还没被破坏的雪上。 在停车场出口,贺聿洲让了几个骑自行车的学生,啧啧感慨:“这天气还骑车啊,校服那么薄……” “在这长大的没那么怕冷,都习惯了。” 夏知堂看了贺聿洲一眼,眼里明晃晃写着“就你娇气”。 贺聿洲找补:“主要是下雪啊,路滑危险。” 夏知堂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贺聿洲也不演了:“你不怕冷,把羽绒服还我。” “不。” 夏知堂在导航设置了目的地,五阳山。很近,二十几分钟的路程。 贺聿洲认出来:“就是早上从窗户看出去那个山?” “是,算是这儿的一个小景区吧,一直说要开发。” 靠近山就是往郊区去了,建筑越来越少,被白雪覆盖的农田越来越多,很大一片,时不时有鸟扇着翅膀飞起来。 山脚下人多起来,有一片农家乐,贺聿洲甚至看到有几家装修的很精致的茶咖店。 他们随便找了个停车场,贺聿洲下车的时候扫了一圈,看到好几个不同地方的车牌。 “这还……挺热闹啊。” “往西的自驾要路过这儿,之后就是好几个小时的山路,所以在这歇脚的人多。” “这时候自驾?” “你管人家呢……看着点车。”夏知堂拽了他一把,“这不是还有像你这样游手好闲的。” “是你说要来的。” 贺聿洲跟在夏知堂后面,走了十几米才想起来问:“哎?要爬山吗?我鞋不行啊。” “这点坡度也叫山啊……不爬,拐个弯有家店,孟生的妹妹开的,那视野好,去坐坐。” “这还……家族企业啊。” 夏知堂回头看了贺聿洲一眼:“你是从我以前的身份证复印件拿到地址的吧。” 贺聿洲眼神飘忽,挠了挠头:“啊……” “这片就是夏家塘,现在划进五阳山景区,村民大多都迁到东庄了。但是宅基地还是村子的,所以这些没被拆的,可以重建做点小生意。我们家以前就在这里。” “你小时候住在这?” 贺聿洲环顾四周,现在看是很美,上山的公路够宽,还有单独的人行道。围栏外是河沟,大大小小的石头上都盖着雪,细细的水流从缝隙中间穿过。 可是十几年前条件肯定没有这么好,而且这地方从镇上开车方便,走路可就太远了。可想而知这里走水电没那么方便,住起来生活大概也不便利。 “住过几年吧,印象不深,我从小学就住在东庄,开始是在孟生家,快毕业的时候我们的房子也就盖好了。” 夏知堂一边说,一边从围栏上抓了一把雪。贺聿洲看着他的动作,警告:“别弄我。” 夏知堂像没听到,转身扔到贺聿洲肩膀上,继续说:“然后就说这里要开发成景区,很多人就把老房子改成农家乐。所以别看有些房子老旧,有的是人想租呢。” 贺聿洲捏了一个雪团,捏到一半冰得受不了塞给夏知堂,这才听出点意思。 “所以说……你二叔就是要把你们家在这儿的老房子全都要走,拿来开店?” 夏知堂把雪团又裹大了点,抬手扔进河里:“对。”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夏孟生家的店,见有人撩门帘,里面传出一声:“太早了,没开门呢。” “桐生,是我。不吃东西,给我们倒两杯热水就行。” 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走出来,跟夏孟生一样是圆脸,扎着马尾,看来就是他妹妹了。 “哎!知堂哥,真的是你回来了,我听我哥说,开始还不信呢。都多少年没见了,你一点没变呀!” 夏知堂走的时候,夏桐生还在上小学。 “你是真变了,一眼都认不出来。” 夏桐生拿了个小炉子摆上桌,点上火,架上一个茶壶:“那你们喝点茶吧。” “不用……” “哎!客气什么。”夏桐生风风火火,又从厨房端出一碟点心,“那你们聊,我继续忙了。” “店里就你一个吗?我听孟生说招人了啊。” “这段时间客人不多,说家里有事,就让他回去了。” 贺聿洲一边看桌上的煮茶手册,一边听两人寒暄。夏知堂似乎不适应夏桐生的热情,说拘谨吧,但又有和老朋友重逢的放松。贺聿洲喜欢听对话中偶尔提及过去的事,就好像他跟夏知堂的距离又近了一点。 茶杯攥在手心里,驱散了不少寒意。 “那儿。”夏知堂在旁边的窗户上点了点,“有个红顶的屋顶,看到没有。” 贺聿洲看过去,那里比这家店位置还高,红色的屋顶在枯枝白雪间很是显眼。 “那是你们家的老房子?挺大一片啊……” “不是。但是我们家的老房子就在他们旁边,只有一层,所以在这看不见。那片红屋顶,是老村长他们家的民宿,确实很大。因为是他四个儿子没分家,按面积,四个人的地都画在那了。他们合办的民宿,那才是家族企业,昨晚坐你车来劝架的,就是老二和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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