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辞和沈庭秋站在大堂边缘听完了整场。 散场转身时,程辞无意瞥过正对戏台的隐秘二楼。 双层的轻纱似是瀑布覆盖住半面墙,将楼层遮掩。 初夏的风还很温和,轻轻钻入堂中,帷幔起伏,影影绰绰的白色一晃而过。 走回车边。 “会感到失望吗?”沈庭秋忽然说。 程辞摇摇头,表示没有。 他知道沈庭秋问的是什么失望。 是对听众的失望,对现在京剧发展的失望,更是对现实的失望。 传统文化无人问津,即使偶然了解,大多数人都难有耐心。 就像这京剧,很少有年轻人来听,即使肯来听,也难以听懂。 程辞遇见过很多人,其中有一种是这样的。 那人认为听戏是上流社会才有的,属于高档物品。那人觉得自己去剧院和那些成功人士听听戏,自己就比普通生活的人高一等了。 那人将戏曲作为了一个分界线,高等和低等的分界线。 其实不仅仅是听戏的人有这种情况,就连唱戏的人也有了这条分界线。 如果这种观念继续蔓延,太多的人都这样认为了,那么戏曲的本质就被忽视了,同时京剧也就慢慢淡出大众视野。 本来京剧就在大众视野的边缘,岌岌可危的,若这时不断地拉扯,故作抬高的样子,那以后这生活中连戏园子人们都迈不进了。 程辞在上大学的时候,有几个同学能接触到京剧呢。 大多都是在小学课本上看过罢了。 长大了,自己可以找到途径了解了,但又觉得没有必要了。 例如他,如果没有他父亲的影响,他也许就不会选择这一行。 选择京剧,爱上京剧,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 影响是潜移默化的。 要想京剧好好发展,踪迹就要随处可见,就像大街上的奶茶店。 看得多了就了解了,这样就有喜欢的机会了不是吗能够去传承的人不就多起来了吗? 程辞自己拼命地弄个戏园子,没有固执在剧院里,为的不就是个人情味吗? “对新鲜的玩意感兴趣是天性,凑个热闹也无伤大雅,所以没有失望,况且我又何德何能能对他们失望。”程辞没有那么愤世嫉俗,叹气道,“只是难过吧,难过自己是真的没有进步。” 沈庭秋为程辞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程辞正走过去,身后就传来呼喊声。 程辞和沈庭秋扭头望去。 那是一个身材偏瘦的男人。 他跨越门槛,笑盈盈地走向程辞他们。 走近后,发现他和程辞差不多高。 男人长相很柔和,比程辞还要秀气些,却给不出程辞的那种真诚。 他穿着黑色服饰,应该是刚刚表演的缘故,衣领松了,露出了春光。 一举一动之间透露出风情,眼神掠过沈庭秋的时候稍稍停顿,眼里溢出笑意。 “程老板。”男人称呼道。 “您好。”程辞并没有惊讶男人知道他的姓氏。 “我叫井千源,来自户语家族,是个户语家。初来乍到,还没来得及拜访您,既然程老板来了要不进来坐坐。”井千源发出邀请。 程辞不清楚这个叫井千源的男人知不知道自己是这个园子的前租客,只是因为他们的到来而被迫搬离。 程辞并不想再进去,装作不经意瞥了一眼沈庭秋。 沈庭秋找了一个借口,委婉地拒绝了。 “那我改日来拜访您。”井千源弯下腰,带上他们家族的礼数。 随着弯腰,这微开的领口也就张得更大了。 看着这礼数周到的户语家,程辞微皱了一下眉头,但转瞬即逝。 程辞并非小气,只是看见这人,程辞就生出一种危险的感觉。
第七章 户语口张皱眉现(二) 可能是他想得有些多了。 程辞压抑住情绪,礼貌地回复井千源,有空他会过来的,今日就不叨扰了。 待车驶离后,井千源嘴角微扯,温和的外表破碎不少。 程辞单手撑着脸庞,看着窗外:“他的身份能买这园子吗?” 北京城的房子可不是说买就能买的。 “不能,有另外一个合作的老板。”沈庭秋淡定回答。 看样子,沈庭秋早就调查过了,也难怪对茶楼生意突然的低靡并不惊讶。 像是知道程辞在想什么,沈庭秋说道:“你搬离这里的时候,我查过原因。” 然而对于幕后老板,就连沈庭秋也只是知道对方是个生意人,具体的并不清楚。 隐藏得越深,这件事就越透露出诡异。 一个老板和户语家族的人合作,而且做生意还偏偏选择程辞正在经营的园子,短短一个月就开办的如火如荼。 沈庭秋偏过头,看过一眼靠着车窗心事重重的程辞。 其实,程辞也有感觉,这件事就是冲他来的,但是他回想一下自己并未和户语家族有过交集。 回到茶楼,程辞心情不佳,程叔关心的问了一句。 程辞只是说有些累了。 茶楼生意比不虽上过去,但每天还是会有几批人来坐坐,有的很捧程辞的场。 几天后,程辞唱完戏在后台卸妆。 黎萧靠着梳妆台笑话他,调侃程辞运气太背了。 这刚找到个好地方,生意竟然比原来还差。 程辞知道,这次要不是有沈庭秋在背后撑着,没准这戏班子真就散了。 程辞将取下的点翠头面轻轻放下,眼里带着幽怨,但看的是镜中的自己:“你是来安慰我的,还是来看我笑话的?” “当然是来安慰你的,我的阿辞少爷。”黎萧嬉皮笑脸地说。 服务员掀开门帘说:“老板,有个叫井千源的先生找您。” 程辞没意外,既然那人说了要来拜访肯定是要来的,毕竟户语家哪懂客套话。 程辞让人沏壶茶,说他稍后就来。 黎萧:“井千源,户语家族的人?” 之前程辞只是说,刚好碰上一家新店吸走了客源,并没有提到那新店就是他原来的那个园子,更没有说对方老板是户语家族的。 程辞嗯了一声。 “户语家的怎么来找你?”黎萧皱着眉头问,他对户语家族可没有好感。 程辞起身回怼黎萧:“我哪知道,你刚不是说我运气差吗?这不就找上门了。” 那说话的样子还真有林黛玉的影子。 黎萧的严肃又因程辞而散开,他笑笑,看着程辞理了理衣服就准备出去,跟在后面问道:“你不卸妆啦?” “不卸了。”程辞拨开帘子,边走边愤愤道。 程辞不是很想见井千源这个人,但是人家都来了自己的地方,他总不能将人赶出去吧。 好在今天黎萧来了。 他实在不想独自面对,尤其是他对井千源的出现有了些猜测之后。 这两年因为疫情,经济不怎么好,很多生意都干不下去,转行的人不知有多少。 就连戏班子的人都觉得唱戏不如送外卖来钱快。 传统文化的宣发本就薄弱,京剧传承少之又少,现在又各奔东西,正是户语家族入发展的一个好时期。 试想国民不再文化自信,过度崇尚喜爱户语家族,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放任下去,注定传统文化的发展只会举步维艰。 这并非程辞想得阴暗,而是这个所谓太平的世道本就暗流涌动。 井千源的出现给程辞敲响了警钟,他必须好好想想应对之策。 前几天面对现状程辞还有些难过,经过思考之后,发现这不就是父亲口中的重担吗? 他唱戏不就是为了将这文化传承下去吗?就像人的出现一样,就是为了让爱世代相传。 程辞收拾好他的忧虑,将自信的一面展现在众人面前。 和往常白日里的他一样。 恢复温润儒雅、手持白扇的翩翩公子模样。 程辞带着浓妆,走到井千源跟前。 井千源回了程辞的招呼,看了看周围的格局说道:“程老板这茶楼挺安静的,不像我那里那么嘈杂。” 黎萧一听这话,心里立刻不舒服。 果然他对户语家族的讨厌是没错的。 这阴阳怪气的调子,真是符合自身的形象。 谈论很久,后来黎萧实在受不了这户语家刻在骨子里的自负,当井千源再次说道他说得户语在北京城有多么受欢迎时,他怼了回去。 黎萧听得出这井千源表面请教程辞哪处地界适合做生意,实则是扬言自己要在北京城开多少户语馆。 “每个地区都有每个地区的文化,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丢不掉的,这里是北京城,你一份小小的户语文化,就算再怎么扩大也难以消掉大家对京剧的喜欢。”黎萧这话说得很直白,戳破了井千源话语间的野心。 “可有多少人来看你们的京剧呢?哪有我们的故事有趣,而且我最近按照你们的口味新编了很多故事,如果有空的话,你们可以来听一听。”井千源吹了吹茶盏,喝了一口。 上好的茶香萦绕在鼻间。 井千源不以为意道:“连你们自己人都不愿意看的东西有什么好的。” 程辞温和的脸上鲜少露出那般神色,捏着茶盏的指尖发白,可见用了多少力道。 沈庭秋在二楼看得清明。 今天公司的事情处理得快,便来看看程辞在这里是否还习惯。 他少有来,因为有了程辞在这,他来茶楼的频率才高了起来。 不然一个茶楼怎会值得一个集团的总裁来视察。 只是没想到,井千源来了。 沈庭秋没下去,程辞处理这些事自然有一套方法,用不着他帮忙。 “是没多少人看京剧,但这只是因为我们地大物博,文化众多,并非你口中的不愿意看。”程辞淡淡道,话刚开始还算客气,后面也就犀利了起来,“我们一个泱泱大国听戏的比例的确小得可怜,但也足够坐满一座岛了。” 楼上楼下的人听见程辞这番讽刺都笑了。 “况且你一个说户语的有什么资格,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也不怕别人笑话,自高自大的,谁能瞧得起,其实不过就是喜欢看你在台上滑稽的模样罢了,或许在观众眼中你还不如桥头说书的。有空你去听听桥头的故事,几千年的故事,大到王朝,小到家常,你想听什么就有什么。”
第八章 语出惊人与情迷 坐在旁边的黎萧这下实在忍不住,直接扑哧笑出声。 “你……”井千源脸色不好,急得泛白。 “这里行行出状元,到处都是优秀的人,闲来无事的老头子搬张凳子,随处一放,说个半天,生动有趣还不要钱。 你这户语票贵,声又难听,还有瞧你这衣服不好好穿的样子,也是丢了你们户语家的脸。身体瘦弱,又不勤加练习,连自律都做不到还说什么户语,户语说不好还来我们的地盘嘲笑我们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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