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芳难堪地埋在关少卿怀里。 程辞怔愣,难以消化事实。他亦不敢上前,他看得出庭芳的抗拒。 关少卿抱着庭芳往外走。 经过门口时,森冷的眼神落在井千源身上,杀戮的气息怎么也掩盖不了。 被掀翻的男人爬起,想要报复之前关少卿那一脚,对着关少卿龇牙咧嘴,大有要上前大打一番的架势,奈何被井千源拦着。 宋秘书跟在关少卿身边,他对关少卿摇摇头,示意以大局为重。 “宋,你这是在教我做事吗?”关少卿的话寒意茂盛,有种坟域之地的森森感。 “我不敢。”宋秘书即刻低头说道。 站立须臾,关少卿倒是没有计较,而是抱着庭芳离去。 这边,程辞看着满地狼藉,脚边的一滩粘液里参杂血液,恶心又可怕的感觉袭来。 他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走到酒店门口的花圃处,实在忍不住呕吐了出来。 他回忆起庭芳的遭遇,便联想出庭芳从小到大那苦不堪言的生活。此外,他看着那血污,不由得又回到了儿时的阴影里,产生呕吐发颤的生理反应。 关少卿有个外国生意,今天M国人约着一起吃饭,没想打那跟随的两名户语家竟然将主意打到庭芳身上。 M国人和井千源关系匪浅,这两名户语家又是井千源的师兄,井千源出面保住他们,关少卿如果执意计较那生意必将受到影响。 宋秘书将其中的利弊告诉庭芳,庭芳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四散的枝桠,淡然道:“那就算了吧。” 仿佛那一切的发生都无关他事一般。 宋秘书看着穿上虚弱的人,心生些些怜悯,可他无法干涉。 庭芳靠着床没再说话,他很疲惫,像是被一块沉重的心事压着。 其实他什么都清楚,只是因为很累,所以不愿意去纠结那么多。其次是庭芳也舍不得计较,不愿离开关少卿,即便他明白关少卿的作风无情。 宋秘书完成了任务,看着偏头望着窗外风景的庭芳告别,随后离开了病房。 四处洁白的病房,又只剩下苍白的他,孤零零的。 程辞回家后就大病一场,低烧不断,梦里还总是说些糊涂话,沈庭秋赶来照顾了好几天。 去医院检查,核酸检测正常,不是疫情感染,只是普通感冒。 挂了水,程辞情况终于稳定下来,然而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恹恹的。 期间沈庭秋将事情调查了一遍,意外发现那位买下戏园子的幕后老板居然是关少卿。 屋里传出梦呓,哭泣的呓语让人陡然悲伤。 程辞从梦里醒来,大汗淋漓。 外面天还黑着,不知是什么时候,月光依旧鲜亮清透,它破窗落进,窥见屋里的一切轮廓。 沈庭秋从程辞身旁支起身子,单手拍了拍程辞后背,看着柔软脆弱的程辞,沈庭秋心中忽生柔软,关切道:“又做噩梦了吗?” 程辞点点头,他最近夜夜梦魇,梦里多是母亲和庭芳。 母亲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在他的印象里很少正常。 方才他再次梦见此生难忘的场景,他的母亲拿着一把匕首不断在躺在地上的那人身上抽出与刺入。地上满是血液且还在不断扩散,扩散到他的脚下。 地上那人早已死去,可是母亲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母亲面目狰狞,还在大笑,匕首带出的血液溅到她脸上。 躺在地上的那个人面目全非,可母亲越来越疯狂,竟将皮肉割下,一片片铺在地上。 程辞眼里满是惊恐,怯生生地唤着母亲。母亲听见声响,沾满鲜血的脸猛然面向他,残忍的笑容还停留在面上。 那是程辞最害怕的模样,之后日日夜夜缠绕。
第十二章 梦中浮现苦旧事(二) 又一场梦,庭芳撕心裂肺地喊叫,让他想起了地上的那个女人和疯魔的母亲。他内心害怕,害怕庭芳也成了母亲的模样。 梦里他们的脸不断替换,折磨得他如同被迫穿肠。他无法阻止,只得任由事情发生,就像儿时的他没有能力,束手旁观一样。 庭芳在他眼中宛若一支白玉,美好却脆弱。他畏惧,生怕庭芳一不小心就碎掉。他想小心翼翼地呵护庭芳,想让庭芳知道他多么爱他。 可是他总是不敢靠近,梦里亦然。 因为庭芳恨他,恨他的那个家庭,恨他独自享受了父母的爱意。 程辞看见过母亲厌恶庭芳的样子,他知道庭芳很伤心,任谁都无法接受自己的母亲将自己视为肮脏的怪物,还将自己踢打出界。 庭芳趴在地上受尽母亲的殴打,他从地上爬起仓促离开,那回头的眼神程辞难以忘掉,也就是那个眼神里程辞知道庭芳恨他。 内疚也就此衍生。 阴影一直压着,程辞总觉得自己也将疯魔。 沈庭秋不断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从梦中逃离的他。 月光斜斜投入,铺在被褥,被褥上印着沈庭秋的影子。 沈庭秋背着窗户,程辞抬眼看不清他的样貌,可程辞知道那目光温和,就像这四溢的月光。 “睡吧。”沈庭秋将程辞揽入环抱,二人相依偎。 程辞心中的恐惧、内疚、孤独倏然消散不少。 病好后,程辞去看过庭芳。 程辞站在门口将庭芳与秘书的对话听得真真切切,酸涩顿时充斥全身。 他怨恨自己无力不能保护庭芳,又怨关少卿为何不去计较,也想不通庭芳轻飘飘说出的算了吧。 宋秘书出来的时候,程辞躲到了楼梯口 许久之后,程辞才敲响房门,屋里很安静,传来庭芳的请进。 他站在床尾,不敢靠得太近。 病床上的庭芳清减不少,清癯的身体透露出虚弱,病服宽大,套到身上更显空荡荡。 白发缠绕着锁骨,像是黑白无常手里的索魂链锁住了魂魄。 庭芳淡漠地扫了程辞一眼,问程辞是来看他笑话的吗? 程辞摇摇头。 他瞧见庭芳的模样,心酸不比过往少。 “看过了就走吧。”庭芳沉沉道,扭脸不再看他。 程辞一直站在那里,沉默许久,庭芳再次开口:“为什么还不走?” “我就想多见见你。”程辞欲上前又止步,浓稠的思念在眼里打转,他说,“我已很久没见你了。” 从十二岁的第一次见面,知晓庭芳的存在,算来已经十年了。 庭芳眉眼冷清,忽然问程辞:“你知道我是依靠什么生活的吗?” “什么?”程辞不明白庭芳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他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这么多年身体不好的庭芳是怎么独自生活的? 或许程辞不是没想过,而是不敢去想。 看着庭芳隽秀的脸庞,程辞心中泛起恐慌。 庭芳没再说话,最后还是护士进来,庭芳借着身体不好需要休息的理由将程辞打发掉。 六月夏至,白昼抵达极限,宵夜渐长,苦热仍难挡。 树木幽幽,蝉鸣落在枝头,有人已然开始盼望初秋,忧虑炎凉。 茶楼阴凉,院里的荷花散发阵阵清香,置于中央的戏台正上演一出《霸王别姬》。 关少卿和一个中年男人来茶楼听戏。 沈庭秋眼神意味深长,看着对面深沉的关少卿,他郁闷得慌。 随着调查的深入,沈庭秋更是想不通关少卿愿意扶持户语的原因是什么,明明他可以不必那么做,只为讨得井千源开心,利于他与那个M国人的生意? 这丝毫不像他认识的关少卿,冷峻淡然的一个人那般高高在上,用得了讨好吗? 竟然连自己的人都搭进去了。 事情的调查结束得突然,却又情有可原。 沈庭秋看着台上舞剑的程辞,想着他与庭芳的关系,心生不宁。 程辞演完这出戏便冲到台下,他从未那般有失礼数过。 他剑指关少卿,问道:“为什么不计较?” 为什么不计较那两个户语家对庭芳做出的腌臜事。 男人面对程辞的动作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沉静地给出解释:“你哥哥不会计较。” “他不计较就真是不计较吗?”程辞悲愤,“你也不在意吗?你们不是恋人吗?” 沈庭秋赶来握着程辞的手臂,将剑移开。 “谁说我们是恋人了?”关少卿抬眸告诉程辞。 关少卿的话太过无情冷漠,犹如置身于天寒地冻。 程辞胸膛不停地起伏,显然气极了。 旁边的中年男人似乎觉得程辞无比幼稚,嗤笑道:“不过就一个玩物而已,计较什么,断送十几亿的生意吗?” 程辞听着那话,对上关少卿薄凉的眼神不断后退,摇头不信,一次踉跄,让他停下脚步。 沈庭秋在身后搀扶着他,对于关少卿和庭芳的关系并不惊讶。 手中的长剑陡然滑落,程辞温润的脸颊挣扎痛苦景象。 他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 原来十二岁匆匆的一面,就已经说明了庭芳的人生是那么的糟糕。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这也是他的选择。”关少卿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程辞。 这世界到处都是不公,不是人人都有讨回公道的资格,混迹风月场所的庭芳早已知晓这个道理。 关少卿不过多计较那日之事,让庭芳继续跟着他已经是对庭芳最好的选择。 沈庭秋看了一眼怀里失魂落魄的程辞,对关少卿说道:“好了。” 他示意关少卿带走身边的中年男人,接着打发了堂里的客人。 等众人散去后,程辞又在戏台边上静坐许久。 “对不起,是我冲动了。”程辞对沈庭秋说道,“坏了今天的生意。” 这般心肠,怎让人不心生怜爱。即使心里极度难过,依旧担忧自己是否到影响他人。 “所幸天热,来的人不多。”沈庭秋道,“而且你不是把戏唱好了吗?” 看着低垂着脑袋的程辞,沈庭秋心想这真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第十三章 生日宴请折扇新(一) 但怎么不是小孩子呢,才二十二岁。 程辞虽然比一般人成熟很多,但对待一些事也看得不太清楚,大概是太孤独了,太缺乏家的感觉。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总是不明白兄弟的选择。”这是沈庭秋第一次谈起自己的家事,不想程辞陷入自责,他知道程辞难过他人眼中的庭芳竟是那般模样,“我大哥从政,二哥从军,是名优秀的军人,当初我觉得国泰民安,军人有那么多,二哥根本用不着去当兵,二哥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这是他生来就已经定好的命途。 有次二哥换衣服的时候,我无意发现那满身的伤,由此家里展开了激烈的争吵。哥哥不理解我害怕失去家人的恐慌,眼里只有他需要保护的地方和人民,我知道那是他的职责,可是我就是害怕,不能理解二哥为什么不能从战场上退下来,像大哥一样。后来二哥牺牲了,连尸体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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