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性,谈不上正常或者不正常。”沈庭秋也抬眼望去,声音暗沉下来,补充道,“但影响很大。” 沈庭秋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就会显得整个人很阴骘,眼睛里忽然就生出了城府。 “你的淡然处之和我师父很像,我想我是难以学会。”程辞道。 他只是在岁月里沉浮,亦如蹉跎。 “程老板已经做得很好了,一如既往克制住了。”沈庭秋面对程辞又换上了温柔的情绪,“这种情况就好比说在毒教材下你去谩骂那些小孩不尊重历史。可小孩懂什么呢?对吧。我们要做的应该是用平稳的心态去处理这种现象,气愤过后的失望,失望之后的淡然,淡然看待之后,就是尽自己力量去改变,即使微不足道。你师父想说的应该就是这个。你师父应该挺欣慰的,有你这样的徒弟。” 说完沈庭秋都失笑,每次遇见这样的程辞,都会说出让自己讶然的话。明明起始他就是想观看程辞人生罢了。 通过程辞,沈庭秋似乎窥见了他师父的形态。 沈庭秋转移话题,笑问:“你的师父年龄是不是和我差不多?” “比你大几岁。” “那我岂不是也是年少老成了。” 程辞轻笑,笑容却含着别人看不出的勉强,程辞扭头看着他。 褐色瞳孔在阳光下闪耀,犹如一片琥珀。 “你都快三十岁了,还年少呢?老不正经。” “行,原来在程老板心中三十岁就老了。” 沈庭秋的话并没有让程辞的心态转变,他总是将大部分情绪隐藏,外人能够看见的低沉都是溢出来的。 阳光晃眼,‘战争’是要开始了吗?也许一直就没有停下来过。 他能做什么呢?像他师父那般辗转与各个角落吗? 程辞又看清了许多,看得多就更无助。 他知道当下很多人都不能明白他的心绪,觉得不就是喜欢了外面的文化吗?至于被冠上背叛的名义吗? 但程辞想的是,不是这样的,他没有那个意思。 只是想大家站起来吧,不要安于现状,不要因为有“家”的庇护而无所畏惧。 居安思危的道理大家都似乎遗忘了。 看着前方的青春靓丽,听着欢声笑语,程辞的心脏被扯得生疼。他说不出来,也没有了解,就像他身旁的沈庭秋一样,无法了解。 程辞倏然想起了唐冷泽,就是他的师父,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可能在战火中奔波,救助着许多的生命。 如果是师父,他会怎么做呢? 围墙外的炮火绵延不断,疫情还未过去,各种沉没在地底的阴谋开始浮现。 戏曲文化只是个开端。 程辞恐慌,那种恐慌就好比知道那里是最后一片净土一样。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出现点点光亮,说明那已不是纯粹的黑夜。 一个小男孩猛然跃进昏暗的地下停车场。 空旷,无比的空旷,什么都无法触及,十二岁的孩子在空荡荡里游离。
第十九章 月夜触及伤离别(二) 男孩听见幼猫的叫唤,那声音逐渐放大,越来越清晰,他愈发接近了。 寒风忽然开始呼啸,男孩使劲奔跑,他看见了那只小猫,他倏然跪下,爬到小猫跟前,慌乱地用双手抓着猫碗里的肉泥。 他不停地暗示自己,他就吃一点点,真是一点点。 他想这是好心人给猫猫的,他吃了猫猫该吃什么? 原谅他吧,他真是太饿了。 那晚伴着寒风,他将小猫卷入怀中,相依入睡。 睡梦里隐约听见了鞋子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声音不断地在空旷的地域回响。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灰茫茫里,一个穿着红底皮鞋的男人走到他的眼前。 还沾着肉泥的指尖徐徐伸出,试探。 男人错过他的指尖,男人滚烫的手指抚上他的脏兮兮的脸庞。 嫣红的眼眶显现,不知是寒风的吹拂,还是男人带来的温度。 之后,男人将他和小猫一齐带回了家。 那夜,风雪很大,他遇见了他的师父,有了新家。 清脆的鸟鸣唤不醒睡梦中的人,暖阳再次升起,犹如爱人炙热的目光,透过白色窗帘落在床上。 手机在床头震动,结实的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接起电话。 农历七月初十,立秋。 程辞觉得上天再次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送来了唐冷泽为程辞准备的二十三岁生日礼物。 程辞出现耳鸣,根本听不见站在门外的男人说的是什么。 男人没一会就走了。 鲜红的戏服摆在茶几上,程辞失神地看着,空落落的。一无所有,灵魂飘走,只剩下空壳。 翘翘跨越了陌生的城市看见熟悉的人,亲昵地蹭着程辞白皙的脚踝。 它似乎还不知道它的父亲已经离世。 翘翘的娇叫引发了程辞泪水决堤,双眼模糊,戏服演变成了一滩鲜血,演变成一面旗帜。 程辞无比痛恨战争。 程辞哭出声,逐渐撕心裂肺,他的叫嚷将翘翘吓得委屈巴巴。忽闪忽闪的眼睛是一片无辜景象。 他还没来得及问问师父他该怎么做啊,师父就不在了。 “啊……”程辞跪坐在地,翘翘满眼焦急,感受到程辞的痛苦。 “苍天啊,你怎么这么狠心呢!”程辞拼命地用手拍打地面,滑腻的红色戏服滑落在地。白色的水袖犹如一根白绫勒住了程辞的脖颈。 “师父……”哭泣渲染了凄凉,整间房都是他的悲伤。 边境,毒品,割喉,头身分离。 这时距离唐冷泽的离去已过了两月多,而他才接收到这个消息。 他难以接受唐冷泽的这个结局。 程辞勾着腰抱着衣物,汲取里面曾沾染上的师父最后的气息。 翘翘细细的叫嚷声似乎是在安慰,程辞将翘翘揽入怀中。 湿漉漉的脸颊蹭着它的皮毛。 触目所及全是少时的苦楚以及唐冷泽的安慰。 已不知唐冷泽是师父还是父亲。 阳光偏离,翘翘卧在程辞腿上睡得正香。 程辞拿起手机,屏幕界面显示着顾音两个字。 第一次没人接听,第二次快要到电话自动挂断时终于被接了起来。 对面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女声。 “你好。”对面的声音粗劣,像是车轮碾过了碎石地面。 “你好。”程辞停顿片刻,内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语气里充满小心翼翼,“请问,顾音在吗?” 对方沉默了很久才说出,“不在了。” 程辞似乎懂得这三个字的另外的含义。 程辞语气很平静,和对方的平静如出一辙,他说:“好,我知道了。” 那个嗓音低沉的女人轻嗯一声之后挂断了电话。 程辞手臂泄力,手机滚落在地。 上次和顾音的见面,程辞问:“我想师父很爱你。” 顾音说她知道。 程辞又问他们为何不在一起。 顾音的回答是:不是所有的相爱都要在一起。 程辞不明白,但现在就忽然明了了,其实顾音和师父一直在一起。 结局随风散去,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重生,再次相遇,再次相爱,或许这一次他们可以相伴。 庭芳,程辞想起了这个于他而言在这个世间唯一的依恋。 他手脚并用,跌撞起身。 “沈庭秋,你快给关少卿打电话,我要看见庭芳。” 八月桂花的香气在空中飘荡,程辞穿越过街巷。 —— “你见我做什么?”庭芳淡漠地问。 古色古香的包厢里,那人坐得端正,长发系在身后。 眉眼低垂,清淡无比。 景观里哗哗的水声在两人之间流转。 “你离开关少卿吧。”程辞恳求他,眼眶还是红通通的,里面还噙着泪水。 “就为了说这个。”庭芳抬眼睨了一眼程辞,神情淡漠,好似与关少卿呆久了,庭芳都沾上了关少卿的态度。 庭芳端起茶壶倾倒。 看着这样冷淡的庭芳,程辞心生恐惧,那是对失去的恐惧。 程辞放在腿上的双手紧握着,其手中夹杂着布料。瞬时,手又松开,捏住了桌上人的手腕。 于是桌上人手中动作颠簸,滚茶从壶嘴洒了出来。庆幸杯子放在桌上,并未烫伤谁。 “我养你。”程辞急忙地袒露心迹,似乎是生怕庭芳一个不耐烦就要离开。 不过今天的庭芳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同他说话还是好声细语的。 庭芳继续斟茶,茶水满盈,抵达杯口。 听言,庭芳觉得有些好笑,他将茶杯递到程辞面前的桌上,然后说道:“哪有弟弟养哥哥的道理。” “谢谢。”程辞牵着杯口往自己身前挪了挪,茶水溢出,桌上留下水痕,他又忧虑道,“为什么要跟着他呢?明明那两个户语…” “我不介意那些东西,他也不介意。”庭芳抿了一口茶水,停顿了几秒,接着道,“所以你不该介意。” “我想你好好生活。”程辞瞧着对面庭芳很是心疼。 “现在就是。”庭芳说得肯定,他现在就是在好好活着。 程辞透过那张魅惑人心的容颜窥见了母亲,但一眨眼就消散了。 他难以懂得庭芳的选择。他一点都不懂,明明有更好的选择的,为什么偏偏这样。
第二十章 月夜触及伤离别(三) 明明曾经他的家庭那样美好的,现在呢,成了什么样,大家都好像堕落了。他的父亲放弃了唱戏,浑浑噩噩直至死亡;他的母亲放弃希望,坠入疯魔,疯疯癫癫直至死亡;他的兄长放弃得过且过,自暴自弃,甘于堕落。 “现在不是!”程辞不自觉地调高了音量,好像是注意到自己情绪不好,语气又缓了下来,好似个被遗弃的孩子般软糯糯地说道,“我只有你了。” 庭芳显然并不在意,他淡然起身,整理衣物,脚步轻缓地离开,洁白的长衫顺势扫过程辞手背。 庭芳经过程辞身旁时稍作停留,他说道:“你不应该只有我。” 庭芳说他不应该只有他,但除了他自己还有什么呢? 程辞一时难受得双手掩面。 沈庭秋和关少卿在对面厢房,这时庭芳已和关少卿离去。 沈庭秋推开房门,看着程辞一动不动的身影。 此前。 沈庭秋告诉关少卿,希望他不要伤害程辞。 沈庭秋虽然不知道关少卿针对庭芳和程辞的原因,但看得出来他的计划还没有正式开展。 关少卿开口道:“这很难做到。” “你不是要庭芳吗?”沈庭秋与之商量。 关少卿整张脸轮廓分明,沉默的样子让人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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