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辞忽然就想通了,他应该扩大自己的名声,名声大了才可以将京剧传播得更远,才有能力去保护自己所爱的人不受欺压。 他为什么要去压抑自己呢?怕自己也像其他唱戏人那样走入了一个胡同,将京剧圈禁起来,故作神秘吗?他会那样吗?
第十五章 生日宴请折扇新(三) 会,但是几率微乎其微。 可……就是这弱小的几率让程辞踌躇不前。 “可是……我也怕利益熏心。”程辞犹豫道,说得小声。 “你觉得自己会吗?”沈庭秋这样问他,程辞却不知道,他无法给出回答。 许久之后沈庭秋的一句话戳中程辞内心的一个小角落。 他双手向后,手掌压着地板,支撑着坚硬的身体,毫不收敛地盯着前方的程辞,然后漫不经心地说道:“做自己喜欢的就好,不用勉强,苦涩的人生再苦的话,就会忘记甜腻的味道。” 这话好像是对程辞无声回答的妥协,程辞明白如果是沈庭秋他会选择名利场。 程辞不是商人,所以沈庭秋顺从程辞犹豫的内心以及现实为程辞给予选择方向。 沈庭秋太厉害了,轻而易举地就发现了他内心倾斜的天平。 沈庭秋是让他顺从自己喜欢的生活,想表达的是他如果选择兢兢业业地在小戏台唱戏也没什么不好。 因为小小的戏园子也可以传承起明亮的戏曲,让更多的人听到,只要他尽到自己的力量就好。 其实无论多大的戏曲名家,单靠自身的能力都无法人人了解戏曲。 能力的大小只是传播范围大小罢了。 他没有必要拼命向上,强迫自己日日活在勾心斗角里。他不适合那种生活,也不喜欢。 可是……他有什么底气去支撑现在的生活一辈子呢?靠沈庭秋吗?显然不可能。 他能站在这秋辞园一辈子吗?答案是充满未知的。 程辞没想过自己如果有一天不唱戏之后还能做什么,然后沈庭秋的前途是广袤无垠的,不受拘泥的。 想到了这里,于是程辞的思维就忽然跳脱了。他想到他和沈庭秋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只适合现在这种关系,他好像先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理应强迫自己及时做出回收。 所以他让自己认清现实,他说道:“其实我们的关系和关少卿与庭芳的关系没什么两样。” 程辞说出这话,对于沈庭秋而言有些莫名其妙,毕竟上一刻他们讨论的是应不应该走进五彩斑斓的名誉世界,想的是会不会利欲熏心,乱花迷眼,遗忘追求名誉是为了扩大传统影响力的问题。 稍稍分析,沈庭秋明白程辞的言外之意,他们只是各取所需的关系,说这些有些多余了。 这话说得无情了些,将两人维持已久的关系直接打破,程辞觉得沈庭秋懂他又不懂他,其实连他自己都不太理解自己。 程辞只是突然想起了两人的关系并没有那么深入,前前后后算下来,他们也不过才认识了四个月。 不知道哪里飘来的一股茉莉花香,好似清冷的月光铺在程辞身体上,弄得整个人愈发清雅。 沈庭秋觉得太冷清了,不是程辞的冷清,是园子太孤寂了。 走廊上摆放的茉莉花盆是沈庭秋今早特意准备的,想给园子增添一点不一样的东西,装扮一番。 怎么现在看来反倒弄巧成拙了,一点都没有生日的热闹。 程辞是闻到这股香味的,只是他不知道那是沈庭秋准备的。 三层的茶楼和一个院子,这么大的空间里就只有沈庭秋和程辞。 沈庭秋没有回答他与程辞的关系,他看了看时间,快十点了,他转身离开,不久又走了回来,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长形盒子,沈庭秋递出。 他说:“生日快乐。” 程辞的二十三岁收到的最后一份礼物,是沈庭秋送的扇子。 程辞抚过扇面的花纹,金色流光在昏暗的走廊里依旧流淌明显。 “谢谢,我很喜欢。” 刚刚提到的关系就这样跳过。 程辞和沈庭秋收拾好院子,洗碗拖地,锁好大门。 离开时,程辞手里还提着打包的饭菜,饭菜是炒菜是多弄的一份,刚刚回锅热过。 时间已经来到十点三十七分。 车厢暗沉,外面昏黄的路灯光洒进了些许。 沈庭秋靠近程辞,拉过安全带,他俊美的样貌一半落在光里,一半搁在阴影。 炙热的呼吸和飘荡的凉风融合,气氛有些暧昧,沈庭秋道:“我送你回去。” 路过的车辆,使得光影交织,场景一度起伏,之后恢复平静。 从车厢望去,窗外景色迷离。 “你不生我气了?”程辞忽然开口。 沈庭秋看向前方的路况说道:“我为什么要生气?因为你我的关系?” “是我说得直白了些。”程辞垂眸,有些懊悔当时没顾及他的感受。 程辞过去并不会这样,兴许是两人相处得颇为契合,他才总是在沈庭秋面前露出小性子。 沈庭秋不以为意,因为他太擅长发现身边人心中的纠结:“程老板,温柔细腻,包裹正直的心也并非完全闭合,你心善聪明,不是愚善,面对是非你自己有自己的衡量。一面不愿参与世俗里的勾心斗角,一面却愁于戏曲发展跌宕,生怕逐渐没落。明明想着安稳世俗,但又被迫屈服在文化交缠带来的苦果里。” 程辞眉梢带着忧愁,看着窗外倒退的光怪陆离,他道:“其实还是不知道怎么做出选择。” “人生在世,怎么潇洒就怎么来。”沈庭秋腾出一只手覆上程辞的手背,他就像个心理医生引导他理清人生,“当我问出这个问题时,你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想法是什么?” 想法吗?自然是忠于本心,让更多的人了解到戏曲。 程辞认为自己怯懦了些,不喜欢往官腔的场合走去,这般违背了父亲对自己的告诫,若是有在天之灵,父亲大约会觉得他也是块朽木,沉迷声色。 他对自己没有信心,没有把握会不被已经官化的戏曲潮流所浸染。他十分畏惧会变成自己最厌恶的样子。 要是结局真向糟糕的势头的奔去,他父亲肯定想他还不如就在小小的戏台尽自己的力量,宣扬戏曲,尽管效果微乎其微。 “想好好唱戏,宣扬这份文化。”程辞悄声道,温和的语气带着忧虑。
第十六章 夏夜风绕灯下凄 “那就唱,向上走。”沈庭秋说道,捂着程辞的手稍稍用力,“即使别人将戏曲藏着掖着,搞得神神秘秘,还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那你就得唱,还得唱响了,你就破了这个例,破了如今戏曲传承人自以为是皮面。” 沈庭秋平静地说着:“如今这局势和大清王朝又有什么区别,一个个的自视甚高,还要闭关锁国。” 上着枷锁就够了,还锁的是自己的国人,说到底都是自私罢了,怕自己没了高高在上的神秘感。 “人家户语都说到家门口了,谁知道那里面的故事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子,但是现在的年轻人趋之若鹜,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不用我说你也明白,现在程老板放心吗?” 程辞沉默不语,心里却是犹如明镜。 父亲不喜与世俗同流合污,总是执着于老实唱戏的观念深深影响着程辞,如今父亲安分守己的教育观念与时代产生碰撞,但文化就是这样,是需要发展的。 他放心吗?自然不放心,他不该拘泥于父亲的世界观,继承父亲那种不世俗的态度时,也要剔除父亲的执着。 “你也不妨效仿开眼看世界,不过这次是你让大家看世界,看中国戏曲的世界。”沈庭秋说话总是这样,语气平缓,没有慷慨激昂般的激励,亦没有愤世嫉俗般的安慰。他只是安静地称述事实,顺便帮你拨弄纠结的选择。 太过知心,好像知道他的内心,知道他内心偏向的选择。 沈庭秋总是在无意中戳中他身体里的某个点。似乎有了这个人,程辞就有了足够的勇气和信心。他应该不会轻易忘了初心,即使忘了,误入了酒气世俗,他也有依靠,因为身后这个人可以拉他出浮世。 即使他们相识才几月,程辞对他还是生出了这般信任,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好像是夜里被光扫过的漆面,绽放了刹那间光彩。 一息间,流光溢彩里闪现出母亲疯魔的样子,浮现出他见过的不怀好意的面庞,他忽然有些害怕。 一块块刻有那些景象的镜面漂浮在他的眼前,整个空间充满了黑暗,充满了邪恶,充满了丑陋。于是原本聚集的对沈庭秋的信任即刻消散。 沈庭秋一直在引诱着他,就像吐着的蛇信子。 可蛇信子是用来捕获外界信息的,例如猎物,有这想法的程辞后背徒然发凉。 沈庭秋引诱他进入名誉世界,是想看看他是否与众不同吗?是坚持己见发扬传统,还是像过去那些一个个步入名誉殿堂那些人一样追名逐利,自视甚高,遗忘初衷。 程辞愣愣地看着沈庭秋,沈庭秋扭头望他,笑道:“怎么了?是不是说到你心坎里了。” 程辞摇摇头,他不该这样想。他怎么就生出这样的想法呢?是他太过敏感,想得太多了。 可他就是有这种感觉,沈庭秋引导他步入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程辞被拉出虚无的想象,他瞧着沈庭秋那又不正经的样儿,面色如常,偏头躲开沈庭秋逗弄的视线,道:“不正经。” 车厢的气氛没先前那么沉闷了,两人间又恢复了过去的暧昧。 距离程辞住的地方越来越近,车辆划过拐角,程辞落在窗外的视线扫过一处荒凉景象。 他叫了停。 沈庭秋也没问为什么,按照程辞的话将车停了下来。 “你等我会儿。”程辞说道。 打开车门,虽说快要入秋了,但是中伏的热度还是令人难以承受。 晚风依旧躁动,程辞提着打包好的饭菜,向路灯下的垃圾桶走去。 沈庭秋看着那清瘦却又有力的身影,那份清风道骨的气节在这个夏末的夜晚,伴着夜风席卷了沈庭秋的整颗心脏。 天热,垃圾桶周围散发的馊臭味更胜。蚊蝇飞蛾在上空萦绕,在橙黄的光柱里翩翩。 角落安静,翻动塑料袋的嚓嚓声更加明显,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佝偻着,似是要将整个身体埋进桶里。 程辞走近,对那味道恍若未闻,脸上没有丝毫变化。 他抬手扶住老人瘦弱的身躯,似乎快要腐朽的骨头搁在程辞手中。 老人的意识和双眼一样浑浊不清,他顺着程辞的力道挨着程辞走到街头的阶梯。 老人看不清,不识人,不知是年老的痴呆还是遇见了一些事导致失心,他只是知道饿了就来翻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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