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杨说:“我不知道。” 顿了顿,又说:“但是陈一航再不回来,陈耀估计就得疯了,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其他的,他们自己决定。” 郭老头想了想,叹了口气,觉得收养了也好,不过陈一航还是个大学生,不知道有没有能力养这么个半大孩子。 他把心里所想说出来,林杨却说:“他找到亲生父母了。” 郭老头一惊:“真的这么多年,居然真找到了” “人家本来也在找他,他没改过名字,又去上了大学,找到是迟早的事。” 郭老头问:“那他亲爹亲妈,挺有钱的吧,还有别的孩子吗?还是就他一个” “在上海,”林杨说:“有钱,就他一个。” 郭老头点点头:“也好,也好。” 下午,林杨从医院回去,到便利店时发现门口蹲着个小孩。 陈耀已经换了衣服,估计是陈一航给他买的,看着干净不少,还有折痕,一看就是新的,见到林杨回来,他腾地一声站起来,眼睛直直地看着林杨,动作却是局促的。 林杨将卷帘门打开,看了他一眼,说:“进来吧!” 陈耀却没动,他站在门口,手指揪着衣服,好半天,他才开口说话,“林杨,我要去上海了。” 林杨顿了顿,将卷帘门全部推上去了,问他:“今天走” 陈耀“嗯”了一声,以前的狠厉全部不见了,又变回了一个孩子,他说:“我是来和你告别的,也和你道歉。” 林杨说不用,又想起来什么,问他:“你哥让你来的” “不是,”陈耀说:“他不知道……我对你做的事。”他的脑袋垂下去,林杨因此看到了他头上的发旋,两个。 他想起一个说法,说头上长两个旋的人都浑,他伸手去摸了一把,把其中一个发旋弄乱了,看不见了,他才抬手,看到陈耀脸上有些懵的表情,说:“那就以后都别提吧,去上海好好生活,以后最好也别回来了。” 陈耀还是个八九岁的孩子,他不知道他说的话陈耀能不能听懂,但他知道后面的人听得懂,陈一航站在不远处,双手抱着膀,隔着一个陈耀与林杨对视,嘴角有轻蔑的笑意。 林杨把手收回来,背过身去,说:“走吧!” 却没想到陈耀突然从后面冲了过来,猛地一把抱住了林杨的腰,林杨被他的虎劲儿撞得一愣,后面的陈一航冷笑的表情也有一丝破裂。 只有陈耀一个人沉浸在这一场离别中,忽然哭了起来,大声喊着:“林杨!对不起!” 林杨去掰人的手,但陈耀抱得死紧,林杨没掰开,只好放弃,叹了口气和陈耀说:“别把鼻涕擦我身上。” 可是陈耀压根不管,他越抱越紧,到最后哭着也不说话,哭完了,才将人松开,叫他“林杨哥哥。” 林杨一愣,听见小孩又低又哑的声音,“我走了。” 林杨没有转身,只是听到了后面的脚步声在转身的一瞬间顿住了,然后陈耀错愕的声音响起:“哥” 接着是陈一航的,“长本事了,敢偷偷跑出来,高铁都因为你错过了!” “错过了吗?”陈耀喊:“我明明算好时间的!” 一声衣料摩擦的闷响,林杨猜是陈一航踢了陈耀一脚,很快,陈耀的笑声传来,还有一句饱含希冀的,“哥,上海是什么样的啊?” 陈一航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就那样。” “那爸爸妈妈呢?” “那是我爸爸妈妈,不是你爸爸妈妈。” “可是你是我哥!” “你还知道!” 等到两个人的脚步声逐渐远了,声音也听不真切,林杨才伸手去,触到了后背的一片冰凉,那是陈耀的眼泪,但很快,他又摸到了一片黏腻,他猛地将衣服脱了下来,立马到后院去拿了盆,把衣服丢进盆里,开始冲洗。 洗到一半,忽然想起来,这件衣服崔裎穿过,还有他身上的裤子,崔裎也穿过。 林杨有一个习惯,他的衣服不是一套,但他喜欢成套搭配好,每次穿都穿一套,洗也是洗一整套,每天轮换着,跟穿制服差不多,一般来说,他的衣服不算很多,七八天能轮到一次,这是崔裎走了之后,他第一次穿这套衣服。 将衣服洗好,晒在院里,他才又去屋里拿衣服换,顺便把成套的裤子也换下来洗了,一起晒在院里。 天气阴沉,天气预报说东南沿海有台风过境,将会影响到旧朗,雨季将持续延长,恐有洪涝灾害,呼吁市民注意防范。 林杨看着天边阴沉的云,知道这套衣服大概今天是干不了了。 崔裎接到苏玥的电话时,正在去接花生的路上,花生是老爷子的鹦鹉,因为刚来家里时吃花生差点被卡死而得名,之前回大院没看见,后来才知道是崔向城给送走了,本来说要给丢了,是王妈舍不得,说好歹是个活物,怎么说丢就丢,老爷子走了,留着也是个念想。 没想到老爷子还把鸟写进了遗嘱,崔裎原本想把鸟留给王妈算了,王妈是个细心的,养鸟不会出错,换做他肯定就不太行。但王妈说,那是老爷子的遗产,她怎么能要。崔裎想了想,那鸟养了这么多年,能不能睹物思人他不知道,但他跟老爷子学了不少人话,养着也算解解闷,便去接了。 路上接到苏玥的电话,说她回国了,要不要约饭。 崔裎一愣,“你爸不是不让你回来吗?” “原本是不让的,但是我这回回来是工作需要,他拦不住的啦!” “我回来投资了一个画室!” 苏玥小时候和崔裎是一个大院的,勉强算青梅竹马,但苏玥是跟着外公住在大院里,他父亲那一脉并未从军,反而是艺术世家,苏玥小时候不愿意学,就跑来大院外公家躲,一来二去,便和崔裎有了儿时情义,那时候老爷子还开过玩笑,说他长大了要是娶个苏玥这样的老婆,估计能管得住,没想到崔裎还没发话,苏玥先不干了,说崔裎一看就是个会出轨的,不要。 崔裎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长相看着就像个出轨的,但儿时的笑话当不了真。总之两人没有喜结良缘,却成了朋友,但崔裎的叛逆时代苏玥去了国外,两个人交集少了很多。 崔裎回她:“我什么时候都有空,你安排就行。” 苏玥笑着说:“那行,下周末吧,正好七夕!” 崔裎一顿,“为什么七夕和我约” 苏玥说:“放心,不是对你有意思,是让你帮我挡桃花,我外公安排了我去相亲来着。” “行吧,”崔裎对这个没所谓,反正他不可能和苏玥在一起,也没有女朋友,当个工具人没什么。 但他却在挂断电话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林杨。 上次,林杨亲口在他面前承认了他是同性恋,崔裎不会蠢到到这时候还以为他和陈一航是普通朋友关系,那林杨会和陈一航去过七夕吗? 和苏玥吃饭的事情应下来,崔裎去王妈家接鸟。 老爷子走后王妈重新找了份工作,在一家家政公司,收入也还不错,时间还自由很多,做一单结一单。 崔裎到的时候,屋里已经饭香四溢。王妈的手艺他从小吃到大,还没到饭桌上就馋了,王妈老说他去了旧朗回来之后瘦了,今天知道他来做了不少他爱吃的好菜,崔裎坐下,却发现桌上有一盘爆炒花甲。 他顿了顿,什么都没说,只是绕过了那盘菜,可是王妈却执意,给他夹了一只花甲,崔裎默了一会儿,还是说:“王妈,我不吃花甲。” “你不是最爱吃……”王妈一顿,“哦,是我记错了,没事,不吃就放着吧!” 爆炒花甲是老爷子爱吃的菜。 后来这顿饭,王妈就没给他夹过菜了,崔裎怕气氛尴尬,慢慢和她聊天,说财产公证已经做完了,崔向城虽然不服,但也没办法,李媛和他吵着闹离婚,他自顾不暇,估计现在也没功夫去考虑他。 王妈听完,说:“都是一家人,其实哪有必要闹得那么难看,老爷子在世时,最喜欢看到家庭和睦的。” 崔裎一顿,没再说话了。 吃完饭王妈把鸟交给他,又给他拿了好多鸟食,告诉他要怎么喂,崔裎一手提着鸟笼,那鸟倒精神,在里面上蹿下跳,叽叽喳喳地叫着,过了一会儿,开始说起了人话:“阿裎!阿裎!什么时候回来” 崔裎一顿,王妈也听见了,默了片刻说:“你走那段时间,老爷子老说这话,居然叫这畜生学会了,没事,过段时间你再教它新的,估计就忘了。” 崔裎说没事,提着鸟出来。 走到门口,他把鸟笼提高,对着里面的鸟喊:“老爷子!下棋!” 这是他小时候教它的,用来和老爷子打心理战,在老爷子不想和他下棋的时候充人数,每次老爷子被吵得受不了了,就会妥协,和他下棋。 但这傻鸟好像不会说了。 崔裎不甘心,又说了一句,可那傻鸟只是滴溜个眼睛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又出声,说的是:“老爷子,给点钱!” 崔裎顿时觉得脖子哽得厉害。 都说人死如灯灭,才不是,崔裎想,灯灭了怎么会老看见光呢?
第31章 我和你们不一样。 周末的时候,崔裎如约和苏玥去吃饭,苏玥早到了,约的一个挺有档次的中餐厅,以前上学时候苏玥就爱吃他家,崔裎陪她去过好多次。进门老远,就看见苏玥挥着手和他打招呼。 崔裎差点没敢认,苏玥烫了大波浪,化了精致的妆,穿着款式新潮的短裙,和以前总戴个棒球帽的小姑娘差距太大了。 他走到身边去,坐下来,苏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通,最后得出结论:“变帅了啊崔大少!” 崔裎很不喜欢别人叫他崔大少,但他说了苏玥也不改,就随她去了。 苏玥点好了菜,问他:“听说老爷子把遗产都留给你,你爸气得要跳楼” “没到那个地步,”崔裎说:“只是和我闹了几次,后来李媛和他闹离婚,他估计也没精力和我闹了。” 两人这么多年的朋友,说起话来没有顾忌,苏玥说:“他俩不是早想离婚吗?这不正好,离了得了。” 崔裎说:“不知道崔向城在想什么,突然又不愿意了。” 苏玥一针见血:“他是怕离了婚,没人和他一起争遗产吧!” “不过倒是神奇,你妈居然一点没打老爷子遗产的注意。” 崔裎倒是不意外,李媛本来也不缺钱,又不像崔向城要赌,就买几个包包,李家也养得起她。 苏玥又问他:“你呢,接下来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 其实从旧朗回来,崔裎就一直处于一个很恍惚的状态。老爷子离世,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穿上了丧服,去面对媒体,面对老爷子生前的功勋,在那些繁琐的仪式里,他其实并没有多少老爷子已经离世的实感,真正要说,他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心爱他的人离去,是从接回那只鹦鹉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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