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备考教资的日子里,在家里点灯熬油时候半夜吃的麦当劳,也想起更小更小的时候,小学吧,一页算术在那儿磨一小时的时候,他姥爷买了麦当劳回来,偷偷让他别写了过来吃点儿。 他觉得,方识攸大约是拿自己当弟弟了。 这么想的话,许南珩觉得还挺合理,他拆开汉堡的包装纸,这时候饥饿感其实没那么强烈了,他咬一口,慢慢地嚼。他发现方大夫买的这个套餐,还送了个玩具,是个小摆件。 被当做弟弟的话,方识攸的很多行为就能够理解了,许南珩这么想之后安心了不少。他虽然挺贫的也自认不太靠谱,但他还是能够控制住自己,如果整件事情是自己在自作多情,那以后该有多尴尬,到时候连朋友都做不成。 他把套餐里的小摆件留在了方识攸这个休息室的桌子上,吃完后去诊室跟他打了个招呼,接着回去学校里。 今天的晚自习,学生们写完作业就散了,散完了后许南珩没上楼,就在教室里改作业。 这阵子降温,两个教室从厨房接了烧炉的管道过来,用作取暖。但为了安全,索朗校长离开后,锅炉里就不再添燃料,所以许南珩要借着教室的余温改作业。 改完作业后,差不多管道就凉了下来,许南珩握了握拳头,手指冻得有些发僵。然后站起来再活动两下脖子,听见颈椎发出“咔咔”两声,自己慢慢吐出一口气,再上楼睡觉。 这些天太冷了,已经没办法在转角卫生间用盆浇着洗澡。周末,方识攸去县城之前,许南珩跟他借了下浴室洗澡。 洗完后方识攸告诉他,自己跟护士打过招呼了,之后他可以随时过来用浴室。这解决了他比较实质的难题,接着,时间转眼到了国庆假期。 假期游客增多,县城医院的就诊量也跟着增多。因高反来吸氧的,摔伤扭伤的。小医院这边倒还好,国庆假期,挖隧道的工人们都在休假。 雪是十月二号凌晨开始下的。 许南珩是二号凌晨三点五十分被冻醒的。 他睁开眼的时候,雪已经在往他宿舍里涌了。有那么一瞬间许南珩以为自己穿越了,尤其是当他裹着被子坐起来,摸手机,手机没有信号的时候,心下一寒,竟然开始思索数学老师在无限流里能干什么。 不过还好,他调了几次飞行模式后,手机勉勉强强跳出来一格信号,也有了网。 其实主要原因是他宿舍的门锁被周洋踹坏了,他一直懒得找人来修,在门后挡着个椅子就算是关门,但这回风太大,狂风直接撞开了门板,那椅子被风吹的退到桌边,桌上的书被风刮的展开来,有几本掉在地上。 外面漆黑一片,学校院子的国旗猎猎作响。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在藏南高原,似乎方识攸是他唯一可以求援的人。 不过凌晨三点五十分跟人家求援,也是有点过分,许南珩快速穿上厚外套和裤子去捡书,放回桌上后,立刻推着椅子抵住门,他看了一圈,手边没什么重物能摞在椅子上压住门,干脆自己坐下来了。 椅背靠住门板,他靠住椅背,这门才终于消停。许南珩呼了口气,掏手机,四点了。 藏南高原的风是喜马拉雅山在呼吸,这般巨物的吐息岂是凡人招架得住。许南珩拿着手机,沉默着没有动,他依然能感受到门缝中挤进来的凛冽寒风。 他没穿袜子,冷风像刀一样割在他脚踝。这真是给京城许少爷好好介绍了一下藏南高原,往年的藏南十月中旬才会落雪,今年藏南宛如路上偶遇的调皮萨摩耶:这个人好像怕狗,让我冲上去闻闻ta! 许南珩回头看了眼已经变形脱落的门锁,他就是足够了解自己,才直接买拍立得。因为他知道自己拖延症到什么程度,他可能临到需要制作相册的前一分钟才会去店里打印。 就像这个门锁,许南珩暗自懊悔,早修了不就没事了。 四点多了,许南珩觉得要不把棉被抱过来,在椅子上凑合到天亮得了。但念头这么想,手却还是点开了方识攸的对话框。 想诉个苦,虽然他知道方识攸今天在县城,他也知道说出来根本没什么用,方识攸现在帮不到他,但就是想说一下。 今夜风雪大作,素有“西藏江南”之称的藏南高原今夜强调了一下“江南”的前缀“西藏”。 他不知道发消息的那个圈圈什么时候才能转完发过去,他脑袋靠着门板。大约半分钟后,方识攸收到了他这条微信: 我该早点修门锁。 许南珩按下发送键之后就没再看手机,宿舍地面一片狼藉,草稿纸和笔被吹得满地,漏进来的风实在刮得他太冷,他干脆屈起膝盖,脚踩上来,抱着腿。 这姿势可怜极了,再擦根火柴,简直见者落泪。不过许南珩自己还好,没觉得太心酸,只是懊恼自己的拖延症,一个门锁而已,随便找个周末修一下好了。 他不知道风雪什么时候停,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怎么办。宿舍灯的开关就在门边的墙上,他按了两下,灯没亮,大约是停电了。 方识攸提醒过他,这边偶尔会停水停电,所以要用矿泉水桶蓄着些水,也最好保持充电宝满电。 屋外风雪依然呼啸,像一场独属于藏南高原的午夜狂欢。 许南珩觉得低空风切变大概也就是这样了,他背后的门板微颤,甚至……发出了“嘭嘭”的拍门声。许南珩诧异,这风,化人形成精了? “许老师!” 许南珩一愣,还会说话? 愣完反应过来了,好耳熟,如果没听错的话,可能是方识攸。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带着椅子往前挪了一小截,没有站起来是因为他其实不太确定,搞不好是自己脑袋被风吹坏了产生的幻听。 门打开了拳头大小的缝,许南珩抬头从缝隙里看,看见方识攸低垂下眼,方识攸微喘,唇缝因喘息呵着白气,看着他。 “许老师。”方识攸说,“你……一直到现在都没修门锁吗?” “我……”许南珩抿了下嘴,“没有。” 方识攸闭了下眼,叹气,说:“让我进去。” “噢。”许南珩站起来。 方识攸的手机开着手电筒,他进来后替许南珩抵着门,说:“收拾两件厚外套,带着你要用的电脑手机充电器,跟我走。” “啊?”许南珩迷茫,“去哪儿啊?不是,你这周不是在县城吗?你怎么回来了。” “雪下大了,杨大夫的车坏了打不着火,他怕雪越下越大积起来,明天就算雪停了他也回不去县城,半夜打我电话让我过来接他一趟。”方识攸说,“我本来想告诉你,学校冷的话你国庆假就去医院里住着,没想到今天就下雪了。” 这雪来得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而且是睡梦中下起来的,许多藏民梦中惊醒起来给牦牛盖棉被。 许南珩身上穿着件羽绒服,方识攸让他在里面再加件毛衣,他手忙脚乱之中拽了件黑色高领的。许南珩还想再翻两件内里穿的衣服和睡衣,方大夫看出来了,摁着门,出言阻止他:“就这么走吧,到了穿我的,把电脑什么的拿上。” “噢。”许南珩折回书桌,从地上捡起书包,把电脑、电源线,一干东西塞进书包里。 最后方识攸让他先出门,方识攸直接把整个书桌拖过来,死死抵住了门板,然后他自己从窗户翻出来,再关上窗。 时间还是挺紧迫的,这么大的雪,很快就会积起来,到时候山路根本走不了。 “杨大夫。”许南珩坐在副驾驶,回头向扬郜打了个招呼。 杨郜看看他,又看看开车的方识攸,笑嘻嘻地说:“许老师,咱们方大夫靠谱吧!” 方识攸扶着方向盘“啧”了声,意在提醒同事别乱说话。 许南珩点头:“那是,又救我一命,恩公啊。” 杨郜嘿嘿一笑,刚想再说点什么骚话,车狠颠了下,他吓一跳,赶紧伸手抓住拉环。许南珩也吓一跳,整个人一晃。方识攸低声问他:“没磕哪儿吧?” “没。”许南珩说。
第25章 恩公这称呼让方识攸偷笑了下,虽然他知道这是许南珩嘴贫,门儿清。但人就是这样,听着顺耳嘛,就舒服。 雪大,方识攸开得慢。杨郜是大约凌晨两点多发现下雪的,幸而他大半夜不睡觉,趴在暖气管旁边玩手机,才在雪刚刚开始下的时候紧急联系了方识攸。 杨郜来西藏也不少日子了,他明白这种地方一旦下起雪那就是一夜起步,所以为了不耽误去县医院坐诊,立刻打给方识攸。 做医生的,常年不关静音,睡觉也是响铃模式。方识攸半夜来接这倒霉同事,这才捞了一把许南珩。 不过方识攸是真没想到许老师心这么大,一个人从北京大老远的过来,门锁坏了得有半个月了也不修修。想到这儿,方大夫暗暗叹了口气。 一直到车接近县城,许南珩兜里的手机才震动了两下,他掏出来,这时候才收到方识攸当时回复的微信,有两条。 [是不是风刮得门关不上?] [等我一下我过去接你。] 许南珩收起手机,他垂着眼,回想之前方识攸在门口时候低头看自己的模样。方大夫当时应该挺紧张的,从他嘴唇呵出的白雾能看出呼吸很急促。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方识攸的视角下是什么样,想到这,他眉心微蹙——坏了,当时整个人蜷缩着,抱着腿坐在椅子上,该不会像个小羊羔吧。 许南珩要命地闭了闭眼,算了,认了,当时自己确实挺害怕的。想到这,他偷偷瞥向左边,看了眼方识攸的侧脸。虽然今天是巧合,但方大夫身上确实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安全感。 好像只要他在,就什么都没关系。 车开进县城,杨郜让他把自己放在医院,他直接在休息室睡会,下午就坐门诊去了。 放下杨郜后,方识攸继续开,许南珩认得路,这是在往方识攸住的那间公寓开。雪依然没有减弱的趋势,到这里,许南珩的手机有了网络信号,索朗措姆之前打过来的电话他因为信号差没能接到,车停稳后他边下车边给校长回拨过去。 方识攸走过来帮他拿书包,索朗措姆那边接听起来了。 许南珩:“嗳校长,我没事儿我……不不不我已经不在学校了,我跟方大夫的车来县城了……对,没事儿别担心我,好嘞谢谢您。” 挂断之后,许南珩跟着方识攸上楼,边爬楼梯边说:“也是突然下暴雪,校长说准备等天冷了,让我别住宿舍了去她家里住,藏民家里烧那个锅炉嘛,暖和。” “没关系。”方识攸走在前面,“医院近,你住医院就行。” “都不用吧,太麻烦了,宿舍挺好的,我有电热毯,不行就缩被窝里改作业看书呗。”许南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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