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遇见了余景。 十五岁的余景五官精致,斯斯文文,不仅家境殷实,有父母的疼爱,而且成绩优异,深得老师的喜欢。 这简直就是教科书上走下来的好孩子,祁炎没接触过,也特别感兴趣。 当然,和钱也有些脱不开的关系。 余景的零用钱很多,偶尔买一买文具,根本花不了多少。 祁炎第一次从他手里拿走了一百块钱,尝到了甜头,之后更喜欢往余景身边跑。 他喜欢逗他,偶尔说一句不着四六的下流话。 高中男生那点儿喜欢讨论的污糟事,跟永远传不到余景耳朵里似的,哪有那么矜贵。 于是余景很快涨红了脸,跟个小红气球似的,气急败坏,憋着快要爆炸。 余景这样会让祁炎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似乎自己在某一方面要胜过对方一点。 这点优越感似乎能补平他金钱的缺失,能暂时让祁炎忘掉余景给他钱时那几秒钟的尴尬。 他们的相处非常愉快,比表面看着和谐许多。 直到事情朝着不受控的方向发展,祁炎发现自己对余景抱有一些不太正当的念头。 发现的原因是余景身边的一个小屁孩。 矮、瘦、小,看着跟他小时候一样弱鸡。 然而不同的是,对方和余景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有些正常的父母正常的家庭,穿着的校服似乎都比祁炎的要干净一些,他也有钱,拿到祁炎面前,让他离余景远一点。 那些钱数额不小,惊得祁炎身后的小弟发出一声惊叹。 按理说祁炎应该收下那些钱,再把这些话当耳旁风。 他无赖惯了,满嘴的屁话没几句真,有钱不要王八蛋,都送到脸上了,那肯定—— “小屁孩,”祁炎微微躬身,用一种格外轻佻毫不尊重的语气对他说,“这点钱你糊弄鬼呢?我看不上。” 事后,祁炎的小弟从万分遗憾到感慨万千,称赞祁炎不拘泥于眼前的蝇头小利,目光长远,是他们这种胸无大志的人没法比的。 祁炎知道他们的意思,无非就是抬价,要更多。 这不是个坏主意,毕竟那小屁孩看着真的非常有钱。 可比较愧疚的是,祁炎拒绝时并没有这么想。 他甚至根本没往钱上面想,就只是觉得凭什么? 凭什么我就不能和余景走得近? 凭什么我就该离开? 你是什么东西?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 他像一个大众且扁平的臭虫角色,在穷民窟里发出这样仇富的声音。 他愤怒,他不甘。 他一身的灰尘,只不过被轻轻碰了一下,就能敏感地抖落出名为“尊严”的满地狼藉。 他像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一气之下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不是不让他靠近余景吗?不是觉得他不配他不行吗? 他还偏偏就要让所有人失望。 “你喜欢女生吗?” 祁炎的一句话问的余景当场愣在原地。 这个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祁炎继续逼问:“不喜欢吧?” 余景落荒而逃。 祁炎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一个能让所有人震惊,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秘密。 他决定喜欢余景。 高二结束的暑假,祁炎妈妈没有再回来过。 他几乎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余景身上,哪怕对方害怕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躲着他。 祁炎很生气。 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任人欺辱的孩子,他爸还想打他骂他,他一耳光就能让对方彻底安静。 祁炎可怕地发现,自己成了当年的父亲。 他抽烟喝酒,喜怒无常。 扬手对着弱者,暴戾、恐怖。 他被自己吓到了,跌坐回凳子上,逃似的离开那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他一身冷汗,和余景撞了个正着。 两人对视不过一瞬,祁炎就率先瞥开目光。 他太狼狈了,像条战败的恶犬。 可余景搀住了他。 “祁炎,你最近怎么没来上课?” 祁炎大力甩开余景的手臂。 “你他妈是谁?凭什么管我的事?滚!都滚!” 他按着痛了很久的胃,跌跌撞撞往外跑。 余景追上来,固执地挽住他的手臂,祁炎甩开,他再挽住。 重复的动作,一直一直,像路边每隔十米的梧桐树,永无止尽。 终于,祁炎忍不住问:“你想干什么?余景!你想干什么?!” 余景双眼通红,说话时声音带着哭腔:“祁炎,我希望你好。” 他怎么好? 他快烂透了。 祁炎把余景拽进小巷,将人按在斑驳的红砖墙上咬上他温热的唇。 阴影里,余景从最开始的震惊、不知所措,到之后的抗拒、极力推搡。 他泪流满面,被勾住舌尖堵上呼吸。 最终体力不支,只能绷紧手背,手指紧紧攥着祁炎的衣摆。 漫长的蹂/躏终于结束,余景的嘴唇殷红,泛着水光。 他闭着眼,不想看祁炎。 祁炎捧着他的脸,吻掉他睫毛上挂着的水珠。 “我妈两个月没回来了,她不要我了。” 祁炎轻声说着,像哄孩子似的,在睡前说着童话故事。 “阿景,我就剩你了。” - “阿景……” 祁炎握着那一串长命锁,慌乱地跑去酒店前台。 调取监控的同时立刻报警,正拿着手机简述事件经过,却听有人进了酒店大厅,说着刚听来的八卦新闻。 “什么?”祁炎一把扣住那人的手臂,“你刚才说、说什么?” “啊?!”那人吓了一跳,见祁炎表情严肃,便转身指了个方向,“海边刚捞上来一个人,大晚上的,像是想不开的。” 祁炎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那人“哎哟”一声,扶了一把祁炎,问道:“你认识他?快去看看吧,就在海边没多远,那一块儿聚了不少人,应该能找得到——” 祁炎浑身发颤,用力推开酒店大门,朝着不远处的海边跑去。 他许久没这样快速的跑步了,没控制好呼吸,凌乱而又急促。 救护车的长鸣响彻夜晚,如催命的鬼符般萦绕在祁炎耳边。 “阿景……阿景……” 长命锁硌着掌心,祁炎按住心口,只觉得那里疼得快要喘不过气。 “死人咯。” 他听见几句闲话。 “胡扯,没死掉。” 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忽明忽暗。 “真死了,救上来都没反应。” “可惜的嘞,看着好年轻。” 终于,祁炎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弓着身,整个人伏下去,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个长命锁,握拳抵在前额,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鸣。 像哭,可是又像是愤怒。 许久,他用尽全力,把那个长命锁狠狠砸在地上,银饰碰撞,“叮啷”一声滚出去老远。 眼泪掉下来几滴,浸润深色的沥青路面,祁炎用手撑了一下地,勉强站起身来,继续跌跌撞撞地朝着事发地走去。 熟悉的感觉让他想起曾经,高三的暑假,也是这样,他就要失去余景。 全世界都在阻拦他们,分开他们,祁炎这才发现,自己地力量是多么渺小。 他见不得余景,也得不到对方的任何消息。 他甚至卑躬屈膝去求连珩带一句话,可得到的却是嘲讽和侮辱。 祁炎本来只是想和余景定下学校,在未来四年和对方去同一个地方。 难不成余景父母就这样把他关一辈子? 那不可能。 他们有大把的时间,没必要非得争一时的意气。 可连珩的一番话却直接让他改变了想法。 他从心底萌生出一个阴暗的想法,他要把余景从这些人的身边带离。 最后也成功了。 那一晚,祁炎站在楼下,一把接住跳下来的余景。 他就这么抱着对方,像偷了件心爱的宝贝,压根舍不得放下。 余景搂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侧颈。 闷着声,随便祁炎带他去任何地方。 “阿景,我真开心。” 祁炎笑着、喘着,感觉全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听见余景大口大口地呼吸,重重吸着鼻涕。 还听见余景说:“我也是。” 他们终于离开了这个地方,要去奔赴更好的未来。 祁炎以为余景和自己一样,高兴到呼吸不畅。 可很多年之后,祁炎才反应过来,或许那时候的余景并没有在笑。 他只是哭泣。
第48章 余景没想过自己还能走出那片大海。 也没想着睁开眼睛还能看见这样明亮的灯光。 连珩不顾浑身湿透,握着他的手。 俯身在余景耳边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余景也没听懂。 所有声音仿佛都隔了一层水膜,救护车的鸣笛声首当其冲,接着就是自己闷在吸氧面罩里的呼吸,以及车厢内测量仪器“滴滴滴”如钟摆一般的提示音。 他被救下来了。 是连珩救了他。 余景盯着那一处光亮,直到眼角溢出温热的泪。 他闭上眼睛,眼泪在冰冷的皮肤上火辣辣地划过去一道。 如割似切,生疼生疼。 - 余景进了医院后就稳定了下来,再加上第一时间获得了正确急救,所以并没有出什么太大的意外。 很快,他被安排进了普通病房,观察一夜没什么问题,明早就可以出院。 所有人的心都放下来了。 到但连珩没有。 他依旧穿着那一身还在滴水的衣服,像一只忠诚的小狗,就这么守在床边一步也不肯走。 因为一些镇定药剂,余景睡得很香。 旁边病床的大姐看不下去,好心让连珩去换件衣服,连珩跟没听见似的,也不搭理。 这么大块头硬生生地杵在那儿,跟得了癔症似的,看着都有点害怕,无法,只好叫来了护士,想看着怎么处理。 护士叹了口气,小声解释几句,那位大姐也就不再吭声。 可这样下去用不是办法,医院开了冷气,即便在夏末,这么湿着站上一夜也估摸着会受寒生病。 护士抱来了一身病号服让他先换上,连珩慢半拍地应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去卫生间,就这么把床帘拉上,暂时换下了湿淋淋的衣服。 余景还在睡,可能是累极了,转进病房后就没睁开过眼。 连珩不敢打扰他,更不敢离开,他怕这人一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又会去做什么出格的事。 湿透了的衣服扔在盆里,还有余景的。 连珩从他的裤兜里摸出自己中午交给他的铃铛,里面的追踪器被水泡过依旧还在兢兢业业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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