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滚落, 鱼尾摇晃, 金鳞覆身……陶知爻看着那身影, 心说难怪古往今来有那么多故事说鲛人善蛊惑人心。 人嘛, 都是视觉动物,都喜欢漂亮的东西。 经过施邢布下的阵法洗礼的鲛人, 褪去了身上那种萦绕不散的怨煞和血腥气,浑身上下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金光色泽。 要是放在以前那个年代,或许真的有人会以为是王母瑶池里的金鲤成精了。 “怎么,看得心动了?” 鲛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让陶知爻清醒了不少。 嗯, 还是那么欠欠的。 他下意识地去看那阵法中·央的鲛人灯。 灯还是那个灯,外形上和之前差距并不大, 惟一的区别只在灯盘里的灯油。 原本灯油里流转的无数星星点点已经不见了, 代表此时的鲛人已经不再受鲛人灯上锁魂术的制约, 而恢复了自由之身。 取而代之的,是混杂着令人心惊的诡异血红与墨黑。 “千百年来, 怨煞不断……” 陶知爻回头,就见施邢也正看着那里面的灯油, 刚才那句话就是他说的。 鲛人看了一眼那灯油,无所谓地道:“拿去那庙里让和尚他们念几百年经就超度了。” 它手一挥,鲛人灯就缩小了,成了一盏正常大小的海灯, 交给了施邢,让他负责拿回去。 陶知爻想起来一个问题。 “那, 你现在该住哪呢?” 鲛人灯的封印解除了,剩下了千年累积的怨煞,交去南岳庙。 而鲛人作为魂魄,是必须要有一个“寄生”的地方的,即使实力强劲,千百年来其实也流失了不少力量了,何况,魂魄这样的存在,一来是不能见光,只能夜里行动,而来,万一遇上个什么无常之类的,说不定就直接被勾走了。 只是陶知爻说完,就见鲛人笑眯眯地盯着自己。 陶知爻:……不是,什么意思。 “你身上应该还有两个小家伙吧?”鲛人道。 只是它话音刚落,山河社稷图就跳了出来,带着自己的秦省口音暴躁地骂道:“额可是先天灵宝!你个才活了几千年的瓜皮说谁是小家伙?” 鲛人抱着胳膊,“我说的体积。” 山河社稷图:……草! “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吗?”鲛人看向陶知爻,尾巴轻轻摇晃,像是在拍打礁石,“我安家镇宅招财,而且,我可是知道一些悟慎想做的事情的线索的哦。” 它说话时的表情很坏,带着不加掩饰的算计,特别欠。 陶知爻深呼吸一口气。 鲛人笑眯眯看他。 这样,总不能拒绝了吧? 然后它就看着陶知爻点了点头,说了声好吧。 鲛人一挑眉,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只不过它刚想要开口提要求,说要给自己一个神龛,初一十五按时呈上瓜果鲜花供奉,每逢年节更是要大兴法事,宰杀猪牛羊,还要…… 然后就见陶知爻伸手,从萧闻斋一直带着的小包里掏了掏。 然后拿出来一只奶瓶。 鲛人正疑惑拿奶瓶要做什么,就见陶知爻将瓶盖拧开,将瓶口朝着自己伸了过来。 “喏。” 鲛人:? 什么意思? “你不是要跟着我么,以后你就住这啦!”陶知爻说完,咧开嘴笑出一口白牙。 鲛人:……………… “你TM一定是故意的,你整我!”鲛人再也不能保持刚刚那种得意悠然的状态,看着那奶瓶咆哮出声。 陶知爻:“那你住不住吧?” 鲛人:……草! 几分钟后。 朱雀庙中庭,梅旦梓猛地打了一个颤栗,失散的瞳孔缓缓聚焦起来。 他四下张望了一圈,眼里露出几分迷茫,看到殿内的几人后,带着几分惊惶快步跑了上来。 梅旦梓下意识地要躲到陶知爻身后,不过还没等他靠近,另一个更加高大的身影就挡在了他的面前。 梅旦梓眨眨眼。 他抬起头看向萧闻斋,对方却并未看他,而是低着头和陶知爻说着什么。 方才梅旦梓感觉萧闻斋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似乎是并不想他靠近陶知爻似的。 梅旦梓抓了抓脑袋,显出几分迷茫来。 是他眼花了吗? 梅旦梓最终还是选择走到一旁,凑到了施邢身边,想了想,他还是鼓足勇气道:“陶老师。” 那边说话的两人回过头,陶知爻的语气依旧很温和。 “你还好吗?” 梅旦梓猛点头,他其实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只是脑袋有些晕沉沉的,就好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般。 “你刚刚应该是进入幻觉了。”陶知爻言简意赅地给梅旦梓解释了一句,但并没有多言。 毕竟,梅旦梓也只是个普通人,和这事情也几乎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运气不好无辜牵扯进来,能少知道点就少知道点吧。 梅旦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还在顺着陶知爻的话思索,原来这就是进入幻觉的感觉啊, 想着,他眼神往旁边一飘。 就看到了地上的悟慎。 死不瞑目! “啊啊啊——” 和他隔着一段距离的陶知爻都被梅旦梓突如其来的惨叫下了个一激灵,更别说他旁边的施邢了。 施邢几乎是应激式地蹦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四周,“怎么了怎么了!哪里有敌人!” 梅旦梓嘤嘤呜呜地道:“有,有死人……” 施邢沉默了一会儿,蹦起来打他。 “死人而已,人都死了,你还怕!个!屁!啊!” 梅旦梓被打得缩成一团,也不敢还手,只能弱巴巴地抬起眼看对自己施暴的施邢,小声地反抗,“那,那我怕嘛……” 施邢手一顿,有点打不下去了。 “你你你,你都躲我身后了,害怕什么!”施邢干巴巴地道。 梅旦梓眼神无辜,结果被施邢瞪了一眼,他赶紧转移话题道:“所以,那个人究竟是谁?” 施邢看了一眼在地上都有些僵了的悟慎,不得不说乍一看还真的蛮吓人的,悟慎先是燃烧生命力,之后又献祭了自己的魂魄,可以说整个人的“精气”全部被抽干了,此时他的尸体上布满了皱纹,皮肤几乎是贴着骨头,脸颊两侧深深地凹陷进去,加上身上隐约出现的尸斑……跟在骷髅上披一层皮也没什么区别了,何况还是死不瞑目。 而且梅旦梓胆子又小,冷不丁看到一眼,要是没叫出来,反而不太正常了。 施邢正打算解释,陶知爻就接过话头,道:“他是反派,已经死了。” 施邢:…… 倒也没错。 至于悟慎的尸身该怎么处理,陶知爻已经想好了。 “让慧济方丈找人带回去吧。” 悟慎在南岳庙长大,受南岳庙的教育,虽然后来犯了很多错,做了很多坏事,但陶知爻能看得出来,慧济方丈心里,还是有他这个徒弟的。 人死灯灭,一切事情都已是生前,悟慎的尸体,还是交给慧济方丈处理吧。 而且陶知爻也隐约猜到,方丈是想要尽自己的力量,替这个徒弟偿还一些罪孽的。 施邢也点了点头,“刚好,能让南岳庙把那盏海灯带回去。” 他之后也会按期捐助一些香油钱,也算是尽力弥补一些先祖不得已做过的错事。 梅旦梓又从施邢肩头探出脑袋来,伸长了脖子。 “怎么通知南岳庙啊?” 他是真的很好奇,刚刚他躲在旁边看了陶知爻和悟慎斗法的全过程,现在对陶知爻可谓是充满了钦佩。 是元神传讯?还是烧一张黄纸?又或者有什么其他的,更加神奇的千里传讯术? 陶知爻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了手机。 “我是现代人,我能打电话。” 梅旦梓:……噢。 南岳庙离这里也不算远,收到消息的慧济方丈甚至亲自过来了一趟,在迈进朱雀庙内,看到悟慎的尸体后,老方丈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阿弥陀佛……” 后面的事情就没有太多意外了,慧济方丈带来的人将悟慎的尸体运了回去,老和尚也将那盏失去了鲛人魂魄的大海灯给带走了。 看到那海灯的时候,慧济方丈明显察觉出了什么,但他却没有多问,而是朝陶知爻双手合十,说了一句十分有深意的话语。 “陶施主,是功德远大之人。” 总而言之,不管事情如何混乱,不管过程如何复杂,南岳庙的事,和悟慎的事情基本上就告一段落了。 只不过,这之中还有很多隐藏在浓雾之后的谜团,陶知爻需要一点一点地去解开。 “我们应该是明天出发回北市了哦?” 电梯里,陶知爻站在萧闻斋身边,问了这么一句。 他有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而这种感觉,自他在幻境里意识到了“他不知不觉喜欢上了萧闻斋”这件事起,开始了。 感觉不久之前他还是那个全网黑料的家伙,做什么事情都处处碰壁。 那已经是去年酷暑盛夏的事情,而现在,冬日的积雪都快化了一大半了。 在命运和运气的催动下,他居然在不到一年时间内已经有了两部作品,而且反响都还不错。 最重要的是,他居然和萧闻斋连续合作了三次,放在以前,这已经不是敢不敢想的问题,而是陶知爻根本不会往这个方面去想。 而且……还去萧老师家过了年,吃了饺子。 陶知爻的脸突然有些热。 啊呀,不知不觉,居然连家长都见过了。 以前陶知爻还没有这个意识,但现在认清了自己的内心,过往所有看似正常的事儿,此时回想起来都带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和怪异。 就不知道,萧老师是怎么想的…… 陶知爻这般思索着,转过头去看了萧闻斋一眼。 殊不知这一眼,恰好被正主抓住。 “怎么了?” 萧闻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表情也是。 明明看过很多遍,可这一眼,却让陶知爻分明有些怔忪。 他轻轻“啊”了一声,感觉一颗石头忽然地就掉进了心潭里,惊起一片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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