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的声音,如同天穹的落泉一般,从头顶上放飘落下来。 “这是个很老土,却又千百年来从未停止出现过的故事。” “我只能说,「爱」有的时候,是一种劫难。”
第98章 无边无垠的墨色成了最好的荧幕布, 而无数的各色星点就好似流动的沙画一般,伴随着鲛人似歌如唱的嗓音,将那不为人知的故事娓娓道来。 故事和之前施邢和陶知爻他们所说的部分有所重合, 但大多还是他们所不知道的信息。 春秋时期, 诸侯楚国曾有一王, 好祀鬼神, 以求长生。 陶知爻心里清楚,应该就是那位所谓的“楚灵王”了。 楚灵王具体疯狂到到什么程度呢, 曾有游方道士瞎几把乱说,说什么人死赴阴泉,生为阳,死为阴,所以取处·男·的*液可采·阳, 延年益寿…… 当年整个楚国的小处男可以说是无一幸免。 再到后来,什么制作活人俑放于朝堂上伴驾来糊弄阴差、活着的时候躺进金缕玉衣里水米不进一月、甚至将地面上的王宫推倒, 直接就地挖坑搭建地宫这样离谱的事情, 那楚灵王都一一做了。 在那些拙劣的骗术被验证和“长生术”毫无关联后, 那无数的江湖骗子也是数日或是数月之内经历了从身居高位众星捧月,然后拖下神坛被活活埋进地里施以极刑的巨大落差, 但纵使如此,前后也有无数人争先恐后地想要来献上自己的“长生术”。 毕竟, 楚灵王为了长生无所不用其极,出手更是极为阔绰。 要是能捞上一笔,再伺机从楚国脱身逃出,带上那些赏赐的金钱银两藏去别国, 那下半辈子也是衣食无忧了。 贪念无度,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为了那黄白之物, 争先恐后地往火坑里扑。 但最终苦的只是楚国的百姓,楚灵王极尽钱财只为长生,而那些如流水一般花出去的金银,最终都变成了重赋苛税,落在了百姓头上。 “但后来,他从一个古老的村落里,请来了一名大巫,一名真正懂玄学方术,族中传有长生术的大巫。” 鲛人的声音轻轻叙说着,但谈及此事,也明显有了波动。 陶知爻和萧闻斋对视了一眼。 看来,这故事里的大巫,就是施邢的先祖了。 “其实那大巫并无什么长生术,可那楚国国王却好似从「假长生术」中悟到了什么,开始举全国兵力,近达山川,远赴海外,开始搜集各种各样的东西。” “东西?”陶知爻仰起脸,看向那片隐有星点的虚假夜空。 鲛人没有回答他。 “而命运的齿轮早已在无数牵扯不净的丝线带动下开始旋转……” 最终,齿轮碾压在了鲛人的头上。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故此,南海边有一种职业,名为“采珠人”,通常人们理解的采珠人,采的是深海海底巨大的海蚌和贝类所产的珍珠。 但其实采珠人之间有传说,运气好的人,可以遇到善良的鲛人。 鲛人泪形成的珍珠,那可是价值千金,珍稀程度远在什么深海蚌珠之上的宝贝! 陶知爻蹙了蹙眉,就听鲛人轻轻一笑,而面前的流沙画随即改变。 画中,一个出海的渔夫遇上了风浪,小船不慎被打翻,最终被鲛人救了上来。 鲛人看着受伤的渔夫,难过地留下了眼泪,眼泪化作珍珠,被它送给了渔夫。 一鲛一人相处了许久,直到渔夫的脚勉强能走动,鲛人才不舍离去。 分别前,鲛人和渔夫约定了三天后在海中某个小岛旁见面。 回到村子里的渔夫用珍珠换来金钱,养了两天后,带着许多准备介绍给鲛人的“朋友”,驾着船只出了海。 而船舱中的油纸布下,藏着的是巨大的渔网,囚笼和各种各样让鲛人“落泪”的用具。 陶知爻看到这里,皱起了眉。 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只不过这故事里的农夫成了鲛人,而人心才是真正的毒蛇。 鲛人的声音响起,充满了陶知爻方才感受到的,熟悉的玩味和狡黠。 “总有人传说我们鲛人善良,说他们出海遇到海难,是我们救了他们。” “但其实,在我们眼里人类只是愚蠢的玩具而已。” 随着鲛人的话语,面前的沙画陡然一变。 那带着别样心思的渔夫和自己的同伴再一次遇到了巨大的海难,雷暴和海浪,以及巨大的漩涡像是深渊巨口一般,即将把他们吞噬。 绝望的渔夫呼喊着鲛人,召唤着自己的朋友,那曾帮过他一次的“恩人”。 他多么希望此时鲛人再度出现,救他一次。 这一次,他一定不再怀揣恶意,不再起贪婪之心。 只是渔夫未曾察觉的是,他们早已失控的船只下的漩涡暗影之中,一个有着巨大尾巴的虚影,正绕着漩涡欢快地游动。 漩涡和巨浪,其实都是鲛人所为。 将渔夫送回去,赠他眼泪所落下的珍珠,再约定见面的时间,其实是一环扣一环的陷阱。 最终的目的,是将渔夫和他那些贪婪的同伙们一网打尽。 就像陶知爻进的前三次幻境一样,只是个“饵”。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们鲛人的名声这么好,大家都夸我们天性善良了吗?”鲛人轻笑。 因为,人类只有在落入陷阱的那一刻,才知晓鲛人的本性。 而这些人,都死了。 陶知爻皱着眉头,良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咎由自取罢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渔夫本意是设计鲛人,只不过他以为鲛人是蝉,殊不知对方是早已盯上自己的麻雀而已。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又说「爱是劫难」?” 陶知爻不太明白,听鲛人的意思,它们绝非传言中的那般善良无害,相反,它们早已把自己置于人类这个物种之上。 就听鲛人叹了一口气。 “常在水里游,哪有不湿尾的。” 蛇有蜕皮,蛟有换鳞,传说之中鲛人能织布,如羽如纱,名为鲛绡。 只不过世间甚少有人知道,顶尖的鲛绡并非织就而成,而是天然化作。 鲛人换鳞期时,会如蛇一般脱下一层带有薄膜的鳞片层,而将鳞片取下磨成粉末,洒于薄膜之上,粉末会自动吸附,形成如同蚕丝却胜过蚕丝质感的一种布料,也称为鲛绡。 但,鲛人的换鳞期,就和蛇类,甚至是龙的蜕皮期一般,几位虚弱。 而这鲛人灯里的鲛人,也就是在换鳞期的时候,遇到了它的“劫”。 陶知爻他们现在才知道,这鲛人灯里的鲛人,其实是那一代鲛人族的族长,但联想到它那半神的实力,似乎也并不意外。 换鳞期的它,找了一片几乎无人踏足过的深海中心,趴在一块礁石上,让阳光无情地暴晒。 “鲛人换鳞,只有暴晒至几乎脱水,鳞片才会脱离原本的肌肤和皮肉,脱落下来。” 鲛人爱水,接受暴晒的痛苦的确很难想象。 而就是在它换鳞期最痛苦的时候,一艘小船飘飘荡荡地从远处,一路靠了过来。 鲛人又戒备,又绝望,戒备自然不必多提,鲛人族也不是没有过被人类捕捉到的族人,结果……瞎了、死了、或者不堪受辱自杀了。 故事,总会通过各种方式传到鲛人的耳朵里。 那是个迷失的船夫。 像所有的故事一样,遭遇了意外的海难。 鲛人起初十分戒备,因为他看到那人也是饥肠辘辘,长时间滴水未进的模样。 但出乎意料的,那人在看到它后,并没有恶意的样子。 总之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和各种各样的故事,鲛人直到换鳞期结束,也没有受伤。 但这不代表它没有戒心。 恢复活力的鲛人带着换鳞期时安慰它,照顾它的渔夫回到了岸边,后续还相见了几次。 “我每次都带着最重的戒备和最狠辣的武器去,却带着笑容和一颗柔软的心回来。” 说到这,陶知爻依稀能听出鲛人的声音里有笑,可见当初那段时间,对它来说的确是难以忘怀的美好。 但世间万物,变数无常。 再多再真的情,也总是会被一些现实的事物所碾碎。 “他说,那人是抓了他的家人强迫他骗我去。” “是啊,他的家人,他的父母,当然比我重要……” “我只是个异类,我是异类!” 鲛人突然疯狂地喊了起来,四周的空间也开始了剧烈的抖动,连沙画也扭曲了一瞬。 不过很快,这一切就平息了下来。 四周沉寂了片刻,陶知爻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将萧闻斋的手抓得那样紧,他轻轻咳嗽了两声,下意识地想要抽出来。 却被人反手握住。 陶知爻愣了一瞬,心中浮现出些许旖念。 不过,鲛人的声音很快再一次响起,并成功地冷静了下来。 沙画继续流转,而后面的故事,就很容易猜到了。 不论什么原因,受“胁迫”的渔夫将已经放下戒备的鲛人骗到了岸边,而埋伏在四周的兵马直接将它给捉住了,即使鲛人实力非凡,也架不住楚灵王请了太多确实有一些实力的能人异士。 后来…… “鲛人怕太阳,更怕火。” 而鲛人炼油,却是活着炼的。 陶知爻和萧闻斋听得都是眉头一皱。 只不过,他们后背的寒意方才刚刚爬起,鲛人又说了一句让他们更加毛骨悚然的话。 “那楚灵王曾问他,鲛人落泪成珠,是否要让想办法我先哭瞎了眼睛,再炼成油会好些。” “你们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禀大王,鲛人惧火怕热,炼制鲛人油的过程中,您自然会盆满钵满。” “我是不是还要感激他,让我少受些折磨?” 陶知爻轻轻叹了口气。 也难怪鲛人怨气如此之重。 后来,就是施邢的先祖以鲛人灯为媒介,开始搜集大量的魂魄,只不过最终楚灵王的长生术失败,鲛人灯就遗失流转到了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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