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玉生不耐地一挥手,程木青被人拖了下去,只余一句话,萦在他耳边,久久不愿散去。 “华玉生,孤家寡人的滋味,好受吗?!” 夕阳如血,照在华玉生身上,一半金黄,一半暗,长长的影投在地上,拉出长长的人像,像头畸形的龙。 “不好受啊……” “可我又能怎么做?呵……木青,你知道么?屠龙的人,终会变成恶龙。” 而恶龙,有自己的国度。
《照影》杀青。 杀青宴后,谢家派人来接许朝云前去医院洽谈。谢凌目前状态不太好,被谢家转进了由谢家独立投资的私立医院里。 走进VIP病房,许朝云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第一次认真地观察起谢凌这个人。苍白病态的脸,金色及肩的发,还有那张紧抿的唇。说实话,很多时候许朝云想到谢凌这个人,他都只能记起谢凌那双疯狂的湛蓝色眼眸,其它重要的不重要的部分都不间断地在他记忆里变得模糊。 现在那双眼睛毁了,他们居然也能平静地共处一室了。 其实许朝云和谢凌根本就不熟,只因一场偏执成魔的代入,谢凌误把他当作谈玉卿那样的缪斯,才让他们有了交集。 有时候许朝云被折磨到没力气去恨了,他就真的很想摇着谢凌的头让他清醒点,他根本就不像谈玉卿好吗,除了样貌因属许朝云饰演这个角色而相差无几之外。 社畜,明星,还算不上成熟的演员,许朝云掰着手指头算,他也就顶多是这样一个普通的男人,如果性向也加上,那么他应该算是一个偏向同的双性恋。 他有点怕女人,这是在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生后自己发现的,她们总会让他想起他那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躺在病床上的母亲,以及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他生理学上的父亲。 羊水栓塞,许朝云的母亲遇上了这一现代医学都难解的生产问题,最后,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俩都幸运地活了,却是一个永躺病床、一个几无声息的下场。 小时候,许朝云眼中的“家庭”就是一个永远消失的父亲,一个逐渐消瘦的不会动的母亲,和在福利院吃百家饭的自己。 与其说许朝云害怕女人,不如说他害怕“家庭”,他不知道他能从这个东西里得到些什么。 而既然什么都得不到,那他为什么要去碰呢?许朝云冷静地思考着,心里存着比谢凌更执着的偏见。对自己,也对旁人。 许朝云在病房里等了近一个小时,终于等到了谢凌清醒。他调整思绪,想着自己该以何种方式来“调和”自己与谢凌的关系。 多讽刺,明明谢凌才是一切罪恶的源头,许朝云却还要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来帮助他。 想出这个方法的人真是疯了。 许朝云看向病床床头的一篮水果,里面明晃晃地插着一把水果刀,一双手忽而有些蠢蠢欲动。 不过不行,谢家的保镖还在外面看着,要是谢凌真的又受伤了,保管到不了明天许朝云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谢凌平静地听着身旁人清浅的呼吸,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他说:“许朝云,我可以放过你。” “嗯?”许朝云觉得自己的耳朵仿佛出了什么毛病,忍不住向病床上的谢凌投以怀疑的目光。 “跟我合作一次。不,两次!”谢凌的脸上难得透露出几分乞求的意味,一双眼茫然地搜寻着旧日的缪斯,却只能“看到”一片黑。 “这就是你找到的新玩法?”许朝云从来不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面对谢凌,他只会心怀戒备。 “我想……”谢凌的嘴巴嗫嚅几下,“留下我心里的谈玉卿。” 许朝云闻言,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呵,那些’作品’还不够?” “他们,世人看不见,也不能被世人看见。许朝云,我从没想过要毁了你!”谢凌辩解得急切。 许朝云冷漠依旧,对谢凌的自我剖白无动于衷:“可是这种事,你已经做完了啊。” “朝云……”谢凌神色失落。 许朝云有些不耐烦地站起身,就要离开:“行了,下个月我有档期,你让谢家的人来接我。” 谢凌听了,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朝云,你同意了?” 许朝云离开的脚步一顿,眼底滑过一丝嘲讽。 “你不是早就知道么,我对你们谢家,怎么能说一个不字。” 说完,许朝云毫不留恋地离开了病房。 在他身后,谢凌平静地收起了脸上的哀求之色,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谢亦珘从一旁的套房里走出,忍不住为他鼓掌。 “做戏这一派,谢凌你当真是天赋超绝。” “这有什么,反正,他同意了便好。”谢凌勾起唇角,悠然地靠上床头,瞎了的双眼并不能阻挡他恣意风流。 夜色冷冷,窗外忽而狂风大作,下起急雨。 雨珠打上车窗发出阵阵噼啪声,许朝云坐在车里,忽而觉得有些冷。 ----
第30章 艳极,不得活
时隔一个月,许朝云再次回到绿湖庄园,却发现庄园里的那些人都被换了。 心尖一颤,许朝云转头望向谢凌。 谢凌站在他身旁,稍显迟钝地回头“看”他,一对深邃的眼眶里早已安上了两个机械义眼,依旧是湛蓝的色泽,让许朝云看到就忍不住皱眉。 “那些人我都给安排到别的庄园里了。”谢凌对着许朝云笑了笑,解释道,“你放心,他们不会说出去的。当然,我谢家也不会一下子弄掉那么多人,不好操作。” “嗯。”眼皮微敛,许朝云对着谢凌点了下头。 他现在也是自身难保。 习惯性清场后,许朝云发现这次拍摄的效率很高,不知道是不是给了谢凌一个月时间准备的缘故。 场地都已安排就绪,许朝云换上早已备好的服装,眼看着那台熟悉的摄像机在他面前再次被架起,他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喘不上气。 深吸一口气,许朝云迈开步伐。 这一次,要他自己走上去了。 许朝云不知道这是进步还是退步,他应该感到高兴还是该感到悲哀。他得到了主动权,但这似乎是个没用的东西。 他妥协了。 原来他也不会一直强硬啊,别人只是拆了一下房顶,他就选择了折中。 许朝云低下高昂的头颅,讽刺地勾了勾嘴角,然后一步一步,赤着脚向绿湖湖底走去。 波澜自边缘起,一圈一圈,围绕着人身开始壮阔。 湖水汤汤,不负青蛇美意。 在被人类刻意操纵的绿湖庄园里,色调是幽的、暗的,其间一条青蛇隐匿,正等待着出逃的机会。 苔藓翠绿湿滑,其上掉了一二同色鳞片,被人不经意地拾起。男人漫不经心地走过绿湖边缘,没看到其间恰有一双幽绿竖瞳正望向他。 水草拂过他冰冷滑腻的脸,湖水在他尾尖幽幽地荡,滑出波纹。他就那样低低地伏在那儿,碧蓝的水雾用力又无力地拥裹,映出那张苍白湿冷的面,迷蒙地在他美艳的眉宇上倒映出生机。 在紧绞的指间,在打颤的蛇尾,似乎他是可以被占有的,似乎他是可以被使用的,似乎……哪怕将他打碎,也没关系。 那是他应得的报酬,那是他该有的宿命,芸芸众生对于异类自有它的惩戒,脱离世俗的青蛇精被拖回污泥遍地的尘世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理所当然的野蛮真理。 如果忽略掉他那双瞳碧的眼睛。 被拖回尘世就应当是他的宿命了。 可惜他有一双不服输的眼睛,他不认命! 他要逃! 他会逃! 若是可以,在逃离前,它想必也愿意给这座庄园的主人一个毕生难忘孱孱情深的“蛇吻”~ 一击必杀,才是一条蛇蜿蜒盘旋的愿景。唯有将那两颗尖锐的毒牙深陷人脖颈,才是一条蛇唯一的爱情。 谢凌终究是败给了许朝云,败给了他那被引领的“灵感爱情”,它被上帝指引着,源源不断地往“青蛇”的身上散发。 影片,杂志,“绿湖”系列让谢凌一举成名,也带着许朝云走向时尚圈的高峰。当奢侈品牌的背后掌权集团也与谢凌代表的谢家有所联系时,那么两个人一加一大于二的灵气就绝不会被埋没。 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谢凌成功地拥抱了他的缪斯,但一双被摧毁的眼睛,也让他再不能将其尽收眼底。 这是很应该的,有些人,病了才会相拥,疯了才能入梦。 “绿湖”之后是“蝴蝶”,自茧而生,破茧而出,一双薄翅携万千风雪而来,他要冲破阻碍,破解枷锁,踩在生命极限的边缘,翩跹出最煌煌而猩红的光—— 哀中生艳。 那是被爱尽灌而出的美艳,光线闪耀之际,银河倾泻出心火,惹出焰火般绚丽至极的祸患—— 艳极,不得活。 在戏内戏外惹祸上身的女人,乃至男人,都心甘情愿地沦陷,被这番美貌裹挟,直至榨干最后一滴心血。 谁让他有心更似无心,有情更像无情,令得情人心头泛起了不满于现状的微澜,而若要将之撇走,便要付出血的代价。 若有情人,对他动情,即便只看一眼,也是要鲜血淋漓的。 可若是为了这样的美人,即便是生生世世地迷蒙,又有何不可……呢?
至于谢凌,他仿佛在戏中,又似乎在戏外。 接受记者采访时,他并不是太配合,他只说,自己时常会想起一只蝴蝶,被人类改造了基因锁,所以它异常脆弱。可一旦它在某个地方活过一个星期,它又会变得异常坚韧,十分妖冶又十分的冰冷,以弱小之躯抗下生命的无常,仿佛永远会停在原地,以冶艳的生命证明自己的不朽。 许朝云知晓后,不过侧头一笑置之。 而两个系列故事的最后,是青蛇被围困,还是蝴蝶被侵吞,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只是好像谁也没有很快活。
—哀中生艳。 —艳极,不得活。 ----
第31章 浮光掠影,他在镜子里找爱情
天光尚且熹微。天边有自由的鸟飞过,一声长啸,余音落进古老祠堂里敲下的木鱼肚中。 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闭眼虔诚,手中的锤,一下一下,落在鱼脊之上。 长长的镜头自木鱼焚香而起,扫过男人威严的身影,又穿梭过斑驳的门框,其间掠过练枪时相视而笑的魏锋与程木青,掠过烟视媚行的袁梧衣,掠过指点江山的穆参商,掠过千万商贩、报童、黄包车夫、乞丐,最终定格在戴珣蜻蜓点水般吻过舞女的颊侧后意气风发的眉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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