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午时分,车队抵达了朱诺的府邸,朱利安一行人稍作休整,又踏上了返回王都的路。启程前威廉扶着马车门框问朱利安说:“大人,我能坐进车厢里吗?” “随你。”朱利安说,他看着威廉坐到同一侧,又嫌弃道,“你身上好冷。” 威廉无话可说,闭目坐在原处,准备慢慢消磨掉这漫长的旅途。马车一路颠簸,朱利安挽着梅贝儿进入宴会厅时的如花笑靥,他说出“最坏不过是死了”时脸上的满不在乎,不断地在他脑中浮现,让他根本没有办法入睡。 他正兀自苦恼着,胳膊突然被抱住了,朱利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他旁边,小声跟他说:“汉弗莱,我冷。” “我身上不冷吗?”威廉闭着眼睛反问。 “不是的。”朱利安哼了好大一声,“我真的冷。” 威廉睁开眼睛探了探他的额温,说:“你可能有点发烧了,把毯子裹好。”他说着替朱利安把毛毯拉紧,将他连人带毯子搂进怀里。 朱利安似乎是真的有些难受,在威廉的怀中也不安分,不停地用鼻子刮蹭着威廉的前胸。威廉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作为安抚,却听见朱利安用极委屈的声音,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他们早上都接吻的。” “谁?” “一般夫妻。”朱利安说,“而我每天要等到太阳快下山了才能跟你说上第一句话。” 威廉听完后笑着说:“你起得太晚了,我听妮可拉说你每天十点多才下床。” “你宁愿去问妮可拉也不直接来问我。” 这对威廉来说完全是莫须有的罪名,他们每天晚上几乎所有的聊天都是威廉先开口的。 威廉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告诉他:“其实我每天早上都会亲你。” 朱利安猛地抬头,重重地撞上了威廉的下巴,把威廉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没有骗你。最开始亲在你的嘴唇上,似乎是会、会扰到你的呼吸,你总是躲,我怕把你弄醒了,后来就亲在额头上。”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只在眉眼间藏了一丝笑意,仿佛不是在说新婚燕尔间的似水柔情,而是在描述一朵花的开放,或是一条小溪的流淌。 朱利安心里有些小开心,但嘴上还是一副严格的样子:“我那时根本没有醒来,怎么知道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威廉笑了笑:“你完全不知道吗,我好多次都以为你感觉到了,只是在装、装睡。” 朱利安本就在发烧的脸变得更红了,他鼻音浓重地控诉道:“你为什么不在我醒着的时候亲我。” “因为你醒着的时候不像睡着时那样恬美。” 他们直到深夜才抵达家中,这一路上走得并不顺利,朱利安一直在发烧,吃不进任何东西,连早上吃的那点点心都吐了出来。车队快到王都时,威廉命人先骑马回去让厨房准备一些清淡的豆汤,然而他们到家之后,朱利安把头埋在威廉的胸口装睡,威廉怎么哄他去吃点东西他都当没听见,威廉只得直接抱他去了卧室。 朱利安的低烧很快退了,但恶心和没胃口却一直没有好转。这天威廉从医院回来,朱利安很反常地在客厅里迎他,他拉着他的手腕到沙发坐下,闷闷不乐地说:“我今天吐了三次了。我怀疑我被诅咒了,被……梅贝儿。” 威廉沉思片刻,说:“她的悲剧并不是你造成的。” “我也没觉得是我的错。但是如果我不去找她的话,她或许能多活二十年。” “应该活不了这么久。她的精神状态很糟糕,健、健康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朱利安弹了一下威廉的手背:“你根本不是在安慰我,在你眼里我也是刽子手。” “没到那个程度。”威廉说,“我对她的同情有限,在家族让她去做情妇时,她因为忍受不了发情期的折磨,很、很轻易地同意了,后来有了孩子,也因为失宠而完全没有做母亲的样子。但她毕竟被关了十几年,又被折磨成了疯子,我只是在想,一般人都不会忍心再将这个可怜人推、推至风口浪尖,让她死得这样不体面。” 他说了很长一段话,朱利安竟然没有打断他笑他结巴,他静静地听威廉说完,然后赌着气说:“我就知道,你觉得我是特别狠毒的那种人,和朱诺完全不一样。我给朱诺下药,借着他的身份去做这些事,你肯定还怪我玷污了他的名誉。” 威廉顿时有些无奈,他费了很大的力气说这段话,朱利安的关注点却拐到了朱诺身上。他没好气地说:“朱诺本人都不怪你,我还怪你做什么。” 两人还没来得及斗嘴,朱利安又犯起了恶心,他刚站起身走了几步,便扶着沙发靠背干呕不止。威廉一面替他顺背,一面招呼妮可拉打些热水来。朱利安咳到脸色都有些发紫,等他终于平复下来时,他靠在威廉身上,有气无力地把刚才的狼狈样子归因于丈夫:“你肯定也在诅咒我。” 威廉若有所思,打量了朱利安几眼:“或许真的是我的原因。” “朱利安,我的好大人,你有可能是怀孕了。”
第30章 “怀孕!”朱利安听到后一下子愣住了,“这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呢。”威廉笑着问他。 “我,我嫁给你之后……还没有过发热期。” “虽然发热期受孕的概率远高于平时,但并不是一定要发热期才能受孕。” “我知道,我又不是白痴,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现在还不能确定,明、明天去请一个有经验的御医来看看。” “不用了。”朱利安说,“我上一次发热是在陪同陛下去北境之前,按日子一个月前就该来了,我一直以为是推迟了……” 威廉摸了摸他的头发:“你看起来有些失望。” 怀孕了,这意味着接下来的六七个月他不会有发情期,分娩后的两个月里也大概率不会有,再加上之前的四个月,算下来朱利安婚后的第一年竟然不会与丈夫共度过哪怕一次发情期。自他十六岁第一次遭受发情期来,很多个被情潮折磨得狼狈不堪的夜晚,他都在幻想身边有个alpha会是什么样的,可惜他婚后一时半会儿都不会知道了。 两人心中虽然知道这孩子八成是有了,但第二天还是请了位御医来替朱利安诊断。御医的判断和威廉无异,朱利安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眼下正是需要悉心将养的时候。那御医与威廉有些交情,临走前揶揄道:“天天喝鼠尾草泡的水也抵不住alpha和omega间的干柴烈火啊。” 威廉笑着拍了拍他的背,亲自将他送出门外。回来时却看见朱利安一脸不快地站在客厅里。朱利安问:“他刚刚说你天天喝鼠尾草泡的水,是什么意思?” 威廉心道不好,面上从容地对朱利安说:“你怎么下来了,我们回卧室说吧。” 他揽着朱利安的肩想上楼,朱利安却一动也不动,威廉不敢使劲推他,干脆将他打横抱起,不由分说地带他回了卧室。 若是换做往常的朱利安,威廉这样不顺从他的意思,他肯定要大闹一场,在他怀里便挣扎起来,但现在他肚子里有了个小玩意儿,他在行动上不得不收敛一点,心里却是越想越不是滋味,等威廉把他放到床上时,他已经从生气变成难过了,他红着眼睛问威廉说:“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威廉深吸一口气说:“朱利安,我用鼠尾草泡水,是没有瞒着你的。你有些时候晚上去书房看我,我泡着鼠尾草的杯子就放、放在桌上。” “你,你这是还很骄傲?你当着我的面喝避孕的东西,但我被你标记了,还是要死心塌地地怀你的孩子。”朱利安口不择言道。 威廉这辈子还从没有这么恨过自己是个结巴,他担心他再迟一秒说清,他的omega就会情绪激动到完成一次情杀。他用鼠尾草泡水喝并不是和朱利安结婚后才有的习惯,事实上他已经这样喝了快十年。他儿时在教会学校求学,教会认为alpha和omega更容易受到肉.欲的诱惑,光佩戴香囊阻隔信香的散发远远不够,还需要内服鼠尾草来削减欲望,因此为他们准备的食物中全部加入了鼠尾草,味道可谓是难以下咽。 在过了五年这样的生活后,威廉进入凯斯学院时,一位教授拿出高浓度alpha和omega信香提取液让威廉闻,威廉既不会被alpha的信香激怒,也不会被omega的信香勾引,这位教授原本不认为alpha和omega能胜任医生的角色,看到威廉的表现也无话可说。威廉去意大利后接受了更专业的对抗信香的训练,早已不用再吃加了鼠尾草的食物,但是在茶水中泡鼠尾草的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威廉搂着朱利安一字一句地跟他解释,最后说:“尽管他比我预想的来得早一些,但我、我想要这个孩子,你和我的、孩子。” 朱利安却没有那么好哄,他挑开威廉的手说:“你如果真的想要,就应该在我们婚后立刻停止服用鼠尾草。” 威廉低头笑了笑说:“我搬进这个房子第一天考还真虑过这件事,当时的结论是,如果能在更、更信赖彼此的时候有孩子最好,如果鼠尾草都拦不住,那就顺其自然吧。” 朱利安回想起他们完成标记后的那个清晨,威廉从院子里回来,裤脚上还沾着新鲜的露水,跟他汇报说他准备立即种下鼠尾草,又问他想种些什么花。他当时有些不快,一夜春宵之后房间里暧昧的气味还未散去,他的alpha究竟是怎么想的才会在这时提遮盖信香的东西?现在他终于知道了答案。这几天天气逐渐转暖,威廉亲手将百合种球埋在了正对着他们卧室的地里,他精心打理的鼠尾草田虽然长得茂盛,却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朱利安的心情由阴转晴,伸开双臂让威廉帮他脱下外衣,径直躺回了柔软的床中。他这些天一直没什么胃口,自然也就没有精力,每天要睡十几个小时。威廉见窗外日头渐低,准备陪朱利安小睡一会儿。他走到卧室门外,轻声交代洛蒂什么时候把他们叫醒,让厨房准备些什么吃食,然后回屋拉上窗帘,背对着朱利安开始脱衣裳。 朱利安拉高被子盖住鼻尖,只露出一双眼睛悄悄看着。虽然还不知道他在发情期的表现,但朱利安觉得威廉作为一个alpha是无可挑剔的。他白日里的穿着总是很内敛,并不像其他alpha那样喜欢垫肩,或者干脆穿着软甲,耀武扬威地显摆着荷尔蒙的气息,朱利安曾经嘲笑过他的穿着,说他自己的衣服过于寒酸,而拉特兰伯爵夫人为他准备的又花哨而轻浮,但这不过是口是心非的刻薄说法,他心里一直觉得威廉英俊而贵气。 因此当他和威廉同居之后,发现那些衣服全都是宴会特供,威廉的日常打扮几乎像个修士时,朱利安的内心隐隐是有些崩溃的。但他毕竟还是很中意威廉的外表,这些日子他知道了威廉在修道院的过去之后,再看那些老气横秋的深色衣服竟然没那么碍眼了,反而有种令人欲罢不能的禁忌之感。此刻威廉脱得只剩一件白麻衬衣,午后的日光从窗帘缝中射入,正落到他宽阔的肩膀上,结实的背肌在逆光中仿佛教堂里的石雕一般,但朱利安知道这不过是凡人肉身,上面经常留有他抓出来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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