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牧也又退回了聊天页面。此时,正是北京时间清晨七点半,可池羽竟然秒回他的信息。他拒绝了。 想撤回也晚了,也没有必要。也是,几次三番被自己推拒到千里之外,换谁都不会再想着答应吧。他竟然又重蹈覆辙,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对方,而忘记了去问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画中山他是找到了,梦中人,他却弄丢了。事已至此,只能再想办法。梁牧也打开了电脑,开始搜索当天晚上飞广州的航班。 作者有话说: 还有人记得40章忘关的摄像机吗
第67章 规则 张艾达雷厉风行,在悦恒开门挑战赛落幕当晚就联系好媒体渠道,并且安排万宇坤过几天直接去池羽的酒店做采访。 池羽本来觉得给《锋尚》做的那六页的人物专访里,他把自己的成长经历和个人看法已经说尽。在能允许的范围内,他尽可能地给出真实本色,没什么其他可说的了。可他居然又和万宇坤聊了一个多小时。这次,他们主要聊的是公园。 悦恒挑战赛他能夺冠,首要的原因是肖梦寒在大跳台摔了,而他站住了。其次的原因则是,悦恒场地小,比赛道具比起X Games坡障标准道具来说也更小,应该算是M到L号。池羽从小就玩儿这些乱七八糟的小道具,跟她聊着聊着,也就想起自己小时候很多事情。万宇坤打开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地打字速记。 ——“那时候我们太小,雪场的公园道具几乎都是给成年滑手设计的,XS号的就没几个,我和朋友们经常在大雪过后,随便在城市里没人的街道当公园玩儿。呲杆是呲真的街边栏杆,屋檐是翻真的谷仓屋檐,有一年雪下得特别大,车都开不到雪场,我们甚至拿吉普的车顶当桥箱(注:这句要问下Ada能不能发),反正摔了也不疼。” ——“(做那个miller flip和翻上屋檐)当然是一种态度,因为比赛也没有什么规矩,规矩都是后来人立的。赛场里外,雪场上下,只要你想,当然是在尽量别受伤的前提下,只要想,就可以玩儿起来。” ——“对,整个世界都是一个偌大的公园,你形容得比我好多了。” ——“这次没和梦寒真正比拼,是有点遗憾的吧。他公园比我玩儿的好,我心里的冠军是他的,哈哈。不过,以后的日子还长,我们总有机会一起滑。“ ——“(谈到肖梦寒的意外受伤)嗯,是有风险,哪怕我尽自己所能规避风险,总有难以预测的部分。道内如此,道外更如此。……嗯,我想过。但是,总还是会想,如果这辈子死在大山里,滑过人生中最棒的线,我应该……也不会太有遗憾吧。” 万宇坤做完访谈,池羽礼貌地送人出门,却在酒店门口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 是池勉的银色凌志。 池羽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他利落地转身,抬腿就往酒店大堂走。但已经晚了,池勉先一步看到了他。 “冬冬!”他叫他。 万宇坤前脚人还没走远,池羽再怎么也还是要面子的人,便又转回头,低声道:“我们回房间说。” 到了酒店房间里,池羽情绪明显不悦,眉头紧皱,只是问池勉:“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你经纪人给了我地址。“ “我……“池羽想到,在签约初期,张艾达和池勉两人确实互留了联系方式,当时是为了紧急情况。 “冬冬,我们有话好好说说,好不好。你也看到你弟弟的情况了,我只是想尽自己所能,尽可能让他之后过得好一点。” 池勉是教书人,讲起大道理一套一套。他又念他小名,像一种奇怪的咒语,可以随意唤起他十二岁时候的那种轻信和盲从。池羽曾经听到觉得亲昵,现在却只觉得羞耻。池勉的话,他终于是一点都听不进去了。 “那我呢?这十多年了,你有没有问过,我过得怎么样?” 似是被戳到痛处,池勉脸色也发冷。 池羽没有停止,他完全控制不住,几乎是不经思考,直接就说:“我妈妈也离开你,阿姨也离开你,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 良久,对面那个人开口,却不是道歉。 “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不容易。我……也知道你从我这里想要什么答案。要么这样,你帮我,帮你弟弟这一把,让他做完一个疗程。我就这一个要求。” “那你呢?”池羽的语调很平。 池勉看着他眼睛说:“我可以告诉你,你母亲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我知道你一直想知道这个,但当时你不到十八岁,我不想告诉你。” 原来是交易。池羽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刚才没来得及做,他在裤子兜里四处摸索,才把助听器戴上了,才说:“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可以告诉你,你妈妈的名字。” 池羽最近几年也在观察和学习,其他家庭的小孩和父母之间应该是怎样一种关系。亲情和爱这种本来应该是应免费拥有的东西,池勉却无比吝惜,好像能延年益寿似的,握紧了就是不分给他。每给他一点,还都要做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好像施舍一般。如今,他倒是拿出来了,可还明码标价。 阔别几年,他还是有长进不少,至少看清了他清高文人做派底下的十分虚伪。池羽只感到生理不适。他忍耐了太久,得有十年,有被他人欺骗,更多的则是自我欺骗。他快要忍不下去了。 他几乎是本能地拒绝:“她要是想被我找到,我早就找到她了。” 池勉大概没想到池羽翅膀硬了,有主意了,还在继续引导他:“我现在手机里就有她的号码,你……” “我说了不需要!”池羽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情绪激动时控制不太好音量,都吵到了自己,又赶紧压低声音道:“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等池勉出了屋,他立刻把酒店关门上锁,似乎要把不好的想法都暂时搁置在墙外世界似的。他去浴室放了水,冲了个很烫的热水澡,烫得他皮肤发红。 万宇坤笔快得很,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把速记稿整理出来,发给他和张艾达先看看。 作为记者,本没有义务让受访对象审稿。《锋尚》的特稿,他就是和杂志的所有读者同时看到的。可事事没有那么绝对,这行业毕竟还得靠人情混,万宇坤挺喜欢池羽,只当是还张艾达一个人情。 池羽其实完全不在意对方怎么写的自己,只是急需一件事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于是,他便在浴室里,赤裸身体,举着手机看稿。 短短几百字的内容,万宇坤下笔如有神。采访最后写道,“随心所欲不逾矩,池羽把自由式写在骨子里,是真正的公园玩家。” 池羽不太擅长回应夸奖,看到这里,脸颊微微有点发热。他想,万宇坤写的也不完全正确,这种自由大胆和无拘束,也还是有条件的。在悦恒的开幕比赛里,在四方的滑雪场内,在大山上,他可以肆意施展招数。可下了雪地,走出这银白世界,他仿佛武功被封印,他就丢了那一份勇气,丢了那一点点真。 雾气散去,镜子里浮现出自己的脸。 他在人际关系上总是优柔寡断,该断的关系断不了,该追的人却不去追。究其原因,大概是一直以来,他摸不得章法,只能刻板遵从游戏规则,坚信所有付出皆有回报,所有善意必有回响。可如今,这最后一点可怜的秩序也在眼前崩塌。 他花了二十年的青春,终于换来一个残忍的答案。世界本不公平,也没有任何秩序规则可言。既然他可以在场内随心所欲自由生长,为什么不能在场外,再勇敢一把,再努力一次,放手一搏。 洗过澡后,池羽终于想通了,平静地坐下来,改签机票,提前开始收拾行李,又发短信告知张艾达。 一切做完以后,他给梁牧也发了一条信息:“刚把机票改签了,我可以去。到时候见。” 次日一早,张艾达亲自把车停在他酒店门口,给他发信息。她等着载他去机场飞重庆。 “快出来吧,这次别赶上航班取消了。” * 周六下午两点,重庆云顶攀岩活动中心。梁牧也匆匆来迟。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北京剪片到下午,赶飞机去广州找池羽,第二天早上再和他一起飞来重庆。在广州落地后,立刻打开手机开始接收信息。 临近活动日期,攀岩活动策划群里面非常热闹。所有人都在问用不用帮忙带水、饮料、纸笔、充电线、延长线等等。按照黄鹤生前告诉周慧慧的愿望,这次攀岩活动的报名费,以及到场人士的捐款会全数捐给他所毕业的贫困小学。捐款的账目明细需要公开,因此准备工作也更加复杂一些。 他也是这场纪念活动的主要筹划人之一,刚刚处理完三个圈了他等他做决定的事项,退回信息主页一看,才看到池羽说自己要来重庆的消息,瞬间头都大了。 他又秒速回复:“那你现在还在广州吗?” 下一条刚打了一个字:“我……” 有葬礼那次的前车之鉴,池羽以为他那意思是想确定自己真的要来,也赶快回复道:“不在啊。我比完赛就回北京了。明天一早飞重庆。” “……”梁牧也自嘲地笑笑。这事还能赖谁,不还是自己的问题。他只好在机场旁边凑合一晚,也基本上整晚在处理电影细节问题,没怎么睡着。 为了纪念活动,岩馆中午之后就对外关闭。钟彦云双手沾满白色的镁粉,穿着件破了洞的红T恤,绕着几面墙试攀,正全神贯注地做最后的检查。梁牧也看到之后也不禁惊叹一番。 钟彦云在几位朋友的帮助之下,合力复制出了黄鹤在国内国外最喜欢的几条线,难度从V2到V8不等。他的最爱,当然是重庆本地,家门口的水江岩壁的5.12运动攀。除此之外,有阳朔的经典线路,有他生前死磕五天终于攻克的一条线,还有格凸大洞,CMDI墙各一段。国外线里面,泰国甲米的有一条,还有两条,梁牧也一眼认出来,属于加拿大的斯阔米什。 他们在岩馆四座墙壁之内,用各色岩块,重现了一个专属于黄鹤的攀岩小宇宙。 当天下午的活动很简单,想报名的就排好队,每个人选一条线路,爬完之后,再跟大家分享一下自己和黄鹤之间的故事。无论能不能一次性红点,重在参与。 黄鹤的女朋友周慧慧也是攀岩爱好者,由她开始,她选择水江岩壁的那条5.12仰角岩壁,对身材不高的女性攀登者来说是极有挑战的一条线。中途一个大dyno后,她只有一只手挂住了点,可似是黄鹤有在天之灵帮助,她竟然奇迹般地找回抓力和重心,一鼓作气,红点了。 钟彦云选了甲米的一条悬挂线,和他爱人王钰双人一起完成。而钟乐乐甚至都在他妈妈的鼓励之下,象征性地爬了几步,赢得各位叔叔的一致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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