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峰的商业攀登路线要从南面峰,也就是尼泊尔入内。目前,国内在尼泊尔落地的探险公司只有不超过五家,其中就包括立峰探险。龙山登山探险公司经过老板钱小仙几年的经营,已经初具规模,在尼泊尔一旦注册成立分公司,就可以在珠峰探险这个国内最最炙手可热的探险项目上,和立峰分一杯羹。 梁牧也这才明白,杨立峰这前两个要求都是在耍猴。无论是说把池羽连夜折腾到新疆参加什么巅峰体育赛事,还是凭空拿出200亿收购速迈,都是天方夜谭。他真正的意图是最后一个。提到池羽的名字,他就很难客观地想问题,他对自己刚刚的反应有点懊恼。 王南鸥迟迟没答复。梁牧也直接替他说:“行了,不用谈了。” 杨立峰叫住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梁牧也,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当年在慕士塔格,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人是陈念。我告诉你,陈念十八岁从云南登山队出来,第一次攀珠峰,就是我本人掏钱赞助的。整个队都是我赞助的!你说我想不想救他?他是掉的冰缝,掉进去那一刻估计就已经没命了。即使我派人上去,冒着自己损失人的危险,也救不回来。 “我是爱惜你的才华的,看你当时拍的那个攀冰的小电影想法很好,是我主动提出来让你参展电影节。《人生如山》,这片子规格不够,时长也不够,当年那个新人奖,是为你这个片子设立的。可你呢,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这么多年了,无论王南鸥还是郑成岭,再亲近的朋友,都没人敢在他面前提‘陈念’或‘慕士塔格’,他们知道这旧事在他心里的重量。如今,这陈年伤疤竟然被杨立峰一手撕开。可梁牧也的心早如一潭死水,任何风掠过也再难吹起涟漪。 他沉声道:“你为什么不救他,你自己清楚。这么多年了,且不说慕峰,难度更高海拔更高的,珠峰的营救,王南鸥你说说,龙山这些年救过几次人?” 王南鸥不太敢得罪老大哥,劝他道:“牧也,行了。” “好,他不说我来说,”梁牧也举起自己的手,比了个数字,“三次!三条人命!三次,他们放弃原来的冲顶计划,赔客户全款,就为了把遇险的人拉下来。有被救的人拒付救援费用,最后还是钱老板自己掏的钱。你们呢?你们尝试都不尝试!那个人是不是陈念也不重要,哪怕不是陈念,不是我的朋友,不是精英运动员,那也是某个人的朋友,某个人的丈夫,某个人的儿子或者父亲。你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杨立峰见没得可谈,也懒得理他,挥挥手示意秘书和女朋友起身离席。 一行三人,竟然只坑了他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梁牧也他们几个也无心吃饭,结完账就走去门口,郑成岭这才摸出自己的烟盒来。 王南鸥是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的那种人,趁郑成岭点烟,他小声对梁牧也说:“要不……我还是问问钱老板。万一呢。” 梁牧也眼眶都红了,他说:“钱老板是缺三根指头能爬雪山的人,她努力这么久,为了把公司做好。你觉得她会同意吗。” 王南鸥不说话,他也知道答案。 梁牧也拿起烟来,狠狠地抽了一口,沙哑着声音说:“鸥哥,我知道你仗义。可谁的梦想不比谁贵贱,我凭什么为了我们的梦想,杀死别人的梦想。” 其实是郑成岭的梦想。可他此刻,也艰难地点头表示同意。 梁牧也说:“走,我们跑院线吧。没准年底……” 郑成岭问他:“来得及么。” 梁牧也道:“试试,不试怎么知道。” 他只抽了两口,就把一整支烟都扔在地上碾灭了。 给郑成岭心疼坏了:“哎哎哎,暴殄天物啊。你不抽给我。”那可是小一百一盒的黄鹤楼1916,郑成岭为了在今天的饭局上打点杨立峰,特意在机场买的。 梁牧也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朦胧之中,郑成岭听见他说:“刚刚是最后一口。我戒了。” * 哪怕是再差的境地,他也总能想出个B方案。这次他的B方案,就是试着能否排上院线上映。小成本小众题材纪录片,背后没有龙头影业撑腰,宣发没有明星站台,别说1%的排片,能排上0.01%都要阿弥陀佛。像是梁牧也十年前《人生如山》这种小制作,都是直接线上放映。 这次,能参加北京山地电影节,对于梁牧也个人来说,其实并不是得不得奖的事。在电影节公映,可能是他们仅有的在大荧幕放映电影的机会。试问哪个电影人没有一个大荧幕的梦想。他们前期花了那么大的金钱和精力,拍摄从头到尾都是用的超高清电影摄像机。4K高清,环绕音响系统,从导演梁牧也到收音师再到剪辑师,都在以一个荧幕电影团队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 他几乎又是一晚上没睡,第二天安排去见了几个在电影公司身兼要职的老同学。几个人也都表示,不太乐观,但也都说会帮他问问熟识的人。等谈完两场,他喉咙冒火,这才有机会看向手机屏幕。 昨天赶赴饭局的路上,他给池羽发了条信息,又交代了一遍,电影项目出了点事,他和老郑先回北京找人了,等你回来当面聊,我有话想对你好好说。 回想起两个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梁牧也又出了一身冷汗——池羽不会是还在重庆原地等他吧? 也不顾上一条还没收到回复,他又跟了一条:“你在哪呢?” 他有点放不下心,去社交媒体又检查一圈发现毫无动静,这才直接给他拨了个电话。 依旧毫无音信。 是生气了?梁牧也冷静下来一想,昨天他得知电影相关的消息,前脚跟人家在楼道热吻两分钟,之后抛下他说走就走,也没时间多做解释,这事儿确实做得不对。不过,他想,总要给对方点时间空间。如果池羽明天还不接他电话,他也可以学池羽当初那一招,背后找张艾达要个他的地址,直接带着蛋糕甜点和酒出现在他酒店,反将他一军。多好。 他想的倒是挺好。等到了第二天一早,他打通张艾达的电话,问池羽在哪个酒店。没讲两句,却是张艾达先着急了:“你问我,我特么问谁去啊?我昨天就联系不上他了,这一年了,这孩子完全没有这样过,太反常了……” “什么情况?”梁牧也心里一沉,“他最近一次说是去哪了吗?他提过什么……” “最近一次就是从北京飞重庆啊。本来昨天要回来的,说好回来给我电话的,我安排人去接机了,结果他直接失联。”张艾达冷静下想了想,才说:“他最近好像家里有点事,心情一直不太好来着。唉,也是我这两天疏忽了,没盯住。他一向很省心的。” “他确实来了重庆,我俩见着了,还……”后面半句,梁牧也没说完。 “还怎么了?你又怎么他了?”张艾达这回是真急了。之前比完悦恒的公园邀请赛,池羽又说要去重庆参加纪念活动,张艾达那时候就知道和梁牧也可能有关。这么看来,他这次失联,多半也是和这人有关。 梁牧也只是简单说:“我跟他,还有话没说完。你要是有消息,麻烦先告诉我一声好吗。” 张艾达听他这口气,一盘算,觉得池羽多半又得伤心了。 梁牧也昨天晚上在外面又漂泊到九点来钟,晚饭就回韩知夏家里吃的,吃完一觉安睡到今天早上。韩知夏刚从外面带饺子遛弯回来,母子二人是出门吃的早午餐。 走到餐厅的一路上,梁牧也才得空,把过去两天发生的事情和韩知夏简述了一下。说到和池羽的进展的时候,韩知夏欣慰地笑了笑。 她也没说‘就知道你会这样’,也没说‘你俩早该在一起’,那不是她的风格。她只是轻声提醒道:“你记得把饺子的照片多发给他看看。我知道,这孩子……一直惦记着呢。” 梁牧也听闻,觉得有道理。他也不管前几条消息池羽都没回,就又发了几张自己和饺子的照片,留了条消息说:饺子想你了。 等吃完饭回家,他第无数次低头检查手机有没有来新消息。 没有来自池羽的。可他的微信里面,确实是有一条新消息。 来自郑成岭:“梁牧也,你是不是跟他说什么了?池羽居然去那个巅峰挑战赛了。” 梁牧也拿过来遥控器,播到体育频道。蓝天白云下,倾斜度超过百分之三十的哈希勒根冰川之上,白雪皑皑。几个身影并排站在雪脊上,身后是蔚蓝天空。其中一个天蓝色外套,他再熟悉不过。 韩知夏看着他把遥控器扔到沙发上,按着太阳穴坐下来,低声骂了句“我操”。
第70章 天裂 哈希勒根野雪自由式路线,不在新疆任何一个雪场的地图之上。因为地理位置偏远,几乎全年罕无人迹。 巅峰体育的自由式挑战赛分两个部分,“城市版图”上午已经完成,电视正回放录像,其中,日本的一位野雪自由式选手排第一位,池羽发挥尚可,暂列第三。 除此之外,也有几位来自美国、欧洲的选手。竟然还有一个熟悉的名字在列。Max Willard,来自加拿大的大山自由式滑手。他也是红牛赞助滑手。 大家也都知道,这第二场比赛,“大山版图”,才是真正的重点。 三台摄像机,一台直升机,两台无人机,围着寥寥几名选手打转。因为是在中国的比赛,赛会方给足了池羽的镜头。 镜头里,之间Max凑近了他,在直升机的噪音底下大声地问:“你板子可以吗?” 池羽这次来得太匆忙。 他在云顶的消防通道里听梁牧也说出“杨立峰”三个字,那时候只觉得耳熟。等他俩走了之后,池羽一下子想起来,杨立峰就是上次亲自邀请张艾达和池羽参加巅峰挑战赛的,立峰的老总,旗下主管巅峰体育赛事品牌。 他一向对滑雪之外的事情不太上心,之所以记得,是因为立峰那边邀请了他两次。第一次是在三月份,第二次,则是在最近,肖梦寒伤退之后。而且,这次是杨立峰亲自找上来,劝池羽参加。张艾达依旧是把决定留给他。池羽觉得和悦恒室内公园挑战赛连得太紧,他当时仍然是拒绝了。 如果梁牧也和郑成岭他们的症结在此,那么自己大概可以帮他一把。也就是多跑一趟,多参加一场比赛的事。哈希勒根是一座很“AK(阿拉斯加)”的山,海拔高、粉雪厚,没有任何石头,倾斜角度大。以他的经验,对付这样的山足够。 池羽没敢告诉张艾达,自己联系赛会方,又通过赛会方联系上杨立峰的秘书谈条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他又自己买了去乌鲁木齐的机票。 赛前,直升机拉着他们一共环绕雪山三圈,且允许选手照相。池羽没有照相,他用眼睛看,用心在记,用身体努力去体会。坐在直升机上俯瞰哈希勒根,竟有种久违的情绪正在胸膛激荡着。也不仅仅是大赛前的那种紧张。自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池羽竟然感知到,筹码牢牢握在了自己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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