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如果不在恰好的时候说,就不必说了,否则,只会被当做敷衍客套,徒增失望与伤感。 顾时寒只好赶鸭子上架,在顾令寒床上坐下,郑重其事说:“关于你下午说的那一番话,我有点自己的看法。” 宽松黑色衬衫套在他身上,圆领打开袒露锁骨,配上他嫩嫩的脸稚气满满,哪怕摆出一副老干部的严肃模样,也完全镇不住场子。 顾令寒看了他一眼,继续翻着手里的小说,随意且放松:“你说吧,我听着呢。” 顾时寒气势瞬间一泄而空,气恼地抽走他的书,拍了拍对方交叠的大长腿:“严肃点!看着我,认真听我说!” 顾令寒单手撑着半边脸,双眸微微眯起,嘴角戏谑地轻笑着,有点坏坏的痞气,一副“请开始你的演讲”的表情看着顾时寒。 嫌疑人很配合,顾时寒心里的底兜住了,看着他,开门见山说:“你说的话确实有一部分道理。可是,你自己也说了,人是复杂善变难以琢磨的,每个人的想法都可能不一样。” “我们一个一个来说吧。” 顾时寒掰着指头:“首先,葬礼毕竟是活人操持的嘛,死人都不可能说话,所以以活人的意愿为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葬礼是给生者用来接受先是用来告别的,事实也是如此,可谁也不知道真正的纯粹的‘葬礼’是怎么样的,或许死者知道,阴间有明文规定。” 顾时寒被自己顺口冒出来的话逗笑了,克制了一下才继续说:“我曾经在某本书上看到,外国有一个民族,他们的葬礼风俗与我们截然不同。在他们那里,如果有人去世了,族人都是兴高采烈甚至要唱歌跳舞的。 为什么呢?没有原因,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风俗就是这样,已经形成习惯。后来他们才想出来一个理由,自然死亡的人是受到了神的召唤,是去享福了,他们会神的天国重逢,所以不必悲伤。” “葬礼是给生者用来接受先是用来告别的,事实也是如此,但谁规定葬礼就一定得个个悲痛欲绝,不然就得戴上道德镣铐呢?如果是说从死者的角度出发,死者最希望的是活着的人好好生活吧? 死者应该会规劝和祝福活着的人才是,犹如生者举办葬礼和烧纸钱,更多的是追思与怀念,或者还有铭记死者、祈祷死者在另外一个世界可以富裕安康的意思,而不仅仅只是减轻自己身心的负担。” “我知道我这么说有点自作多情,仅仅是我认为的,但你所说的都何尝不是你自己解读的呢?说不定别人就和我一样的想法,或者是其他想法呢。” 顾时寒本就有点内向,越说越没底气,不自信地加了一个条件:“还有啊,这里不考虑死者是极端报复性人格的特殊情况啊,也不考虑唯物主义等问题啊,一考虑就没法聊了。” 顾令寒挑眉,问:“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刚才说到,人都是复杂善变的。这不……正好对应了政治必修四的哲学生活了嘛!”顾令寒发散联想,瞬间找到了资本,声音也硬气起来,振聋发聩:“一切事物的存在和发展,都是绝对运动和相对静止的统一!” “事物是复杂的,也是变化发展的!我们不能只从一个点一个面去看待它,那样就犯了形而上学的错误,而是应该辩证地看待,用整体、持续、发展的眼光去评判它!看待一个矛盾,要抓住他的主要方面!” 密密麻麻一大堆教科书上的知识点劈头盖脸地甩向顾令寒后,顾时寒悠悠来了一句升华:“这些,放在人身上也是一样的。” 至于顾令寒的反应?顾令寒现在的心情和他的表情一样一言难尽,堪比麻花。 顾令寒怒翻白眼,没好气道:“理科生,而且还没学,听不懂!” 他恨不得抓着顾时寒的肩膀疯狂摇晃他的脑袋,摇得像陀螺一样激烈,然后大吼一声:“你根本不是在跟我谈,你这是降维打击!” “啊?”顾时寒也懵了,眨巴眼睛,无辜又欠打,他问:“高二下学期,不是刚好在学吗?” “我逃学了。”顾令寒毫不惭愧,此刻还有熟悉的报复快感。 顾时寒:“……” 趁着间隙,顾令寒主动出击:“你想回学校继续读书吗?” 他直视顾时寒的眼睛,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将顾时寒锁定,任何一丝情绪波动都逃不过他的捕捉:“别岔开话题,别说谎,看着我,说实话。”
第16章 去他的章节名 “我……” 顾时寒只觉一根无形长钉钉入自己的心脏,犹如被摄魂一般,善意的谎言咕噜滚到嘴边变成了实话:“我想。” “明明你渴望读书,且适合读书,为什么还要在意世俗的看法,迫于世俗给兄长设定的‘谦让’‘担当’,将这个机会塞给我这个不想读书的人?人都是复杂善变的,你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纵然他们现在满意了,也不可能一直满意。” 两个人就着“人是复杂善变的”这句话,来回地以子之矛击子之盾。 “呃……” 顾时寒一脸为难地看着顾令寒,后者淡定地任由他注视,完全胜券在握的姿态,认准了顾时寒无法反驳。 “我不得不承认,这件事情上你完全说中了。” 顾时寒垂下头叹气,刹那又抬起头,目光明亮透神,坚定不移地说:“其他事情都可以让步,但这件事情上,没门!这是原则性问题!” 顾令寒毫不意外,不怒不恼,淡淡说:“我的回答也一样,没门。” 这个问题上,他们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却难得没有争吵,反倒有一种终于说开的轻松。 这样的感觉与相处似乎十分不赖,而这件事的主动权又牢牢地把握在他手里,只有他咬死不松口,顾时寒纵然说的舌灿莲花都无可奈何,顾令寒嘴角愉悦地勾起。 顾令寒的策略就是,以不变应万变,拖! 心知肚明的顾时寒也奇怪地生不起气,一脸无奈与憋屈:“但远不止这个原因。” 顾令寒悠哉地半躺着,结实肌肉撑着布料若隐若现。 “不过说出来可能有点羞耻……” 顾时寒脸颊泛红,拳头放在嘴边欲盖弥彰地咳了咳:“我是你哥哥嘛,比你大一岁,总是要为你考虑的,好的东西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肯定是给你的啊。这不是出于责任或者其他人的看法,而是我们之间的情谊,我们之间的感情。” “不是单纯因为你是我弟弟,所以我才这样的。如果你是凭空冒出的弟弟,纵容你我有血缘关系,你看我会不会理你。” 顾时寒难为情地别过头:“因为我爱你啊,所以我会关心你嘛。” 顾令寒的心脏猛地一颤,像是得到了渴望已久的肯定与认同,久旱逢甘霖,不自觉地柔软。不知所措下,他亦是错开头,无法再坦然注视顾时寒。 顾时寒还在说:“就好像,你也在为我考虑,想让我回去读书一样。虽然你可能现在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了一些偏见与误解,你认为人都是复杂善变的,同理我也是啊,但你不还是要把机会让给我不是吗?不要跟我说你厌学,我们在一起相处这么久,虽然这几年不如以前亲了,但我也知道你并不厌学,顶多就是有点偷懒的坏毛病。” “我比你在学习上的天赋和兴趣是比你强一些,也正是如此,今天我没了这个机会,我将来重来一次成功的概率也比你高一些。但你不一样,你可能是相反的结果。” “况且,你现在的观念有点问题,我怕你从此这样过一辈子,回归校园有利于你自己拨乱反正。” “你会后悔的,以后一定会。” 就像李鸣那样,我们将来都会变成那样的中年人。顾令寒眸底晦暗沉郁,一想到几乎将他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哥哥,会一步步变得世故又市侩,甚至有一天会在他面前大倾怨毒的话语,他就忍不住将拳头攥紧得青筋毕露。 过于美好的东西是一味毒药,一旦得到了,就会像沾染上罂粟花的化学药剂一样,明知是空,应该放手,偏偏还是上瘾成魔。 “以后的事情谁看得到呢?” 顾时寒耸耸肩:“我现在不后悔就够了。如果将来我后悔了……就后悔着吧,反正也于事无补,那些悔恨的煎熬就当是我丢失本心的代价。” 顾令寒的指甲几乎要钳进手心肉里了,他暗自咬牙,心里有一个小人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在地上翻滚着叫着:不要再说了!我不听! 不要再说了,不要这么关心我啊,我会当真的,我会……上瘾的。 在你得知我是一个同性恋的时候,你一定会加倍地悔不当初的。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我拒绝得到。 我是一个天生自带罪恶的人啊…… 缄默,无声,持续了很久,很久很久,一直到顾令寒手指放松,缓缓找回自己平静说话的语言能力,他哑着嗓子说:“我没答应你。” 顾时寒的失望几乎可以化成水从脸上滴出来,但他笑着说:“没事,既然都说明白了,从今以后我会烦着你,一直磨到你松口为止。” 顾令寒全身躺下,躲入被子里,闷声道:“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睡意这东西也是玄乎,一提及就排山倒海地袭来,顾时寒忍不住地打了哈欠,一边关灯一边说:“好,晚安。” 黑暗骤然笼罩房间,仿佛也隐去所有心思,顾令寒顿时安心踏实许多,然后又忍不住自嘲:见不得光的脏东西。 本来是想搓灭顾时寒的想法的,竟然被反将一军,真是失败啊。顾令寒毫无焦距地望着双层床的隔板,脑子里一片虚无,偏偏又十分清醒。 他失眠了。 顾令寒翻个身,侧卧着睡,烦躁地想:妈的,还得早起赶路,要遭罪了。 黑暗也让人迷失了时间观念,也不知过了多久,上铺也传来翻动的声音,床铺咯吱作响,顾令寒听到顾时寒起床了。 他以为对方是要小解,结果顾时寒意外地来到床边。顾时寒背对着他,双眸紧闭,莫名其妙地心虚,不由自主地肌肉紧绷起来,浑身蓄势待发,一颗心压迫着胸膛,疑惑紧张……还有一丝期待。 “小寒,你睡着了吗?”顾时寒轻声问。 顾令寒佯装着半睡半醒的迷糊状态,翻过身来才悠悠地睁眼,还只睁开一半,压着声音说“嗯……还没,怎么了?” “我想起下午的那个地方,有点怕……” 黑暗中看不清,但顾令寒可以想象出他挠头尴尬窘迫的模样,也明白潜台词,心想:完了,这下可以说,不用睡了。 然而,他还是腾出里面的空间,说:“那我们一起睡吧。” 顾时寒蹑手蹑脚地上床,跨过顾令寒躺下,笑说:“这下是真的晚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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