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晖没说话,也没站起来。 长凳位置够,他往边上再挪了挪,问元煦是不是要制造噪音,提醒道:“这里楼房隔音不好,小心被投诉。” “现在才七点半,再说了,你知道我拿过多少钢琴比赛的奖项吗,什么叫制造噪音?”元煦端正起腰背,抬手就是一身的范儿。 起了范儿,却只是小弹一段,似乎只是为了证实这架钢琴还能用。 裴文晖还没听出熟悉的音调出自哪里,只看见元煦手指落下,轻盈而随意的掠过琴键,声音刚绕进耳中,戛然而止。 “看电影吧?”元煦退开钢琴凳,很不客气地从旁边柜子上拿出一台投影仪。 裴文晖不同意随便拿取别人屋子的东西,可惜没有他拒绝的份儿。 元煦拿了就跑,自顾自选电影,打电话叫跑退,买零食饮料,一副今晚要赖这里的意思。 元煦挑了一部片名叫《触不可及》的法国电影,裴文晖根本看不进去,昏昏欲睡,直到影片配乐响起。 听到刚才元煦弹的那一小段钢琴曲,裴文晖才撑起眼皮跟着看了。 ----
第十五章 电影中,白人富翁和黑人混混身份地位、文化学识天差地别,但依然能在相处中获得真挚友情,也在这段友情里寻找到自由、成长和尊重。 电影外,沙发上的那两人同样身份悬殊,他们偶尔会在对方身上看到类似‘惺惺相惜’、‘同病相怜’这样的念头,但转瞬即逝。 偶尔也会忽略不计各自的财富地位,像朋友一样给予好意和尊重,但很偶尔。 友情的线注定是无法相连的,因为有人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不坦荡的心思。 元煦从沙发一侧小心翼翼地往裴文晖那头挪近,轻声喊了两声“裴文晖裴文晖”都没得到回应。 电影才过半,裴文晖已经闭上眼了,叫也叫不动,元煦发现后,嘴里含着一口薯片都不好肆无忌惮地嚼。 他挪到裴文晖身旁,几乎快要屏住呼吸,伸出一个手指去探裴文晖的鼻息。 还好,呼吸还在。 不仅呼吸还在,随后裴文晖出声:“我只是眼睛不舒服,想闭会儿休息,没死。” 裴文晖眼都没睁开,语气略带无奈。 “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元煦建议,“你现在右眼越来越肿了。” “我会看着办。”裴文晖说。 元煦干脆盘腿坐起来,凑近看裴文晖的脸,半响“啧”了一声,又说:“我也算是半条腿踏进过演艺圈,见过不少好看的人,老实说,你皮相挺好的。” 很突兀的一段话,让裴文晖皱下眉头,不冷不淡地回一句:“感谢你的认可。” “不客气。”元煦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继续游泳,游出更多更出色的成绩之后,你可能会火,广告综艺不间断,像很多体育明星会转战演艺圈一样,到时候就可以充分利用你这张脸。” 裴文晖没睁眼,是真的想休息,随口附和:“我的脸现在也没浪费,用不着你画大饼。” “你会感到遗憾吗?”元煦很认真,侧着身子朝向裴文晖,歪了歪脑袋靠着沙发椅背。 不是玩笑得口吻,是带着遗憾的。 裴文晖反问他:“你如果从此脱离家里,放弃你的钢琴、马术等等苦学多年的专长,放弃你母亲为你铺设的康庄大道,你会感到遗憾吗?” 当然,两方立场不相同。 裴文晖是被迫放弃游泳,后来除了教学时跟小学生玩玩比赛之外,任何的赛事他都无法以正常的心理状态去面对。 元煦不同。元煦从来不认为所学的那些专长属于自己,谈不上放弃不放弃。 所以他说:“能有什么可遗憾的,我只会焦虑没钱了怎么办。” 裴文晖从鼻息里发出一声“哼”,笑他:“你有手有脚还怕赚不到钱吗?也不对,你好好省着点,别到处散爱心乱挥霍的话,你那些钱够普通人生活好久了。” 二十几万的现钞还躺在玄关口。 茶几上一堆开了包装只吃几口的零食。 明明下个楼走到街对面就有便利店非要花钱叫跑腿送上来。 裴文晖本意是要提醒元煦有点省钱之道,虽然这么提醒显得自己很多事,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钱。 但元煦的理解造成偏差,他说:“我不是普通人,我的生活只能精彩,不会普通。” “很好。”裴文晖调侃他,“祝你好运,祝你回家之后能在‘每到夜深人静会产生孤独寂寞感、很惨、很没有意义但很有钱的生活里找到属于你的精彩。” 裴文晖本意只是为了调侃,用元煦自己讲过的话。 他全程闭眼,并没有去看元煦的神色,讲完听到元煦嚷嚷一句“感谢你的祝福”,以为玩笑就过去了。 却不知道,元煦的目光停在那一袋钱上。 他很彷徨。离家出走的时候以为可以借此跟沈妤之谈判,结果沈妤之也不惯着,拉黑删除,连慰问或教育都没有。 回家之后的生活可想而知,会被沈妤之教训一顿,然后为了不让零花钱短缺,要装乖一段时间,上大学,学音乐,沿着沈妤之安排的方向走。 再之后呢? 也许,跟谁恋爱都要经过沈妤之的点头。 也许,无法逃脱结婚这一条路。 想到这里,元煦猛地从沙发弹起来。 原本已经快睡着的裴文晖再次惊醒,这次睁眼了,抬头看元煦,问他:“你有事吗?” 元煦摇摇头,静了静,强装镇定坐下继续吃零食看电影。 心里很忐忑,像迷路的羔羊。 要为了自由走荆棘道路还是回去待宰,他在心里不断抉择。 还没想出答案,人先睡了。 躺下沙发拿裴文晖大腿当枕头的姿势睡了,一夜过后,给已经伤痕累累的裴文晖又增加了一处不便。 脚麻。 裴文晖要起身,扶着椅背愣是抬不动腿。 “对不起对不起。”元煦赶紧赔笑,轻轻地按捏裴文晖大腿。 “先去开门。”裴文晖一边竭尽全力调整呼吸。 一早,他们是被敲门声叫醒的。 没有听见谁在喊门,敲门声刚刚停顿片刻又继续了,元煦连鞋子都没穿好就跑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对中年男女,元煦并不认识,问了句找谁,对方看了看门牌后说出裴文晖的名字。 裴文晖撑着腿走到玄关,看到中年男女后明显一怔,最后只是点头示意问好,面色有些窘迫,也不走近。 不像熟人,更不像关系亲近的人。 元煦夹在中间,要邀请中年男女进门,却被拒绝。 其中的女人开口:“林樾的同学昨天回去跟我们讲了,钱不需要,我们家已经收到该收的赔偿金,不是那种要赖着不放的人。至于我们林樾失去的一切,那是多少金额都赔偿不来的。” 元煦听明白了来人是谁,但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被塞进一沓钱。 是昨天裴文晖取出的‘义肢费用’。 “他那群同学年纪小,多的是无用的义气,我们夫妇在这里替他们向你道歉,很抱歉。”林樾母亲说着,手肘碰了下身旁的丈夫。 然后元煦的怀里又被塞过来一个果篮。 裴文晖全程无话,每次面对那场事故中的受害人家属他都这样,垂着头,不敢对视,无法直面。 好在林樾父母说完就转身走。 ----
第十六章 元煦拿着钱提着果篮,不怎么为难,朝离开的身影喊了声“慢走不送”。 然后进屋关门,对还在出神的裴文晖晃了晃果篮,说:“可以请我吃一个橙子吗?” “但是我不想洗橙子,不会切橙子皮。”还特别理智气壮,将果篮放在玄关鞋柜上,拆了包装膜拿出橙子递给裴文晖。 在裴文晖出神的功夫,元煦已经推着他进厨房洗水果。 至于那笔被退回来的钱,元煦提都没提,直接放在茶几上,没有过问太多。 很显然,裴文晖缺乏直面那场事故的勇气,连追出去硬塞回钱、或者客气招呼几声都做不到的。 于是元煦识趣地跳过这个话题,开心吃上橙子,再叨叨着让裴文晖去医院。 裴文晖身上多处擦伤可能都算小事,但右眼又青又肿,元煦说他可惜左眼没肿不然就可以完美COS章鱼哥。 钱放在茶几上,直到出门裴文晖都没去看一眼。 裴文晖下楼后去了趟餐馆跟同事打声招呼,然后再去更衣室拿走他的安全帽。 元煦在餐馆外,人已经坐上摩托车后座,装有二十一万现金的袋子随便挂在车把上。 “怎么样,像不像章鱼哥?”元煦朝着也在门口的小爱喊。 “你收敛一点吧,哪有这样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小爱无语道,“而且明明更像泡沫蛙” “什么蛙?”元煦问。 小爱刚准备在手机搜索,看着裴文晖从身边走过,走近到摩托车前把粉色的那顶安全帽扣在元煦脑袋上,她忘了继续手里的动作,转而问:“阿晖,你不会都这样了还要去载客吧?” 元煦嫌弃地摘下安全帽,看着裴文晖问:“载什么客?” 裴文晖没搭理,把挂在手把上的袋子塞到元煦怀里,叫他拿好。 是小爱接下去的话让元煦捋清楚原委。小爱说:“别折腾了,好好歇一下吧,哪有你这么拼的,休息了还要跑摩的载客赚钱。” 说着又转向元煦,对元煦说:“小少爷,麻烦你看着他一点。” 元煦忽略了‘小少爷‘这样的怪异称呼,“哦哦”地点头答应小爱。 他若有所思地戴上安全帽,路上才问起裴文晖:“所以安全帽里面有长头发,不是因为去约会女生,而是你那天趁着休息骑摩托去载客?” 现在看看裴文晖一身的装备,他穿长裤,还在T恤外还加了件长袖衬衫,也戴了口罩,出门时元煦还质疑他防晒装置太离谱,不热吗。 这哪里是防晒,明明是遮盖身上的伤。 “你今天又要去载客?”元煦下意识反应,紧紧圈住裴文晖的腰,说,“不行,你今天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出门前裴文晖主动提出送元煦去阿姨家,的确准备去载客,不过没那么不要命,准备送完元煦就去医院检查的。 ‘安全驾驶’这四大字早已深入骨髓。 但问题是,目前摆脱元煦都是件难事。 在小区门口,元煦死活不从后座下来,圈紧了裴文晖的腰死都不放。 偶有路人经过,都要小心翼翼瞧一眼这难舍难分的场景。 尽管裴文晖多次表明他要去医院,元煦说不信就是不信,最后很无奈,被元煦拉上阿姨家。 元煦进门前不忘把礼品袋整理好,用毛绒玩具盖住现金,然后低调地将袋子放在客厅角落,只简单交待一句是给柚子买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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