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阿姨家吃了饭,元煦颇有主人家风范,又是给裴文晖介绍阿姨和柚子,又是给他拉凳子夹菜,一个劲儿地招呼叫裴文晖。 阿姨可能难得看到元煦有朋友,待客十分热情,期间时不时讲起元煦小时候的趣事。 融入其中的裴文晖很惊奇地发现,在这个老旧的小屋内,元煦比任何时候都开朗。 他自在的谈笑,挑剔食物,和小婴儿哼哼唧唧斗嘴,完全跟在外的小少爷模样不是一回事。 但阿姨家仿佛是元煦的结界,一踏出去,小少爷脾性就上身了。 刚离开阿姨家,元煦就嚷嚷:“那天让你叫物业来清理楼道,你还不理我,跑去载客能赚到多少钱啊,还不如帮我清理楼道装个门铃,我的钱不好赚吗!” 门铃已经装好了,楼道里的蟑螂也清理干净了,那天元煦叫跑腿买门铃给出的小费确实比裴文晖跑一天摩的赚得多。 “给你转钱了,”元煦很大气地说,“今天包下你的时间。” 裴文晖看了眼微信上的转账信息,问元煦:“不是把钱都给你阿姨了,出手这么大方,你确定还有回家的路费?” “我已经买完回家的机票……”元煦突然顿住,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哦,忘了,我买的是今天早上八点的机票……” 现在中午时间将近一点。 “没事,我再买一张明天的,钱够。”元煦说着一边拿手机查航班,并没有迟疑。 路上,元煦不像之前只愿意抓紧车座,他一只手拉着裴文晖的衣角,低头看手机研究买什么时间的机票。 元煦难得安静下来,一路都不嚷嚷了。裴文晖本来还想提醒他可以改签,结果等红绿灯的时候,元煦就把手机伸到面前。 明天中午的航班,已经买好。 元煦没有收回手,顺势环绕在裴文晖腰上,虚虚地搭着。 小镇的十字路口没有大城市那样车水马龙的景象,多是自行车电动车,攘来熙往,有人同行一边闲聊家常,有人防晒装置从头到脚远远看去仿佛外星来客。 绿灯亮起,或直行或转弯,一下散开,各奔东西。 元煦不知道该怎么理解心底莫名升起的不舍感,他渐渐地垂下脑袋,而后抵在裴文晖的背。 陪同裴文晖去完医院,确定裴文晖没大病,元煦开始耍起金主威风,他明确告知裴文晖:“我已经包下你今天的时间。” 虽然裴文晖还没有收下那笔转账。 “我现在要去看电影,你必须跟我一起。”元煦提出离谱的要求,“我要打车去,大中午骑摩托车太热,还会晒黑。” 电影院离他们这边很远,裴文晖也没兴趣,但拒绝无果,实在拿元煦没办法。 他答应打车,把摩托放在医院停车场,后来又答应看元煦选的一部暑期档动画片。 看完电影,又去了电玩城。 什么跳舞机、推币机、投篮、赛车,电玩城里有的设施元煦基本都要完一遍。 裴文晖少有参与感,基本只负责去兑换游戏币的这项工作,或者元煦快玩不下去的时候上前抢救一下。 对裴文晖而言,这样的一天其实特别奢侈,没有忙碌,忘却焦虑,少量的参与也足够让他露出久违的开怀。 对元煦来讲,没有丢掉的电影票票根和偷偷带走的一枚游戏币,是独属于他的假日纪念。这份纪念非常隐蔽,回到酒店将这两样东西藏进行李箱小夹层,同时埋进心底深处,决定以后不会去触碰。 这夜是失眠了,元煦没怎么能睡着,索性起来收拾行李。 明明空手来的,也没待多长时间,最后居然能把新买的两个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 “真是奢靡无度啊。”元煦由衷地自我批评了一番。 他一早去退房间,乘坐酒店安排的车去机场,这趟旅途差不多告一段落了。 差不多…… ----
第十七章 元煦登机前接到杨卉馨的电话,通话那头隐约能听见争吵,有阿姨的怒骂,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元元,“杨卉馨的语气带着质问,“钱是你的对吧,你为什么把钱放在我家?快来拿走!” 那不是杨卉馨平常会对他的态度,元煦有些紧张,询问着发生什么事,想都没想拖着行李直接往外跑。 路上通过电话中的争吵声,元煦大致明白了,是他放在阿姨家的钱惹出祸端。 那礼品袋上放了好几个小型毛绒玩具,昨天杨卉馨跟阿姨都没去注意,只拿了其中一个出来逗柚子玩。 今天杨卉馨的丈夫找上门,在家中逗留,被他无意中发现里面的大额现金,眼红又眼急,一口赖定她们母女俩是从哪找到了什么发财的出路或者傍上了什么有钱人,声称离婚可以,但那笔钱也要算在财产分割里。 闹起来没完没了。元煦赶过去后,把行李丢在小区门口的保安室,才进单元楼,跑上几层楼梯就能听见争吵。 一进屋,差点被那架势吓退,杨卉馨的丈夫大概是想占着人多气势强,父母大姨叔叔婶婶都请了过来。 阿姨最先看到元煦的身影,立马起身,要把怀里紧紧护着的礼品袋交还给元煦。但她没能走近,先被那一家子给拦住。 然后一人一句又争吵起来。 杨卉馨原本并没有离婚的念头,她与丈夫经人介绍,处了三年有余,结婚生子水到渠成。 她深刻认识到丈夫骨子里的毛病,比如没有担当,观念狭隘,妈宝等等…… 但千万个毛病总能被‘他勤快朴实能过日子’、‘跟谁过都是过,过日子都这样’的自我解析给盖过。 没结婚之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婚之后觉得男人有了家庭自然会慢慢变得有责任感,所以一再忍耐。 临产期间,费罗娟回来照顾,发现了各种问题的存在,忍无可忍之下问她真的想要在这种环境下过一生吗? 也就是一个月之前的事,还未出月子,婆家处处是叹息,先是叹村口灵婆不灵了,说好的儿子怎么变成女娃,后又叹女娃也就算了,居然耳朵还带毛病。 当时孩子还小,医生都没有给出准确的定论,家中先一阵唱衰。 某天深夜,杨卉馨问费罗娟单身带小孩的生活是不是很难,她说不愿意在这种环境里过一辈子,但也不想再次没有家。 那天母女俩讲起过去生活,不时吵架不时抱头痛哭。 杨卉馨是遗腹子,出生就没父亲,懂事开始就是跟姥姥生活的,姥姥去世后换成住校生活,整个成长过程一直到大学毕业恋爱结婚,和费罗娟都是聚少离多。 对‘家’的憧憬养成了她极强的忍耐性。 而费罗娟的母亲关怀,很明显全给了元煦。 所以元煦可以大老远找上门,可以把身上的钱全拿出来,在整间屋子快被吵闹声掀翻时,也可以吼出他有生以来最大的嗓门喊:“妈的,有完没完,我报警了!” 被他一吼,两方阵营全怔住。 元煦顿了顿,发觉自己好像扯太大嗓门了,喉咙有点疼。 不过气势不能丢。 他高昂起下巴,腔调十足地喊:“吵什么吵,没看见孩子在睡觉吗,你们有没有脸,进门到现在看过孩子一眼吗,好意思要钱了!” 即庆幸又心疼,婴儿床就在餐桌旁,元煦一进屋就能看到床上小团团安安稳稳地睡着,全然感受不到吵闹。 元煦说:“钱是我给的,轮不你们惦记!等着吧,我会请最好的律师来打离婚官司,扶养费精神损失费还有财产分割一样都不会少!” “小屁孩子你谁?”那边长辈争论,“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人家小俩口日子过得好好,一下当妈跳出来劝离婚,一下又跑出了个小孩要报警要叫律师。” 对方自认为很有理,头头是道地讲:“倒是报警啊,把警察律师都喊过来看看谁没道理!杨卉馨你自己摸着良心说,我们家缺你过什么吗至于你这么闹,月子没坐完就从家里搬出来,让街坊邻里看笑话去了,生了个残……” 那个字眼刚出,费罗娟和元煦几乎同时出声呵斥。 元煦喊了声:“滚!” 费罗娟则是一个巴掌正准备扇过去,不过没扇着,对方人多势众,差点就要被反扑。 眼看争吵要变成群殴,杨卉馨开免提报警,最后那群人是被接警电话吓走的。 屋子一下静了,几个人呼着大气愤愤不平,许久没有对话。 元煦实在压不下怒火,喘不匀气息,半响,刚准备开口,却被婴儿床那头的动静打断。 柚子醒了,哼哼着声音。 一听到那细小的声响,杨卉馨先止不住地哭起来,然后费罗娟红着眼圈破口大骂,骂着骂着也跟着哭。 这直接导致元煦陷入艰难境地,他一会儿哄娃,一会儿安慰杨卉馨,一会儿跟着阿姨骂,折腾大半天气氛才回归正常。 离开阿姨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元煦拖着行李和疲惫去酒店,进酒店前停了脚步,犹豫再三,转身往对街的便利店过去。 裴文晖今晚倒是很闲,坐在柜台里看电视。 起初并没有去注意进门来的人,只是起身站到收银机前面,余光里看到进店客人拿了饮料拿薯片,姿态很是熟悉,心生奇怪,然后才转过视线. 元煦一脸不高兴,拿了东西也没有要结账的意思,用脚把裴文晖的椅子勾出来,坐下后自顾自地拿走遥控器调电视。 “没赶上飞机?”裴文晖问他。 元煦“嗯”一声回应,喉咙疼,不想讲话。 裴文晖从柜台里出来,去把元煦随手放在门边的行李推进来。 其中一个行李箱上面还挂着礼品袋,里面没有毛绒玩具,只剩下那二十一万现钞。 “怎么,钱没有送出去?”裴文晖语气平淡,只是顺口问一声,并没有多好奇。 “被我阿姨骂了一顿。”元煦垂头丧气,“她说我把她当什么了,说我是质疑她工作这么多年还攒不出一点钱么,她说她还轮不到我一个小孩掏钱接济……” 他阿姨之所以能治得住元煦,是因为该惯的时候惯,该管的事情也不会心软。 元煦被骂了,钱也被拒了。 袋子里的钱毕竟不是小数目,裴文晖好意把袋子从行李箱上拿下来,放到柜台这边,叮嘱元煦走的时候记得拿。 但大财主元煦广散爱心,对裴文晖说:“要不给你吧,我懒得再存回去了。” 就像给的是半包吃不完的薯片,十分随意。 “你是因为钱没花完,没台阶下,找不出理由回家?”裴文晖在挖苦元煦,有讽刺的意味。 没想到还真说中元煦的心思。 元煦就是那样的一个矛盾体,不想回家,不想被束缚,可人在外面又很迷茫,不喜欢生活被各种不能掌握的因素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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