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很小的时候就来我这边玩了,跟我也认识好久了,我从来都没见过有那个年轻小孩跟他一样喜欢这些旧东西的。” “……这样啊,不过也不奇怪啊,我觉得这些老音乐比现在很多流行音乐都好听。” 老板无奈笑着摇摇头:“时代不一样,不能比的。” 沈予殊见老板不愿多谈,换了个话题:“老板,我看外面挂了把老吉他,您会弹吉他吗?” 老板的眼睛猛地一亮,炫耀般将自己长着厚重老茧的手伸到沈予殊的面前:“看不出来吧,别瞧我现在这个样子,年轻的时候我可是乐队里弹吉他的一把好手。” “乐队?”沈予殊眨眨眼。 “是啊,你有看到吉他旁边那几张照片吗?就是我乐队。”老板说起这个的时候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膛,眉飞色舞间隐约露出了点照片上那个风华正茂年轻人的模样。 沈予殊这回是真心叹服:“好厉害啊!” 老板喜滋滋地笑了笑,但很快又失落下去:“就那样吧,也就撑了几年就组不下去了,后来就解散了,我没事做,来这边盘了个店面当个小老板,没事坐门口弹弹吉他冲路过的漂亮女孩子唱情歌。” 老板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贼兮兮笑了一声:“当时还差点被一个女生的男朋友揍了,被骂秃头老流氓,我要是还在乐队时的那个暴脾气,当场就跟他干起来了,算他走运。” 看着沈予殊听得津津有味的表情,老板也打开了话匣子:“……后来就不怎么弹吉他了,欸,刚才跟你提的那个小顾你还记得不,我当时看他对我吉他还挺感兴趣的,本来想说免费教他,结果他本来答应得好好的,学得也挺有天分,结果没过半年就哭着跑过来跟我说对不起我,不学了。你说这哪里是对不起我,我是看他想学才教的,这么有天分又喜欢,结果说不学就不学了,不是浪费吗?” 沈予殊歪头:“为什么呢?” “我也没细问,好像是他家里的事情吧,这东西问多了也不好,我就挺可惜的,后来他也就偶尔来我店里逛逛了,你那个耳机就是最近他跟我买的,别看我现在稀里哗啦的,我对音乐这方面可讲究了,这玩意儿是进口货,这边除了我应该没人卖,还能接旧版MP3呢。” ----
第14章 清河市市区里有一间国家剧院,虽然如今很少有谁会真心实意地去看一部舞台剧,听一出戏曲,但剧院还是会定期开展表演,台上兢兢业业地演,台下三三两两来看。 今天晚上剧院门口迎来了一个奇怪的顾客。 那位顾客开了辆普通商务车,降下车窗前门口保安还以为是什么成功人士,或者喜欢京剧的雅人,结果那人看起来年龄已经挺大,穿着一身黑西装加标准的中年丧脸,就好像是一个屡屡碰壁的推销人员在工作日下班无聊路过这边,看到剧院门口华美的海报心生敬畏,打算买张票陶冶陶冶自己了无生趣的心灵。 可他出手就是一张二楼顶级套间券。 门口保安在后台核实了两遍才确定了这张票据的真实性,觉得这个销售约莫是来这边泡妞才这么下得血本,可今晚只有一出京剧演出啊?好像是叫什么……什么《锁灵囊》,还是不大出名的戏剧演员演的,从演员到服化道没一出吸引人的地方。 况且哪怕他自己就在国家剧院门口当保安,也不大欣赏得来这咿咿呀呀的唱腔,让他进去听没五分钟就能鼾声大作,所以他实在不理解,这销售出来泡妞也不做点功课?年轻女孩子谁会喜欢这个啊?之前网络上一群说保护国粹,可实际上也没多少人愿意花钱来这里听,这销售花这么多钱找觉睡,脑子有坑吧? 吐槽归吐槽,专业素养要有,保安人员恭恭敬敬地给了通过,拿起通讯仪通知内部人员有贵客的时候,才依稀看见这辆商务车的后座好像还坐了个仪表不凡的少年。 “怕流水年华春去渺,一样心情别样娇。” 台上众人千呼万唤低吟婉转,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姐翩跹而来,简短地露了一个面,既娇憨又矜持,在人仰马翻中离去,嘻嘻闹闹中下了幕布。 林素作为附近戏曲学院的学生,今天来这边打打零工,扮演了一个丫鬟类不重要的角色,下一场就是她的戏份了,刚才着装时把衣服的配饰落在了后台,幸好有个打下手的小哥找到送了过来,不然估计会被骂,此刻林素有些紧张地一边往前面快步走去,一边把配饰别在衣襟。 拐角处却突然有个高大的身影拐出,林素没把握好距离,一下子撞到人家身上。 鼻尖传来一股剧痛,林素坐在地上一边眼泪汪汪地捂着鼻子想估计是蹭掉了好几层粉,一边生气地抬头:“你是谁啊,这边后台闲杂人等不能……” 话还没说完就猛地顿住,面前少年身姿挺拔,一身休闲装扮随意清爽,神色淡淡,就这么低垂着眼睛看她,没有情绪的样子也无端透漏出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明明是很帅的脸,林素却没有欣赏的欲望,只是觉得有点害怕,因为少年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物品,就仿佛她不是个活物。 没有被撞到或被冒犯的气恼,但也没有想要拉林素一把的意思,少年只扬了扬手里的票据:“VIP可以进后台。” “哦,哦,好的。”林素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想赶紧离开。 没想到少年开口叫住了她:“工作人员在演出的时候会待在哪里?” 林素局促道:“今天只是个京剧,规模不算大,来的人也不多,现在应该都在化妆间等下一场。” “好的,谢谢。”少年点点头抬脚离开。 林素看着他的背影暗自出神,舞台那边传来一声巨大的锣鼓声,她这才反应过来,马上朝着舞台方向狂奔而去。 今天来的人比较少,戏班里很多人现在都有许多兼职,导致忙的时候经常少人,顾阳今天也是因为化妆老师不够才待在后台,不然估计要被他老爹拉到台前。 化妆间里几个姑娘抱成团在叽叽喳喳聊着八卦,他一个男孩子凑上前去也不好,幸好在剧院的时候自己也不大喜欢热闹,顾阳无意味地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对耳机。 顾阳眸光沉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那对白色耳机,最终还是连上了MP3打算听一会儿音乐。 化妆间的门却此刻被敲响,是很有节奏感的三下。 声音不大不小,那群女孩儿也听到了,停下了交谈,现在所有人都在舞台上,第一场的演员应该也没这么快回来,外面是谁她们也很疑惑。 顾阳眨眨眼,有一种奇异的预感。 起身,在姑娘们的目光下开门,门外却站着一个他看着很眼熟但完全没印象的男生。 身后隐约传来女孩们被强行压抑过的尖叫声,对方比他略高些,是很有识别性的身高,头发被整齐地梳上去露出了十分有优越性的脸,既具少年的清俊感,又有男人的攻击性,下颌线棱角分明得好像是雕塑大卫。 顾阳想过很多人出现,但是唯独没想到会是一个他见都没见过的帅哥,一时之间他也有些搞不清帅哥的来意:“……你是?” 温淮淡定道:“温淮。” 顾阳听到这熟悉的装逼淡然,当场扭曲了脸,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不可置信:“你?你有这张脸你平时在学校装自闭症?” 温淮:“……我说过很多次我没有自闭症。” “哎不是,你图什么啊?你这张脸配你那个成绩?迷妹不是一大堆?”顾阳完全没在听他讲话,直接反手关上门,拉着温淮的衣袖走到墙角。 温淮有些矜持:“太帅了怕她们无心学习。” “……不愧是你温狗,对味了。” 顾阳拽着他走到墙角反应过来:“看来我同桌不是什么普通人啊。” 温淮轻轻挑了挑眉。 “VIP贵宾席才能进后台参观,我看你也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人,深藏不露啊同桌。”顾阳懒散地双手抱胸靠上墙壁,一点灰尘沾上了他的衣角。 “过奖。”温淮也学着顾阳的样子隔着一点距离并肩靠在略带灰尘的墙上。 过了良久,顾阳哼笑了一声打破沉默:“我还以为你们会在学校问我为什么在天台装鬼,说辞都想好了,结果你直接跑到这边来了,你这是知道了多少。” “不少,”温淮半阖眸子,“该知道的都知道。” “厉害啊,但我也不太想直接招供,你先说?” 温淮想了想昨天晚上看到的资料,淡淡开口:“你家里是传承戏曲的,民国那会儿辉煌过一段时间,可是之后自家的孩子都没什么天分,到你父亲这一代,只能和国家剧院合作,放弃了所谓的戏班子,勉强算是把这所谓的传承保住了。” “你家里有两个孩子,你哥哥和你,你哥哥从小就是学京剧的料子,天赋出奇地高,你父母把所有精力资源投放在了他身上,与此同时,有哥哥顶住压力的你也浑水摸鱼随便学学过关就行,勉强算得上有个由自己掌控的童年。” “但是很不幸,你哥哥在成年那一年除了车祸,至今昏迷。” 顾阳突然想起那一天,原本他想告诉自己哥哥自己找到了一个教吉他很好的老师,但他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冲到医院的时候恰巧看见哥哥被人从救护车上抬下来,鲜血染红了白色床单,像是哥哥素来最喜欢的红色戏服。 华美又凄厉。 “然后你的父亲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将原本施压在你哥哥身上的期望开始加诸在你身上,”温淮突然停住,然后以一种诡谲的语调道,“让我猜猜他都说了些什么?” “你要替你哥哥完成未尽的梦想!” “这是爸爸妈妈期盼了一辈子的事情啊……” 温淮突然笑了起来,温度却未达眼底:“或者说……” ——“阳阳,这是光荣的传承,是我们肩负的责任。” 不喝奶茶不吃零食甚至不吃早餐用攒了大半年钱买的二手吉他,是在哥哥出事后的一个月被摔断的。 父亲血红着眼冲进自己的房间说肯定是有什么原因才导致自己不能集中精力,他被母亲牢牢抱住,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从床底下拖出自己没有掩藏好的吉他。 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碎裂的木屑就好像他四散的欲望和灵魂一样。 “你为什么就不能明白呢,”他的父亲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肩膀痛苦,好像他才是那个刚刚被毁掉的人,“你哥哥现在昏迷不醒,我又老了,只有你了啊,只有你了。” “现在那些年轻人,都喜欢什么摇滚,流行音乐,谁还会来看我们一眼呢?只有我们自己才能救自己了啊,阳阳。” “你为什么要喜欢我们的敌人呢?如果连你都放弃了,谁来传承这些国粹?等父亲老了,唱不动了,这门手艺就失传了啊。你爷爷说过,这是我们家必须要承担的责任,你也是我的孩子,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你哥哥一样承担起这些义务呢?”
44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