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我,阳阳,你,你不是没有天赋,”父亲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只是你小时候我们忽略你了而已,你现在只是不够努力,我们加油,你很快就会像你哥哥一样优秀的,你相信我,我们可以做到的。” 他只要微微偏头就可以看到父亲已经藏着银白的发丝,那个在他印象里高大威武的父亲此刻比他更像个孩子,在他的怀里痛哭流涕。 “好的,”他听见自己说,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我会努力的,爸爸。” 他的父亲终于露出欣喜的神色来,像幼时一样,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好孩子,你会明白的,这是我们必须走上的一条路,这是我们必须传承的文明,这是光荣的使命。” “所以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呢?”顾阳轻轻发问,目光流转间居然已经有了一丝戏曲里特有的妩媚,独特的韵调让人听不清他的情绪,就好像只是为了单纯的发问。 温淮并不在意,听到他的话翘起原本紧抿的嘴角笑了一声:“为了满足某人的好奇心。” “哦……”顾阳若有所思,“我还以为那耳机是你捡到的。” “不是,是沈予殊,他有些担心你。” “担心我?”顾阳疑惑地眨眨眼。 温淮眼里的笑意加深了:“他以为你有什么女装癖,柜子里锁裙子,结果你爸妈还阻拦了你的音乐梦想,那天穿着白裙子去天台自杀的,晚上跑回来就拉着我眼泪汪汪,今天来之前还让我告诉我不管怎么样他一定支持你,不要放弃啊。” 顾阳听到一半就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揉了揉自己额角暴起来的青筋:“那柜子里是我爸非要我带的戏服啦,说什么在学校里也要加油,非要我穿着练水袖、唱腔、步法,每个周末回去都要抽查,只要我没进步他就会……不太开心,要不是魏源整天分不清自己柜子在哪里我怕他乱开我也不至于锁起来。” “那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温淮淡淡问道。 顾阳从兜里掏出一包烟,看他熟练的动作居然可以肯定这个才高二的学生已经是个老烟枪了:“来一根?不伤嗓子的。” 温淮漫不经心地摆手:“我闻不得烟味。” 顾阳怔了片刻终是把烟放回了口袋,耸耸肩道:“最近晚上就不上天台了,等刘默他自己忘了这件事吧,反正每个校园里都有一两个都市传说。”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顾阳沉默了一会儿,自嘲道:“还能怎么样?我哥那个样子……” “其实我不是来给你提供解决方案的,但是可以顺便说一下,我家医疗资源不错,”温淮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结果不一定,但是可以试试,顺便,我可以私人赞助你买一把新的吉他,阿殊……阿殊说音像店的老板好像依旧很乐意教你学吉他,这次还可以教你写乐谱。” 顾阳猛地站直,瞪大眼睛。 “另外,其实我不是很懂,为什么你爸都跟国家剧院合作了,还非觉得只有自己家里的人才能传承文化,现在正统培养戏曲演员的地方那么多,你都没试着让他去应聘一下?” 顾阳迷茫地微微张开了嘴。 “不过刚好,我家里好像和一个戏曲学院的院长有点交情,”温淮淡淡看了一下手机,“大概今天这出戏演完,你爸就会在后台收到邀请了。” 温淮:“所以,排除一切问题,你还有那个勇气去承担这些压力,敢赌一下那个结果吗?” “我,我……”顾阳不是没想过偷偷再去学,但是哥哥的病需要最好的治疗环境,家里大部分钱全都投入了进去,还不一定能清醒,自己只能浑浑噩噩地期待某一天在自己坚持不下去之前哥哥能醒来。 “别拒绝啊,”温淮睁开眼睛,“他还挺喜欢你的。” 莫名其妙的话,但顾阳听懂了。 顾阳猛地一皱眉头,不敢置信:“我还以为你终于有点人性了,结果只是为了搏蓝颜一笑?” 温淮笑了声也站直了身体,往外面慢慢走:“任务完成,我能把你的事跟他讲吗?” “讲吧讲吧,随你好了。”顾阳摆摆手,装出一副很心累的样子。 “那就好,昨晚就告诉他这些事了,他还怕他知道了你会生气。”温淮回头淡淡扔下一句话。 “温狗??”顾阳对他的无耻又加深了一个印象。 “没办法,”温淮看着他的满脸问号,难得露出一丝表面上的无赖狡黠,“他一直在记挂你的事情,不过只有我们知道。” 顾阳吐出一句标准国骂,目送温淮走到拐角,突然说了一句:“谢谢。” 温淮脚步未停,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消失在了拐角处。 剧院走廊上铺着松软的红地毯,踩上去无声无息。 温淮定的包厢门口站着那个黑西装司机,如果剧院口那个刚才诽腹过他的保安站在这里的话应该会很惊奇地发现对方的站姿虽然看上去轻松随意,却暗自绷紧了肌肉,戒备又小心。 那个中年男人此刻的神色已经完全不同,坚毅的眉角居然透着独特的男人味,冲缓缓走来的温淮低头:“温少爷。” “嗯。”温淮也冲他点点头,推开了包厢门。 包厢处在剧院二楼,有专门的窗台可以看到舞台上的表演,里面还有专门的水果饮料,房间里还有绵软的沙发。 现在沙发正中凹陷了一块,有个人柔若无骨般躺倒在沙发里,楼下女人的戏腔咿咿呀呀地飘来,而他闭着双眼睡得正香,那件黑色长袖运动衫有些松垮,露出了瘦弱的锁骨,还有上面那颗诱人遐想的小痣。 换个场景的话那人就像古代去戏院的纨绔子弟,屁都听不懂但还是为了自己要捧的小戏子一掷千金,结果听着听着直接睡着,在最后戏曲谢幕时被人惊醒,虽然什么都没听进去还是大声鼓掌叫好。 温淮看了一会儿,从桌上端起一杯柠檬水浅浅地喝了一口,放回桌子上的时候不小心磕碰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碰撞声,惊醒了沙发里的那个人。 沈予殊迷迷糊糊地揉眼睛:“你回来了啊……” 温淮从他手里拎起一本物理书,少年睡着后握在手里的笔在洁白的纸页上或重或浅的痕迹:“五道选择题,错了四道。” 沈予殊有些脸热:“我……我大概有个公式背错了。” 温淮:“等你会背了我再告诉你结果。” “别啊,”沈予殊赶紧示弱,“我会一直想的。” 没过三秒,温淮缓缓吐出一口气:“他不想放弃。” 沈予殊停下动作:“……这不是挺好的吗。” 温淮放下物理书,单手撑在沙发靠背上:“你之前不会这么在意这种事,为什么?” 楼下的薛湘灵痛哭流涕,哀怨的声音凄凄切切:“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 温淮很有耐心,一双沉沉的眼睛就这么看着沈予殊,辨不清情绪。 包厢里没有其他声音,所以刻意的停顿才显得格外刺耳。 过了很久沈予殊才钝钝地开口,闷声道:“有一些人不就是这样吗?一边觉得自己为了文化传承,或者家庭之类的贡献一生十分痛苦伟大,在平常生活中享受着另一重身份带来的快感,觉得自己与这么只会享乐的人不同,一边觉得他们都不懂得我的悲伤,自怨自艾。实际上他们就是个懦夫,不敢开口,不敢坦白,不敢放弃。” “但是顾阳,我觉得他是不一样的。” 温淮神色未变,看着沈予殊把长长的一段话说完,然后才开口:“你在生气?” 沈予殊像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愣在沙发上,没有血色的面容比平常更加空白。 “你在气什么呢?”温淮语调轻轻。 一瞬间好似有千万种情绪,但沈予殊徒然张开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温淮并未坐下,所以他直直站在沈予殊的面前,明明是很有压迫感的姿势,但他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沙发上少年的头,温柔道:“不是他的错。” 沈予殊愣愣地抬头看他,撞进了那填充着浓重夜色的眸子:“不是他的错?” “每个人都会面临无数选择,有的人放弃,有的人逃避,而勇于做选择的人永远称不上懦夫,无论是错是对,只有做完选择才会知道。而我们能做的,是不要做可能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就可以。” 沈予殊喃喃道:“不要后悔就可以?” “是,”温淮意有所指,“不要后悔。” 台上的薛湘灵情在两眼中,而沈予殊能在温淮的眼底看见自己的倒影。 乐声慢慢,一步一唱,拖着旧时的唱腔。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 明明是大彻大悟,明明已痛入心扉。 “……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可是自己眼中看到的,是绚丽浮光。 胸腔猛地震动。 剧院外的秋阳破云而来,飞鸟与风缠绵。 ----
第15章 初中的时候班上的女生总是很喜欢看那些青春疼痛文学,他也因为好奇看过一点,里面所谓校园文的主角们动不动就打胎,出轨,休学。 那些人的青春轰轰烈烈,或成功或失败,总之不弄得伤筋动骨好像就停不下来。 他觉得还满离谱的,他的青春里面只有减不下去的肥肉,体育课时胳肢窝下和后背的汗水,女生们嫌弃的目光,好像怎么努力都提升不了的成绩,和老师们在课间休息时提起他漫不经心的语气。 唯一一点艳色好像就是女孩们刚开始发育时,自己和班上男生一样,一边说自己受不了那些叽叽喳喳的女生,一边又会忍不住偷看和好奇的目光。 那时教室的窗帘不会像小说动漫里写的那样是纯白色的,因为上面总是有历代学生留下来的涂鸦,所以耐脏的灰色好像总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风吹进教室窗帘浮起在他眼前的时候,灰色好像就构成了关于年少的所有记忆。 但那个女孩的存在是不一样的,王思远想。 记忆大概美化过,当时是个天气很好的艳阳天,虽然万里无云,但不会过分的热。 操场上传来嬉笑打闹的声音,而他拖着满头的汗水和浑身的肥肉怯懦地待在教室里。 刚才体育课,他因为过于肥胖的身材跑一千米的时候昏倒在操场上,还没人愿意扶他回来,是体育老师看他实在可怜,让他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慢慢走回来的。 王志远小心翼翼地抬头从胳膊弯的缝隙里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前排的女生。 她在这里也是因为前阵子下楼梯的时候崴到了脚,班主任特地允许她不用参加早操和体育课,所以人家这节课也待在教室里。 和他这种来混日子的不同,这个女孩哪怕是没人监管,也很认真地在做作业,和那些上下课都忍不住偷看小说的女生有种天然的差距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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