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是很坦然的,但不知道韩君泽为什么经常小心翼翼的,好像生怕这样会冒犯他,把他当个女孩子一样对待,一副克己复礼的维持距离的模样,明明他对自己那些狐朋狗友天天都是你揽我我抱你的。 难道他平时的行为举止很像个娘炮?还是说他这个朋友现在还没到能和韩君泽勾肩搭背的程度? 他又不做什么,就看一个纹身怎么了?! 男性自尊仿佛突然受到侮辱和质疑的林枳用鼻孔出气,哼了一声,有些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 “以后有机会给我看看,我一定认真、仔细、反复地好好看!”
第25章 约定 和韩君泽分别后,林枳进自家门,发现陶姝萍正在厨房择菜。 两天没见,母子俩互相躲着,就连手机上也谁都不搭理谁,这突然碰了个面,让林枳有些措不及防。 “这两天都去哪儿溜达了?”陶姝萍的声音响起。 猛地被质问,林枳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小何叔叔中午晚上都过来给你送过饭,发现你都不在。”她语气淡淡。 林枳:“……去外面的书店自习了。” “哦。”陶姝萍看他一眼,又平静地移开。“马上就分班考试了,这时候大家都拔高,最近尽量别往出走了,心都变野了,要学就在家里学吧。” 往常听到这番话,林枳可能还会偷偷跟他妈置个气。 可脑海中全是韩君泽刚刚对他说的那些话。 “没什么大不了的。” 也就不气了。 青春期的男孩子,原本就是这样,热烈叛逆,敏感伤慨,时而晴天时而雨天,时而沙漠时而风雪。 林枳平静下心,站在原地,鼓起勇气看向他妈。 陶姝萍确实是个很有气质又美丽的女人。 从小到大,经常有长辈说他长得像小姑娘,眉眼含笑时的弧度,抿起的唇角,和他妈妈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他小时候很挑食,矫情到营养不良,吃饭比登天还困难,又爱乱动,跟个小祖宗似的,特别不好管。 那时候陶姝萍长发及腰,经常梳一个蝎子辫,而林枳也是慧眼如炬,就喜欢那辫子,唯独抓着他妈头发时,能像被施了法一样安分点。 为了让他好好吃饭,陶姝萍当时二话没说,十分果敢地就把辫子剪了给他玩。 后来再玩没玩,林枳也不记得了。 林枳靠在厨房门边,深深地注视着他妈。 平日里在钢琴键中跳跃的、漂亮的手指,捻起菜也是堪比秀色可餐一样有观赏性,系着围裙,随意挽长发,一绺碎发落在侧脸,有点家庭主妇的感觉了。 林枳转身去卫生间洗了手,然后走回厨房说:“妈,我帮你一起择吧。” 陶姝萍愣了一下。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天天跟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似的被供着,还会择菜呢?” “那也是你和我爸供的,要算账找他去算。”林枳嘟囔了一句。 陶姝萍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递给他一小绺绿叶菜。 “会择吗?” “这有什么不会的?” 林枳用指甲抠着菜根的沾着泥土的外皮,择完后转到手心里捏着,再去取新的一根,发现自己就没法顺手握着没择过的一绺,两只笨手来回打架,怎么用怎么别扭。 陶姝萍笑了一下,把自己的手势展示给他看:“用这只手握着,另一只手择……” 林枳照猫画虎地尝试了两次,逐渐上手熟练起来。 “妈,你当初怎么想学钢琴的呢?”林枳垂着头,突然问。 陶姝萍打开水龙头,把择好的菜冲进水里:“你姥让的。” “那你当时喜欢钢琴吗?” “不喜欢啊,当时年纪小,身高不够,连椅子都坐不上去,你姥每次要把我抱上去,手就给我按琴键上,硬逼着我学,我每次都边哭边弹。”陶姝萍低头洗干净菜上的泥土,“等我以后长大了,慢慢也就喜欢了,而且很感激你姥姥逼着我。” 林枳沉默着继续择菜。 陶姝萍用余光扫了眼正值青春期的儿子,张了张嘴,又止住。 母子两个各怀心事,齐齐沉默,厨房内只有哗哗的水流声不断。 半分钟后,陶姝萍终于轻轻叹了口气:“钢琴就是磨性子。或者说,学哪门技艺,哪有不吃苦的。”然后把洗好的菜放进了干净的盆里,看那边林枳手上的活也完工了,就把他撵出了厨房,自己开始切菜做饭。 林枳洗完手,从卫生间出来,在门口向厨房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转头上楼。 二楼拐角第一间房间,是家里的琴房。 他转动门把手,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窗帘的白纱被门口带来的微风轻拂而动,细小的灰尘钻进鼻腔。林枳扫了扫眼前的灰,慢慢走到钢琴旁,指尖擦过琴盖,就像跟自己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打了声招呼。 思想斗争的时间很久,但当他掀开琴盖的那一刻,一整套流程顺势行动得飞快,生怕有所后悔,一瞬间冲破了始终纠缠的雾霭般,他端坐在钢琴前,动作又再次放缓,仿佛在完成什么神圣的仪式,端起手,闭上眼,吐出一口气。 第一个音被按下去。 林枳心头一颤。 久违的音节,直白又熟络地从他的指尖下发出。 紧接着,左右手的手指接着配合着按下去。 并非是刻意,而是多年形成的肌肉习惯,在林枳自己还没有谱子的意识时,手指就像有生命般,自然地落在黑白键上,流畅地起落,像在万丈红尘中用音符开出一朵花来。 是《穿越时空的思念》。 他当时高一刚入学时,在迎新晚会上,弹奏的就是这首曲子。 那年迎新晚会临近还有一天彩排时,报名钢琴独奏的同学家里突然出了丧事,没法登台,负责晚会的老师因陶姝萍的关系找到了他,请他去弹一首临时救场。 林枳没拒绝,虽然那时距离银龙杯变故的时段更近,可但是却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厌恶弹琴,甚至是有些期待的,将一首陌生的曲子连续练习了一整晚,十分有奔劲儿。 直到现在,他依然牢记这段旋律,根本无需看谱,他轻轻地闭着眼,仿佛是陶醉,又像思绪飘浮到云雾外。 他听着琴声,享受着指尖下的跳跃,感觉灵魂深处的血液都苏醒沸腾了。割裂的很久的一块心头肉,忽地又重新贴合身体。 不可否认,他对钢琴,的确有不可割舍的特殊感情。 - 在复式楼外站了许久的韩君泽,愣愣地顿在路灯下。 他抬头仰望着二楼的光亮,琴声从窗缝传出来,温柔地沁入心脾。 贴在裤线边的手慢慢握紧攥住。 少年的眸光中,是难抑又浓重的神色。 明明琴声轻柔干净,仅仅犹如点水之蜻蜓,无痕之过风,他的心湖却轰然轩起大坡,巨大的水浪滔天翻涌,声响振聋发聩。 ——林枳的前途光明开阔,以他的成绩还是才华,无论考学还是走音乐路,都是顶尖的重点学府,你呢?退学打工?混混街巷?成为未来的社会渣滓? 这段话简直是他的午夜梦魇,时时刻刻折磨着他,残忍而直白,更恐怖的是,一个简单的未来畅想,又是字字事实,一个不小心……不,根本不需要不小心,按照他们的现状,笔直地走向那个恐怖的两条道路是迟早的事。 他和林枳的确差太多了。 为人处事的做法、性格、成绩、家境、眼界……等等。 现在大家都在上学,以学生的身份处在同一片校园中,差距地位尚且不太明显。 可,高考之后呢? 韩君泽起初决定在这学期开始学习、金盆洗手、脱离自己原本的那个圈子,就是他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想尽量缩小两人的差距,用尽勇气踏出第一步。 可如今真实地看到这个漂亮矗立的、只出现在传单上的复式房子,他才有了真实的危机感。 那种身份地位的巨大沟壑。 那种……一年以后,将会彻底失去这个人、在他面前再也抬不起头、骄傲不起来的危机感。 他掏出手机,在孤寂昏黄的路灯下点开,在输入栏中纠结片刻,然后郑重打下几个字。 【韩君泽】:约好了 【韩君泽】:分班考试我证明给你看 - 约定是什么? 是小指拉钩,是心照不宣,是两个人一起拿铁锹,珍重又幼稚地挖下的坑,埋下的果种,然后满怀期待地,只等饱满时青翠欲滴、采摘的那刻。 自那晚韩君泽在林枳家楼下发去的消息后,两人并没再多交流,也都默契地没再将这一个小小的约定放到明面上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却也并非什么痕迹都不存在。 现在林枳中午去食堂打饭,大多数时间是和韩君泽一起,也不是谁特意找谁,就是像偶像情景剧里经常偶遇,就顺势坐到了一起。 韩君泽了解了林枳口味清淡,不能吃辣,不能沾醋,握筷子的距离偏近,偶尔下课来食堂会忘记摘眼镜,如果油渍一旦不小心溅到身上,整个人就会黑脸。 林枳则知道了韩君泽爱吃糖醋排骨、水煮肉片等各种油腻辛辣食物,对香菜敬而远之,喜欢面条多于米饭,吃饭时不拿筷子的另一只手喜欢放在桌子底下垂着,吃高兴时会把岔开的腿晃来晃去。 这段时间林枳的心情非常好,晴空万里,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写着神清气爽,像是充满了百分之百的电。 于是分班考试前的最后一次周考,他整个人跟火箭点了燃油似的,直接猛冲到年级前五,仿佛一口浊气终于吐出,简直是春风得意到极点。 韩君泽在成绩方面倒还是老样子,但好歹像是个在校的普通学生那么回事了,既不迟到也不早退,一点都不作妖,老龚以为他被什么鬼神附体了,偶尔偷偷凑到他们班级后门想让他原形毕露抓个正着,结果也都看到他在认真听课,那架势,老龚生怕他是找新点子整他玩,没过几天,也不嚷嚷让他退学的事了。 其实有时林枳也觉得生活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他依旧是学习、做题、两点一线。 但又有了那么一点不一样。 比如他偶尔会在放学时,会从后面看到前方那个不好好走路、斜背着书包的少年,飞扬的发丝,充满青春的活力,和几个朋友并肩聚在一起勾肩搭背从教学楼离开。 然后林枳的目光就会不受控地向他望过去,默默走在他背后,可以放心大胆地肆意打量,不用担心正面韩君泽时,被那双摄人强势的目光注视着。 然后默默用手机照一张照片,将鲜活的少年定格在相册中。 这人似乎总是处于人群中心、众望所归,永远凝聚目光,永远耀眼热烈。
99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