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进去,就先听到里屋传来一阵喧闹,还有坐式老电风扇的嗡嗡声。 老板正在柜台前吹着电扇读报,看到林枳,有些狐疑地问:“小同学,你买东西?” 林枳说:“……我找人。” 再往里走一点,从货架到里屋,他看到了几台麻将桌,烟熏缭绕,坐满了四五十岁的汗衫大爷和烫着大卷发的大妈,正噼里啪啦地推麻将。 看到有人来,不约而同地疑惑抬眼。 林枳忙说:“不好意思,打扰了。”然后退了出去。 老板在他身后喊:“哎小同学!你到底找谁啊?!” 林枳刚要说话,就见麻将屋旁边的另一个房间推开了门,穿着校服的周子晟直径走到外面的冰柜里掏出两根老中街雪糕。 他回身看到林枳的那一刻,刚咬上的雪糕一下子从嘴里掉了出去。 “卧槽,我没眼花吧?”他使劲揉了揉眼,愣了三秒后,“呃,你找我哥?” 林枳:“我……” 和韩君泽也没打个招呼,直接找到这个地方来,怎么说都有点莫名其妙。 周子晟连续接着“卧槽”好几声,然后和一脸懵逼的老板打了个招呼,就把林枳带进屋里。 林枳刚进来就被烟味呛了。 映入眼帘摆了两张台球桌,屋里就贺祁和韩君泽、还有一个不认识的。 球桌上开了局。 韩君泽穿着件黑色运动背心,拿着球杆站在桌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正在弯腰击球那人手里的杆头。 周子晟叫他:“哥!” 他哥转眼过来,刚要脱口而出“买个雪糕回来还大呼小叫”,就和林枳碰上目光,猛然一僵。 林枳:“……” 韩君泽杵在原地像块木雕:“……” 贺祁将嘴里的烟夹下来,弹了弹灰,眯眼地笑道:“呦呵,这不林同学嘛。” 瞳孔地震了三秒,韩君泽反应过来后立马将球杆往身后藏,再四处找自己不知道脱哪里的校服。 周子晟事不关己地叼着雪糕坐到角落的木桌上,按下中性笔继续做练习题。 韩君泽冲到他桌前,从他屁股底下拽出校服,顺便怼了句:“天天跑这来用功,去,屁股抬起来。” 披好衣服后,他重新回到林枳面前:“你、你怎么来了?” 林枳:“……呃,路过。” 韩君泽扭头对贺祁和另一个人说:“你们赶紧都把烟掐了。” 贺祁轻笑一声,烟头按进烟灰缸里,风流多情的眼睛轻轻眨了眨,揶揄他:“慌得跟个黄花大姑娘似的,啧,跟你当朋友真丢人。” 另一人却没掐烟,反而笑道:“咋的了韩哥?这位兄弟对烟过敏?” “让你掐你就掐,哪儿来那么多废话。”韩君泽狠狠瞪了他一眼,在白炽灯泡下,少年原本白皙的耳根慢慢染上一层薄红,再向脖颈沁去。 他咳了一声:“那啥,我介绍一下,这是林枳。” 再看向林枳,指了指几个男生。 “周子晟、贺祁,你认识。那是蒋义,我们常在一起玩,都是朋友。” “卧槽,才看出来,这不是我们学校那个荣誉墙上的大神吗?”蒋义抓耳挠腮地想了一会儿,吐出口烟,下巴轻佻地一抬,“那些小女生天天念叨的那棵帅草?” 韩君泽沉下脸:“把烟掐了,别让我再说第四遍。” “啊,好好好,掐了掐了。”蒋义笑着把烟按灭,然后走向前对林枳伸出手,“小林呐,幸会幸会。” 韩君泽一把将他扯开:“什么小林,好好说话。” “韩哥,人家还没生气,你生气什么?”蒋义委屈地撅起嘴,再一脸灿烂地转向林枳,“那小林同学?小林哥?我这么叫你你不介意吧?” “他介意,不带前面那个字你能死啊?”韩君泽给了他一脚。 林枳:“那个……我就是路过来看了一眼,是不是打扰你们了,要不我先走……” “哎别别别,既然来我们大本营了可得好好招待,哎,林哥,林哥!”蒋义大笑两声,大概是个自来熟,一把揽过林枳的肩膀,向球桌打个响指,“林哥会打桌球不?来一把?” 其实蒋义早就听说因为这个“好学生”,韩哥挨了好几顿训,他心里一直不是滋味。 他人又爱得瑟,这会儿好不容易见到本尊,就忍不住想抖开孔雀尾巴亮相装个逼。 当着韩君泽的面不敢说,但蒋义心里却琢磨,他叫的一声“林哥”也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怎么啦林哥?不会打桌球啊?” 林枳盯着他颇有些挑衅意味的表情,面无表情,只下意识抓紧了书包带。 韩君泽见状,帮他说话:“自己玩去,他不……” “……我会一点。”林枳说。 韩君泽愣了一下:“你会打桌球?” “嗯。”林枳强调,“只会一点。” 蒋义把手撂下放开他:“那太好了哈哈哈哈,来者是客,来来来,赶紧重开一局!韩哥你把你杆给人家,我要和小林哥玩一把!” 林枳慢吞吞地卸下书包,韩君泽凑到他身边:“你真要打?你要是不想打就不打。” “嗯,试试。”意料之外的,林枳平静地点了点头,低垂的目光像一滩波澜不惊的泉水。 “行,不想打时随时退出,我随时替你。” “嗯。” 贺祁自觉凑到周子晟那边的角落里,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低头一看,啧了两声,然后指上他的一个三角函数公式:“你自创的狗屎?翻翻书重新查查。” 周子晟撅起嘴哼了一声:“就知道欺负我,有种你去辅导我哥。” 贺祁:“你哥?你哥那尊佛,我可配不上辅导他。” 周子晟双手堵着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你太闲就去看他们打台球!别打扰我!去去去!” 贺祁一耸肩,就被赶到了韩君泽身边,跟他一起观球。 台球桌上,两人各执球杆。 蒋义:“小林哥,要不你先开球吧?你就会一点儿,我让着你,要不一会儿韩哥说我欺负人。” 林枳看了眼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好,谢谢。” 拿到了开球权,林枳调整好双脚占据地面的位置,后腿的脚跟踩在时钟6点钟的位置,脚尖踩3点位置,前腿弯曲,后腿绷直,弓着腰部,下巴贴球杆,大幅度地拉开手臂,全神贯注地盯着杆头。 “嘿,这姿势,够标准啊。”贺祁碰了碰韩君泽的肩膀。 韩君泽沉着脸观战,一言不发。 “啪!”白球滚出,与三角形顶角的花球相撞,将它们冲散,一个边缘的花球被撞进角度合适的球袋里。 “这力道怎么打的这么大?看着他好像没怎么用劲儿啊?”贺祁继续碰旁边石雕的肩膀,“比我力道都大呢。” “靠腿部弹起,腰部的拧动,带动胳膊把球杆送出去。你每次都用身体的蛮力冲,还好意思提?”韩君泽冷冷地瞟他一眼。 贺祁:“切,有气别朝我发啊,你就会欺负我。” 首球进洞后,林枳的表情依旧很平淡,无情地用巧粉擦了擦杆头,接着打第二杆。 “啪!”15号花球进洞。 蒋义:“……” 林枳移动位置,找靠近洞口的花球,又弯下腰。 “啪!”第三球顺利进洞。 韩君泽紧紧盯着林枳,看着他压杆时手臂肩膀的弧度,却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不仅是击球姿势。 林枳这人,平时的站姿、坐姿、走姿,几乎都是标准,腰背习惯地挺直,应该是上过专业的形体礼仪课,或是家教本就如此。 在别人跟他说话时,会认真地注视对方的眼睛,配合着轻轻点头表示肯定。别人随口的一句话,他也会习惯地接“好的”或者“谢谢”,举手投足都叫人挑不出毛病。 太规矩了。 规矩得就像按园丁想法裁剪而成的小树,别人让他长成什么样,他就得长成什么样…… 连着进三个球,一杆还没伸的蒋义也不禁有些懵逼了。 林枳看他一眼,在打出第四球时,白球以一个看似不可能的奇异角度,击中了离得较远的对方的色球,进洞。 击中对手球,犯规罚球。 球权落到蒋义身上。 蒋义举着杆有些尴尬,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林枳好心提醒他:“到你了。” “这还打什么……”蒋义羞赧地扶了扶脖子,“呃,林哥,你这玩的是扮猪吃老虎啊。你不是说就会一点皮毛?” “嗯,就初中时候和我爸在外面打过,上了高中再也没玩。” 当然,他爸带他去的商业人士的聚会,玩桌球局的都是好手老油子,他的确算又嫩又菜、只会皮毛。 蒋义及时认栽:“不玩了,我认输,您比我牛逼。” 林枳嘴角飞快地弯了一下,承让道:“没有,你也很厉害。” 一杆都没打却被说很厉害的蒋义:“?” 碰到茬子了。 蒋义连连赔笑:“哎哎,您这么说我可受不起……” 韩君泽接过林枳递过来的球杆,没好气道:“知道受不起了?之前装逼时想什么了?赶紧道歉。” 蒋义干脆利落地给林枳鞠了个躬,真情实感道:“林哥!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不该故意挑衅您!” 这回林枳终于忍不住弯起一个笑,到底没绷住:“不用叫我‘您’。”
第23章 小月亮 “好了好了,皆大欢喜皆大欢喜,蒋义输球了一会儿请吃晚饭啊!”贺祁从一旁凑过来,一把搭上蒋兄弟的肩膀,冲他耳边吹了声口哨。 “哎好嘞!营养方便面,口味任选!”蒋义这人,只有把他打得心服口服后,他才会打心底里承认对方,整个人变得异常舔,“林哥,你吃晚饭没?” “吃过了。”林枳点头,顺便补充,“我真是路过,刚从街道外的书店过来,本来想去自习的,然后看到了韩君泽的摩托车——” 打过一局后,林枳觉得心情也轻松了不少,从家里带出来的那点压力仿佛也荡然无存,消散在台球相撞时那清脆的响声中了。 “我记得那个书店好像关门了?”韩君泽说。 “……是的。” “那怎么办?你现在要回家学习吗?” 林枳迟疑了一会儿:“……不想回去。” 但现在傍晚,也没别的地方去。 韩君泽将目光往周围一扫,刚好扫到角落里看似在学习实则在看这边热闹的周子晟。 他走过去:“哎,臭小子,帮个忙。” 周子晟紧了紧鼻子,装傻地低下头,重新盯上里面的字:“哎呦……这公式在哪儿呢?哎哎?贺祁哥我找不到——” “周子晟——” “哎呀哎呀知道了!哥!你真是我亲哥!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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