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迫感大概是全国英语老师统一的生产标准。 方雪开门见山,拍拍手:“OK,现在把去年期末的卷子都拿出来,这节课要讲完。” 梁渡这才明白卷子是指什么。 徐文杰边翻书包边跟他说:“对对对,方姐昨天在班级群里下令……咳,通知了。你等会看我的……” 说着说着,他的神情不对劲起来:“我记得我昨晚放书包里了——” 徐文杰终于掏出一张被压的稀里糊涂的试卷出来,摊开放到两个人中间:“我就说嘛,来,一起看。” 两人都认真地凑过去。 试卷某道题旁边画了个大红叉: 填空:Nice to()you. 答:eat 梁渡:“?” 徐文杰懵了,翻到试卷最开始写着:四年级英语期末考试试卷。 他红了个大脸:“我靠,这是我弟的,我拿错了。” 讲台上方雪似有所感地看过来。 她眼皮一掀,试卷一折,对着梁渡前面的那个女孩子说:“课代表,你帮我把没带卷子的人都记个名。” 许琪得令,迅速拿出一张班级花名册,转向身后。 “没带的麻烦举个手啊,”她是放在梁渡课桌上记的名,大大方方地冲梁渡笑了一下,“借你桌子用下。” 梁渡点了点头,把文具袋拿开,给她留出更大的空间。 许琪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方雪也笑吟吟地看向新同学:“梁渡是吧,你就跟徐文杰看一张卷子。” 徐文杰尴尬地把小学生英语卷塞回书包:“老师,我也没带……不过我可以跟张培培一起看。” 在他左边,张培培没好气地把卷子往右挪了挪,大爷似的勾了勾手指,徐文杰立刻搬着凳子凑过去,回头抱歉地看了一眼梁渡。 “什么记性。”方雪拿试卷拍了一下徐文杰的脑袋,“那梁渡你跟班长一起吧,他旁边正好有个空位置。” “班长,可以吧?” 班长?哪位? 梁渡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最后排陈余南笔头重重在桌上摁了下,听得出很勉强:“不……” “也不是不行。” 梁渡:“………” 为什么这种人都能当班长? 他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拿了笔和笔记本,坐到了陈余南旁边。 陈余南把卷子拍在中间,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背地里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警告:“只准看,不准碰。” 梁渡点头,目不斜视看着卷子。 本着不越线即不越界的原则,笔记本放最外边,手臂也尽量往外靠。 陈余南呵了一声。 和极难相处的性格比,他的试卷干净简单,每道题只标记要点,然后写答案,一眼下来,几乎没有多余的线条。 方雪想用一节课讲完一张卷子,语速自然是极快的,下面的人都得打起万分精神才能跟上。 只有陈余南在转笔。 偶尔碰上不熟的词汇,他就简单在草稿纸上写三遍,根本不记笔记。 反观梁渡,他手上的笔没停过,笔记本翻了一页又一页。 两人互不干扰,直到“啪嗒”一声,陈余南笔掉到了梁渡本子上了。 梁渡手中的动作一顿,而陈余南却迟迟没有发话。 犹豫了一会儿,梁渡只好伸手去捡,陈余南瞪着眼终于有所动作,先他一步抓到了笔,梁渡的右手指尖就落在了陈余南的手背上。 堪堪划过的指尖很凉。 陈余南眉头一皱,看过来:“你在写什么乱七八糟的?” 梁渡:“笔记。” 陈余南嘲笑道:“我家保姆的英文字都比你写的好看。” 梁渡:“……哦。” 陈余南像是终于起了兴趣,继续问他:“嗳,你英语作文及格过吗?” 梁渡缓慢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抿的平直而又僵硬。 “啧。”陈余南往后面椅子上一靠,顿时又没了趣。 可是没一会儿,他的眼睛又瞟到什么,直勾勾地盯着。 只见一旁的梁渡低着头,白皙的后脖子那明晃晃地露出一小截长方条的退热贴。 粉红色的。 上面还画了桃子。 梁渡本来不知道陈余南在看他,后来老师讲到试卷的另一面了,陈余南还没翻卷子,他就想扭头提示下。 猝不及防的,对上那样不怀好意的视线,梁渡愣了一下。 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指尖倏地将笔攥的紧紧的。 两人一时都没管卷子。 一个是在看别的什么,一个沉着脸,伸手想把退热贴给撕了。 突然,方雪站在他俩面前,幽幽喊了声:“梁渡,知道我讲哪了吗?” 梁渡手一抖,刚撕开的退热贴就那么掉进顺着后颈掉了下去。 掉进了里衣。 陈余南在他身旁噗嗤一声。 他目光僵住,绷直后背站起,犹豫了好一会儿,说:“……知道。” “那你说说是哪道题?” 梁渡:“五十一。” 方雪轻哼一声:“暂时放过你,坐下吧,上课别发呆了。” 梁渡小幅度地点头。 不远处,徐文杰就看着英语课代表背着老师偷偷给梁渡打手势。 方雪一转过去,许琪也跟着转过去了,除了耳朵有点红,仿佛没事人一样。 他掐了一下张培培的手臂:“这还是那个铁面无私的许总吗?” 张培培嘶了声气,说:“疼死了,你别碰我。” “我有这么用力?”徐文杰吓了一跳,说,“对不起啊。” 梁渡缓缓坐下,放了笔,背挺得不是那么直了,嘴却抿的更紧。 陈余南施舍般地帮他翻了卷子,嘴角一点点勾起:“怎么,不继续抄你的笔记了?” 当然是因为一旦乱动,退热贴会掉的更下——他是有点想看梁渡因此露出屈辱的表情。 陈余南继续刺激他:“不难受吗?要不要我帮你?” 梁渡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终于,在陈余南陡然睁大的目光中,他用右手伸向自己的后脖,逐渐探进自己衣领,再往下,摸索着里面的脊骨。 因为那只手陈余南碰到过,所以陈余南知道指尖会很凉。 那么脊背便一定是滚烫的。 陈余南能看到梁渡因为想要伸长而暴露的雪白的手腕,在白羽绒服的毛领中,有种难以言喻的优越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腕上,藏了道深深的牙印—— 随着手臂的伸展,终于从袖口处露出端倪,上面点点血红痕,如雪中梅般刺眼,可见咬的人有多狠。 他们坐在教室的最后面,方雪在最前面讲卷子,英文过耳,仿佛成了最晦涩难懂的语言。 所有人要么抬头聆听,要么奋笔疾书,除了陈余南,也许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梁渡的动作。 当削葱根般的手指终于夹出那片粉红色的退热贴,揉在手心里时,陈余南不知何时偏开了头。 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下一秒,又恢复了冷淡。 “……你脸皮可真厚啊。” 陈余南语气阴沉地对梁渡说。 【作者有话说】:最近一周看到大家的留言和鼓励真的好开心!!接下来半个月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是日更,爱你们~
第四十一章 又不是我同桌 梁渡关上门,打开了玄灯。 一盏不怎么亮的小灯,隐约勾勒出这个出租屋的情况—— 只铺的下一张毛毯的客厅,一个简单的单人厨房,简陋的洗手间,还有一间小卧室。 梁渡走了两步,大字型躺在毛毯里,书包就扔在一边。 闭着眼睛躺了几分钟,他站起来进厨房。没多久,就端着一碗放了几片肉的清汤挂面走了出来。正要动筷子,突然手机叮一声。 是江可舒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他点开一看,只见江可舒端着双层巧克力蛋糕,好多个人站在她身边,大家都笑得很灿烂。 江可舒:寻寻,你看,我交到了好多朋友,好开心。 梁渡:嗯,我看到了。 梁渡:生日快乐,蛋糕好吃吗? 江可舒:太甜太甜啦,下次我想要淡一点的,还想吃草莓。 江可舒:可以吗,寻寻? 梁渡:好,没问题。 江可舒发了一个幸福的表情包。 梁渡回了一个摸摸头。 等对面没回他了,他才松下心,边吃边刷最近才加的霖城周末的兼职群,一个一个岗位看过去。 先看薪水最高的,再看时间和地点是不是合适。 大概十点半,梁渡筛出来几个比较满意的,把简历发了过去。 “今天就先这样吧。” 他打了个哈欠,简单洗漱后钻进被窝,眼皮逐渐沉重。 哦,好像没吃药。 不想动。 先睡会再说。 …… 意识陷的更深前,亳无厘头地,脑海里突然飘过凉飕飕的一句话—— 我家保姆的英文字都比你写的好看。 …… 干什么想起这个。 梁渡皱皱眉,把脸埋进被窝。 只是不一会儿,陈余南那张跋扈嚣张的脸又出现在熟悉的场景中。 他站在教室里,在食堂门口,从茶水间走出来,就在身旁……漆黑的眼珠盯来,字字嘲讽。 别坐我旁边。 把头挪开。 你看什么? 你脸皮可真厚啊。 …… 一分钟后,梁渡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受不了似的爬起来。 啪嗒,开灯。嗖的,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个草稿本,“啪”一声拍在桌上。 梁渡深吸一口气,仿佛没有感情的机械,生硬地开始誊写字母。 一个小时后,十一点半。 他扫了眼毫无改进的字,宛如尸体一般把草稿本塞回抽屉,拉开被子躺下,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过去了。 一夜无梦。 次日六点十分。 状元书店。 书店老板是个退休老师,五十来岁,眼睛很小,看人却很犀利。 他下楼开店,门外早早站着一个男生,大高个,拿着一本旧单词本,安静地背着,手背冻的通红。 “进来吧,”老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顺手关了门,“要买什么?” 梁渡:“英语字帖。” 老板:“最左边中间那排,你自己去挑合适的。” “不用,”梁渡摇摇头,“您直接给我拿最便宜的吧。” 老板哼哼一声:“行吧。” 然后老板扶了扶眼镜,在书店里绕了半圈,挑出一本字帖在手里扬了扬:“你会介意它封面很小学生不?” “不介意。” 老板过来把字帖放桌上:“十块,微信支付宝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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