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你捐的啊,”孟亦舟说。 沈晚欲踮起脚,把签筒放去高台上,断绝孟亦舟抢走的机会:“败家子,照你这种花钱如流水的手法,多少家产也得败没了。” 周围没人,孟亦舟把银行卡和钱包交出来:“给你。” 沈晚欲没懂孟亦舟的意思,挑眉看着他。 孟亦舟把钱包拍在他手上,说:“你嫌我乱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正好,以后都交给你了。” 沈晚欲抬了抬下巴:“财政大权都敢上交啊?” 孟亦舟说:“我都一掷千金了,有什么不敢的。” 一掷千金,沈晚欲低头看那装得满满当当的功德箱,又看了眼孟亦舟煞有其事的脸,“噗嗤”一声笑了, 笑得耸肩膀。 见他笑了,孟亦舟才如释重负地叹出口气,他摇头叹道:“真不容易,可算把你逗笑了。从今早起床就没笑脸,我还以为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呢。” 被人珍爱关注的感觉很好,孟亦舟关心着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沈晚欲收起心底那些不言可说的情绪,伸出手,逮住孟亦舟一截衣摆,拉着他往前走:“没不高兴,我就是没怎么睡好。走啦,别在这种地方犯浑。” “去哪儿啊?” “文昌殿。” 两人一前一后,门口正好有一对小情侣迎面走来,沈晚欲侧身让路,身后人直直撞上来。 沈晚欲几乎立刻就察觉到那轻微起伏的胸肌挤压着他后背,嘴唇也似有若无地擦过他后颈。 沈晚欲往前退开一步,伸手捂住后脖子,扭头问:“往哪撞呢?” “没事你扯我干什么?要不是我刹车快就亲上去了,”孟亦舟这句话是笑着说出来的,没有一点威慑力。 沈晚欲轻咳一声:“道家重地,孟施主请自重。” 前面是求姻缘的庙,孟亦舟笑得有几分不正经:“要不我们去月老庙,求个来世姻缘什么的。” 沈晚欲说:“这辈子都还没过完就开始想下辈子了?” 孟亦舟闲庭漫步地走,语气理所当然:“这辈子没能在九岁那年就遇见你,觉得有些可惜。” 沈晚欲脚步突然一顿,停了下来。 察觉到拽着下摆的手松开,孟亦舟转过身,问沈晚欲怎么了。 沈晚欲说:“我们会好一辈子吗?” “你和我……真的能在一起那么久?” 这话其实是沈晚欲在问自己。自从和孟亦舟在一起以后,他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沈晚欲记得他们放学回家时路过的梧桐树,孟亦舟的身影融在翠色盈盈的夏日里。记得暗房红与黑交织的光影里,孟亦舟从身后抱着他洗照片的样子。沈晚欲甚至怀疑,哪怕到了暮年,这个夏天仍然是他生命里最快乐的一个。 这种快乐无法复制,以至于让沈晚欲患得患失。 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感觉,就像仰望着一座随时会倒塌的神庙。 孟亦舟侧首看着沈晚欲,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前所未有。他说:“阿欲,我知道我们都还青春少艾,在一个最好也最坏的年纪里,前途未卜,未来又那么遥远……我明白你的担忧,请你相信,哪怕将来我们会有地域上的分离也只是短暂的,不要害怕,我永远都会走向你,只要你站在我找得到的地方。” 孟亦舟一脸正色,情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很正经,却莫名地叫沈晚欲心悸,可惜诸天神佛都看着,不然就换他亲上去了。 两人在寺庙里溜达了大半圈,最后还是去了文昌殿。 道观巍巍,屹立千载,像是穿越了历史的时空,殿内古朴典雅、结构精巧,座上供奉着文曲星。 沈晚欲低头,从袋子里找出一个红烛:“这个拿着,掌心朝上,拜三拜,然后插去香炉里。” 红烛上刻着八个字‘功名半纸,风雪千山’,元代诗人张可久的诗。孟亦舟把红烛捏在手里,他以前总觉得人们将心事付诸神明未免可笑,世间信徒千千万,神又能看见几个,不过今天他愿意陪他幼稚一次。 孟亦舟问:“你有什么愿望吗?” 沈晚欲笑道:“我贪心,有好多个愿望。” “说给我听听。” “你听了,神就听不见了。” “那我就把我的愿望给你。” 沈晚欲笑了一下,不理他,在香鼎炉里点燃红烛,对着神灵一拜。 希望在不远的将来,他足够强大,有资格和孟亦舟并肩而立。 他爱上一个光芒万丈的人,不再甘心做一粒蜉蝣。 孟亦舟侧首,看着沈晚欲微弓的侧影,他看起来十分虔诚,让人想起冈仁波齐上磕长头的信徒。 仔细想想,孟亦舟这辈子就没有非得到不可的东西,无论是名利,还是金钱,世人趋之若鹜的半生追求,于他而言任何吸引力,除了身边这个人,他没有一丁点贪念。 站了好一会儿,孟亦舟才躬身,他从来没有一刻这么认真,当着文曲星的面,所求却不是功名。 再没有比沈晚欲健康快乐,无病无灾更贪心的所望了。 ---- ①出自——《道德经》
第38章 暗涌 五天后,孟亦舟离开国内,飞往柏林。 八千四百公里外的飞机在当日傍晚18点10分降落,同一时间,沈晚欲收到一条报平安的信息。 显示屏上躺着一张火烧云的照片和一句话——安全抵到,念好。 低下头,眼底的光不自觉地变得柔和,软成了一滩春水。 没有孟亦舟在身边的日子,思念便肆意泛滥起来,沈晚欲在等待中煎熬,体会到了什么叫望眼欲穿。 以为日子就会这么无波无澜的推进,周六那天终于挤出点私人时间,沈晚欲去图书馆温习功课,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沈晚欲按下接听键,等那通电话讲完,再抬起头,挂在图书馆房檐上的一轮乌金逐渐坠落,残阳似血。 平时的沈晚欲舍不得打出租车,不管去多远的地方都坐公交和地铁,可现在情况紧急,他匆忙挂断电话,抬手拦下一张车就坐进去。 脑子里不停回放着护士的话。 低血压休克,仁安医院,急救。 正值下班高峰期,高架桥上来往的车辆穿流不息,去医院的那条路也堵得水泄不通。 “师傅,您能开快一点吗?”沈晚欲扒拉着前座靠垫,眼底隐隐有些焦急。 出租车司机穿着一件皮夹克,袖子撸到胳膊肘,他皱着眉头打方向盘,不耐烦地说:“前面都堵成这样了,这车又没长翅膀,咋地,我还能飞过去啊。” 沈晚欲说:“可是我有很着急的事——” 话还没说完,司机就没好气地打断沈晚欲:“那您直接坐直升机啊,又快又省事,别说医院了,美国都能去。” 见状,沈晚欲不好再催促,身子瘫软地往后一倒,面上看起来还算冷静,其实他抓着书包的手臂都在隐隐发颤。 急诊大厅里,空气中漂浮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周围人头攒动,痛苦和呻吟比比皆是,有车祸受伤的,打架破相的,也有被捅刀子的。 沈晚欲慌不择路,好不容易逮住一个路过的护士,他喘着粗气说:“不好意思,请问吸氧室往哪儿走?” 见堵路的帅气少年脸色茫然,跑得满头大汗,护士正忙着给病人送针水,被突然拦下来,她也没摆臭脸,而是好声好气地说:“前面左拐,顺着那条走廊往右,走个十几米就是。” 急得连谢谢都忘了说,沈晚欲撒腿就跑。 吸氧室的灯已经熄灭,只有旁边科室有人,沈晚欲连忙跑过去敲了敲门:“您好,我是宋丹如的家属,请问病人现在怎么样了?” 里头脱防护服的正是主治医生,询问以后,才知道宋丹如治疗结束,由护士送去了302病房。 医生脱掉一次性手套,做完酒精消毒,拿出两张CT,分别是心脏和脑部的,医生朝正襟危立地等在门槛处的沈晚欲招招手,示意他进去。 按照惯例,问完沈晚欲的身份以及和病人的关系,医生说:“从片子上看,宋丹如的病情有一定程度上的恶化,我建议先服药,如果还是没办法控制的话,就要进行手术治疗。” 医生抽出另一张片子,在空中掸了掸:“这张呢,是脑部CT,经检查发现宋丹如有脑动脉粥样硬化,如果不提前干预,可能会引发并发症,像癫痫,脑中风这些都有可能。” 一堆医用专业名字从医生嘴里吐出来,沈晚欲一个字都听不懂,只觉得被一柄斧子朝着脑狠狠砸了一下,砸得他的脑仁发疼发麻。 沈晚欲缓慢地眨了眨眼,嘴唇瓮动:“……什么意思?” 医生见惯了生死,冷静又专业,耐心地跟沈晚欲分析了病人目前的病情,见少年一脸茫然,医生宽慰道:“从医学上来讲,脑动脉粥样硬化不是不可逆转,现在情况不算特别糟糕,以后多注意病人的饮食,帮助病人减少精神压力,再配合药物治疗就能控制住。但冠心病这个不能耽搁,现在就得治。” 这些话并没有带给沈晚欲多少安慰,相反增加了他的不安。 沈晚欲攥紧拳头,掐红了指节,掌心里全是冷汗:“请问如果要动手术的话,大概需要多少钱?” 医生淡淡地睨了一眼片子,语调缓慢,不疾不徐地说:“目前这项手术的费用还是比较高的,几万元到二十万元不等,这个要看手术时植入的支架数量,还有医院等级,所以手术费用会有一定的差异,一般来说安放的支架越多,费用也就越高。” 沈晚欲听得一激灵,指甲掐得泛青,又缓慢松开,最终无力地垂在腿边。 二十万对他来讲,像一个天文数字。 “我建议先做药物性的保守治疗,三个月后再来医院复查,如果情况依然在恶化,就得准备手术费了,”医生低头,在缴费单上写下龙飞凤舞的字,唰一声撕下单子,递给他,“急救的医疗费已经有人缴了,你再去办理一下住院手续,走廊尽头左拐就是收费室。” 沈晚欲脑袋一团浆糊,甚至没注意到医生措辞里的重要信息,愣怔地接过单子,起身道谢后,就往收费室走。 到了门外,睨着那张写着2000元的住院单,沈晚欲才发现钱包里的钱不够。他包里其实还有一张黑卡,那是孟亦舟硬塞给他的,金额没有上限,可沈晚欲盯着那张黑卡看了半晌,还是收回去了。 一动卡,银行会发短信提醒,孟亦舟这时候应该在为面试做准备,沈晚欲舍不得让孟亦舟为他的家事分心,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不敢让孟亦舟看见这些不堪。 贫穷,疾病,糟糕的家庭。 犹豫片刻,沈晚欲拿出手机,拨通了另一个号码,他大学里关系最好的一个朋友——赵奕。 “是我,”沈晚欲嗓子沙哑,听起来像涩生锈的铁皮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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