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慎面不改色胡诌:“大西洋那边待太久,吃腻了。” 闻言,费兆兴无端长叹一声,话语间满是感慨。 “以前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现在回过头一看,竟然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也长大了,能自己撑起一片天了。” “记得你十二岁的时候,个头小小的,比同龄人矮一截,才刚刚到我这,”他抬起手,比划自己胸口位置,“一转眼已经这么高了,比二叔都高了不少。” 没明白对方触动到了哪根神经,怎么就忽然回忆起从前了,费慎不冷不热搭腔:“是人都会长大。” “是啊,你长大了,二叔也老了。”费兆兴目光平视前方,眯了眯眼,“小慎,你说二叔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怎么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开始打起我这老头子的主意了?” 费慎话语微顿,说:“二叔正值壮年,是科谟人人爱戴的首领,怎么会老糊涂。” 费兆兴摇头,无奈失笑:“你这孩子,这里只有咱们爷俩儿,就别跟我打官腔了吧,不如跟二叔说说,你觉得我这次做的是对是错?” 对方说得含糊其辞,费慎却立即明白过来,费兆兴指的是前阵子扣押安向一事。 此时此刻,揣着明白装糊涂多少显得刻意,费兆兴之所以这么说,必然是心里清楚,费慎大概也插手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索性直言:“世界上没有哪件事,是完全对或错的,对错是非自在人心,不过是每个人自己的私心而已。” 费兆兴生出几分兴趣:“那你的看法是什么?” 费慎端着一个杯子,轻轻转动里面的水,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好像腐烂的血肉,已经没什么用了,如若不连根拔起,就会动摇根本,让整具躯体跟着坏死。二叔唯一的错,是太宽厚心软了。” 此话一出,费兆兴先是怔愣须臾,而后面容严肃,陷入了沉思。 费慎也不吭声,任由对方静静思考。 不知等了多久,费兆兴总算回过神,开口的第一句话却让费慎怔然。 他说:“小慎,今天喊你过来吃饭,不仅是有话想和你说,二叔还有一个相交很多年的朋友,想介绍给你认识。” 话音落下的刹那,包厢门被人推开,门外响起服务员的一句“先生请进”。 后一刻,邵揽余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第58章 故人 空气里浮动一瞬间的死寂,画面忽然静止了刹那,有种陷入真空的沉闷。 不过这只是费慎自己的感觉,另两人好像完全没和他在同一个维度。 邵揽余刚出现,费兆兴便热切地迎了上去,一看就是真心的热情,并非在做戏。 两人先是握了握手,互相问候几句,旋即邵揽余也进入包厢,来到了费慎跟前。 费兆兴对费慎介绍:“小慎啊,这是邵揽余邵先生,还记得吗?你小时候见过的,快和邵叔叔问好。” 费慎:“……” 邵揽余好似完全不认为哪里有问题,笑容温和依旧,伸出一只手:“你好小慎,我是邵揽余。” 费慎哑口无言,思维跟着迟钝,只觉得眼前这人疯了。 费兆兴也是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见他没反应,还在一个劲儿催促:“小慎、小慎?邵叔叔和你问好呢,怎么傻了?你这孩子真的是……” “没事,”邵揽余打起圆场,“那时候已经是很多年前了,小孩子忘性大,不记得了也很正常。” 半晌过后,费慎第一次发现自己忍耐力这么好,竟然还能站在原地,甚至伸手回握。 “邵叔叔好。” 他逐字逐句,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几个字。 邵揽余眼底笑意更清晰了,又说了遍:“你好。” 当着费兆兴的面,费慎自然不可能像先前几次那样,抓着对方不放。 况且他这会儿浑身不自在,只想赶紧离开现场,握了没几秒便松开了。 恰好服务员进包厢上菜,三人分别落座。 费兆兴坐中间,另两人各自在他左右手的位置,避免了直接接触。 一道道精美的海鲜刺身被端上来,十几道菜摆满了整张圆桌,经理对了对账单数目,尊敬道:“菜已经上齐了,三位请慢用,有什么问题请立即呼叫我们。” 说完,费兆兴动了第一筷子,紧接着是邵揽余。 两人一边用餐,一边交谈甚欢,仿佛真是多年老友,相互间不见半分尴尬生疏,更没有官场上阿谀奉承那套。 唯独费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待着不自在,走了又不甘心。 尚在纠结,费兆兴察觉出了他的心不在焉,话题间硬是将他扯了进来。 “前阵子的寿宴,还真是多亏了你邵叔叔帮忙啊,要不是他控制住了那些人,那可就麻烦了。” 费兆兴没挑明“那些人”是谁,费慎不着痕迹一蹙眉,直觉可能和安向有关。 邵揽余接话:“您太客气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那点小事举手之劳,哪里称得上帮忙一说。” 费兆兴喝了几口红酒,感慨着一叹气,情不自禁回忆起从前。 “咱们认识了多少年来着?快二十年了吧,我年轻那会儿也没想到,一把岁数了,还能有个你这样的忘年之交。” 始终不在状态的费慎,忽地感觉自己被碰了碰,便听费兆兴说:“小慎,说来你可能不信,这位邵叔叔啊,小时候还抱过你呢,就你刚满月那会儿,还是个小宝宝,他自己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没想到抱你却抱得特别稳,我记得他还送了礼物给你,我想想啊……对,就是你经常戴在身上的那块玉玦,是你邵叔叔送的……” 在听到“玉玦”俩字时,费慎蓦地回过神,但后面的话已经进不了脑子了。 他乍然抬头,望向邵揽余所在的方位,眉宇间布满惊疑而不可思议。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邵揽余也凑巧看了过来,谈笑自若的样子,好像早有预料,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费兆兴喝了酒兴致高涨,仍在絮絮叨叨,邵揽余也很给面子,时不时回应他两句。 而旁边的费慎,耳边所有动静皆变得模糊朦胧,脑子里只剩下那句话在不断徘徊——玉玦是邵揽余送的。 父亲费霄曾告诉他,玉玦是一位故人所赠送,其名叫沉瑱。 可到头来,沉瑱,其实是邵揽余给的名字。 而原来他们的初次相见,竟是比自己的记忆中,还要早很久很久。 几杯红酒下肚,费兆兴越来越激动,菜也不吃了,口若悬河讲起了年轻时的志向与经历。 费慎瞧他一副要醉不醉的样子,单手托住对方晃动的身体,低声说:“您喝醉了,我扶您去休息。” “没醉,我没醉。”费兆兴按住他手背,“二叔没醉,二叔是高兴,小慎你回来了,二叔心里高兴。” 又连喝了好几口,他倏然站起来说:“揽余啊,我去趟洗手间,先失陪一会儿,让小慎在这陪你。” 邵揽余说:“我没关系,您小心点。” 费兆兴往包厢外走,步伐不太稳当,费慎准备去扶他,却被推开了双手。 “你不用管我,在这陪揽余,你俩好好聊聊。” 他挥挥手,要求费慎坐回去,自己一人走向门口。 外面候着的服务员听见动静,推门探出脑袋,查看是怎么回事。 邵揽余一扬下巴,对其使了个眼色,服务员十分机灵,立马上前扶着费兆兴出了包厢。 包厢门一关,室内霎时安静起来。 少顷,费慎坐回原位,替自己也倒了杯红酒。 扣住杯底转悠一会儿,他开口:“邵叔叔喝酒吗?” 邵揽余正在喝水,险些被这句话呛到,纸巾擦了擦唇角,拒绝:“……不用了。” “那邵叔叔爱吃什么?我替你夹。” 费慎说着真的站起身,拿了一双公筷,夹住几片三文鱼沾了些酱料,放进邵揽余面前的碗碟里。 “三文鱼入口顺滑,邵叔叔应该爱吃,这甜虾味道不错,邵叔叔也可以尝尝,还有这北极贝,您多吃点……” 他嘴里持续说着,同时不停夹菜,秀气的碗碟快被堆成了山尖状,邵揽余终于忍不住,出手阻止他夹菜的动作。 “够了费慎。” 费慎得寸进尺:“怎么不喊小慎了?” 邵揽余掀起眼,与之对视:“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闹?” 费慎表情滑稽地反问,视线直勾勾撞进对方眼里,面部神情忽然一沉。 少顷,他把筷子一丢,手掌摁住邵揽余肩膀,将人猛地往后压在座椅靠背上。 “你他妈把我当傻逼在这玩啊,玩够了吗?” 邵揽余无关痛痒说:“你觉得我在玩你?我没那么闲。” 费慎眼神仿佛锋利的钩子一般,钩住邵揽余不放,直击要害道:“八年前,你用我和费兆兴做交易,拿走我父亲的身份卡,你做了什么?” 邵揽余怔然半秒,反应过来后,莫名有点想发笑。 “你就想问这个?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记得这件事?” “回答我!” 费慎低吼出声,神态有些失控,抓住邵揽余肩膀的力道陡然加重。 对方满不在乎的样子让他觉得过于刺眼,好像自己惦记了数年无法释怀的事情,落在这人眼里,就成了一粒微不足道的沙尘,连提起的必要都没有。 邵揽余言简意赅回答:“军队。” 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瞬间令费慎如遭雷击,整个人登时傻住了。 军队…… 大脑思维太活跃,有时就是这么不近人情,哪怕此刻心情再差劲,不该出现的东西,仍旧会不受控制地出现于脑海中。 他不由自主回想起了郁南镇里,驻守的那将近一千人的军队。 费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直疑惑来源的军队,原本居然是属于费家的。 见他似乎傻眼,邵揽余奇怪补充:“你身为科谟费家人,不知道首领的身份卡,能调动政府军吗?” 费慎不知道,没人跟他提过这件事,以前问费兆兴的时候,对方如何也不愿意透露。 邵揽余掰开肩膀上的手,起身离开座椅,去一旁整理自己被弄出褶皱的西装,顺便留给对方冷静的时间。 费慎站在原位,目视前方人的背影,面容是藏不住的沉郁。 当下脑子里一团乱麻,曾经的现在的所有画面盘根错节,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却完全抓不住头绪。 今晚得知的事情,推翻了自己多年以来的认知,费慎目前唯一清楚的是—— 邵揽余和费家的关系,恐怕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更不是表面上所谓的敌对关系。 整理好仪容仪表,邵揽余身体面向费慎,手里多出了一个东西,是被费慎用来做抵押的那块玉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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