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话语中有意无意向他透露,邵揽余的目的地不是尤州城区,很可能是一个叫郁南镇的地方。 王梁说,她可以帮他弄来两张通行证,并且做得很隐蔽,绝对不会让邵揽余察觉。 但条件是,如果费慎能顺利进入郁南镇,必须将里面的情况一点不落地详细汇报给她。 费慎当下并未表明自己的态度,既没答应也不拒绝。 然而到了第三天早上,尤澄等人便出现了,他们如约获得了两张通行证。 那天夜晚,王梁没再出现。 费慎主动上门找了她,向对方买了一只装有荼蘼花料的香囊。 两人半个字也没交流,却似乎在冥冥之中,达成了某些共识。 …… 费慎望向身边触手可及的人,眼底清明一片,赤诚相待的神情,好像什么也没藏。 “她把香囊卖给我,这个算提供信息吗?” “香囊不是她送你的吗?”邵揽余淡淡道。 费慎面容布满无辜,随心所欲道:“瞎扯罢了,你觉得她能看上我?” 邵揽余闭了闭眼,挪走视线,不是很想看他这个装无辜的恼火样。 “那你买香囊做什么?” “因为喜欢。” 费慎想了想说:“如果提起花这种东西,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荼蘼,偶尔闲着没事,也会画它打发时间,好比那只银腹隼,以前看不惯,现在也看顺眼了,这应该能叫喜欢?” 邵揽余:“所以你的纹身也是这个意思?” 这个问题问得毫无征兆,费慎反应了几秒,坦白道:“是。” “你这不叫喜欢。” “那是什么?” 具体是什么,邵揽余没直言,亦或是没兴趣再深入下去。 周遭恢复深夜的寂冷,两人并肩坐于同一张长椅,瞭望四方的夜色,心照不宣沉默着。 休息够了,邵揽余再次开口,回到最初的话题。 “野玫瑰号爆炸,费柯澜身受重伤,安娴失踪。费惕虽然回到了科谟,但已经失去了安家的支持。你二叔费兆兴的病情直转急下,这半个月以来,库珀联合其他贵族向科谟政府施压,要撤掉费兆兴的职位。安家也在带头闹事,再加之其他虎视眈眈的家族,不出意外,费兆兴马上就能安心养老了,而你们费家,从此退出政权中心,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邵揽余施施然站起,习惯性整理衣袖,气定神闲对面前人说—— “费慎,你仔细想想,如今还有谁愿意站在你们这一边?或者说,站在你这一边。”
第35章 九江城 不等费慎表态,邵揽余说完要说的,提步准备离开。 费慎拦住去路,面上神情淡淡,讲了句无关紧要的话:“你很久没吃药了,不难受吗?” 自从尤澄将那袋药洒到地上弄脏后,就再没见邵揽余吃过药,镇上有医院有药店,后续也没看他去买过。 按照对方原本的服药频率,不应该能间断这么久,可在此期间也没发现他有过任何不适。 如果不是邵揽余太能忍,那就是私底下吃过了,他不知道而已。 邵揽余不痛不痒说:“一些营养剂,吃不吃都没关系。” 费慎闭了嘴,冷淡望着眼前斯文风度的身影,没拆穿对方漏洞颇多的谎言。 “很晚了,早点休息。” 扔下这句话,邵揽余绕开他故意挡路的长腿,缓步进了别院。 夜色不等人,无知无觉中,天边已微微泛起了鱼肚白。 费慎独自留在长椅上,多坐了一会儿,等到三楼某间房的灯亮起又熄灭,才不紧不慢起身回屋。 第二天一早,费慎便去找了遥奶奶,主动坦白昨晚手欠犯下的“罪责”。 过后又从邵揽余那预支了部分薪水,买了份礼物深表歉意。 正巧遥奶奶在前院打理花花草草,指尖抚摸了会儿茴香草的枝条,上边明显有人为折断的痕迹。 她面容平静,好似没有为此感到生气,只是将浇花水壶递到了费慎手中。 “你把它弄坏了,那就由你负责养回来吧。” 于是,整日游手好闲只能用锻炼打发时间的费慎,勉强有了一份像样的工作。 从可有可无的保镖,成了一名尽职尽责的花农,每天兢兢业业按照遥奶奶给的方法,去照顾那几盆茴香草。 当他以为自己又会如此连续消磨好几天的时光,邵揽余却在某日清晨,喊上他一起出了门。 两人来到关押孟不凡的地方,审讯室旁边空阔的地面上,凭空多出了一辆武装直升机。 旋即,孟不凡被两位身穿作战服的男人,从审讯室里押出来。 他脑袋用黑布严密套上,双腿瘫软拖地,显然正处于昏迷当中。 直升机的门打开,孟不凡被粗鲁地拖拽上去,像运输货物那样,整个人蜷缩成蜗牛般,装进了某个铜皮箱子里,随即合上了盖子。 做完这些,那两人向邵揽余点头问了声好,背着冲锋枪一起离开了此处。 费慎出声:“这是打算杀人抛尸了?” 邵揽余并未像往常似的,接他的冷笑话,反而口吻认真说:“孟不凡身份不简单,能藏匿毒品并且找到这来,这些事他一个人完不成,杀了他还有别人,以后源源不断的麻烦,不如一次性解决的好。” 其中的道理费慎自然都懂,可让他意外的是,邵揽余对自己的态度转变。 若说在游轮上是纯粹的利用,在雾镇时是防备,初到郁南镇后又是试探,那么现在,则变为了一步步的坦诚与信任。 亦或是说,自打前天深夜的交谈后,邵揽余似乎将他默认成了自己人。 与谢掩风何潭一样的存在,在他面前,能够不加遮掩地去谈论某些事。 然而费慎仍不能完全确认,对方此番表现究竟是真正的信任,还是新一轮试探。 毕竟,见利忘义的军火商,其心思可没那么好猜。 邵揽余说完,没有让费慎附和或回答的意思,也不好奇他怎么想,径自往前走了几步,屈膝一踩踏板,轻松搭乘上直升机,头也不回道—— “上来,你的工作开始了。” 费慎脚步短暂驻留,迈开双腿,慢一步上了直升机。 客舱里有两个航空耳机,邵揽余分了一个给费慎。 舱门自动关闭,直升机螺旋桨开始转动,费慎戴好耳机,周遭震耳的轰隆噪音顿时被隔绝,耳内一片祥和。 少顷,一道沙沙的电子音响起,伴随直升机逐渐悬空,邵揽余的声音通过私人音频撞进大脑。 “到目的地大概半小时,你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费慎没吭声,目光从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地面,移动到座位侧后方,一只深色的铜皮箱子上。 箱子侧面打了呼吸孔,内里鸦雀无声,没感受到丁点细微的动静,不禁让人怀疑装的是不是尸体。 费慎移开视线,漠不关心的模样,闭上眼假寐起来。 十分钟后,直升机缓慢下降,费慎第一时间敏锐地睁开了眼。 背后一阵窸窸窣窣的怪异响动,他倏然转头,这才发现客舱里竟然还有一个人。 这架直升机内部构造奇异,客舱被一扇机械门分为前后两部分,机械门的配色与客舱十分相似,完美融合为一体,让人难以察觉。 那人先前一直悄无声息待在门后方,此刻机械门打开,对方弯腰走出,言行举止格外冷酷,对外面两人视而不见。 在直升机降落了三分之二后,他拎起悬挂绳勾住铜皮箱,一句招呼也不打,抬脚将箱子踹了下去,随即自己也跟着滑出了直升机。 直升机毫无防备,被重力拖得狠狠倾斜了一下,险些侧翻过去。 费慎身体不受控制一歪,反手向旁边一捞,随便抓了个什么东西稳住身形,没让自己滚去地上闹笑话。 他脸上浮现一言难尽的表情,对刚刚那位哥们儿不顾他人死活的行为,打心底表示叹服。 与此同时,航空耳机里,也传来两位驾驶员骂骂咧咧的声音。 “他妈的真是服了!老子这条命迟早毁在那王八犊子手里。” 另一人说:“别动不动毁毁毁的,你长这么壮,没那么容易死,放宽心。” 费慎瞥了眼自己旁边,邵揽余仿佛早有预料,稳稳抓住舱内扶手,整个人跟焊在了座位上似的,岿然不动。 “你身边还真是人才辈出。”费慎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悬挂绳缓慢收上来,舱门关闭,直升机微微晃动着,重新向斜上空飞去。 邵揽余松开扶手,好整以暇说:“你也是其中一员。” 费慎当没听见,调整坐姿,视线落于舱门玻璃窗外。 落地后,那个男人打开铜皮箱,单手将孟不凡拎出来,丢进旁边的杂草丛里,然后带着箱子离开了。 “从现在起,不管他去哪,做什么事和什么人见面,”邵揽余嗓音不咸不淡响于耳畔,“时时刻刻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直到他生命结束那一刻。” 费慎微顿半秒,侧目望向邵揽余,后者却已偏过脸,去欣赏窗外的风景了。 邵揽余预估的时间很准,半小时刚到,直升机降落在了一幢高耸大楼宽敞的天台上。 方才一路直飞过来,费慎的目光就没离开过玻璃窗。 尽管整个太平洋洲际的地图已经在脑内滚瓜烂熟,可是从单一的俯瞰角度出发,想要精准辨认出每个地点,还是有点难度。 然而在降落前,他偶然间看见了某栋标志性建筑——一座红色的横江大桥。 费慎当即意识到了这是哪里。 横江大桥曾经属于维冈,是维冈政府引以为傲的建设,但边线被叛乱组织侵犯占领后,此桥成了一道屈辱的界限。 桥那边是维冈,而另一边,也就是他们此刻所在的地方,变为了叛乱组织盘据地——九江城。 是遥奶奶毁于一旦的家乡那个九江城。 九江城与维冈一江之隔,却早已是天壤之别。 目的地到达,费慎摘掉耳机,和邵揽余一同出了机舱。 天台上整整齐齐候了两竖排黑西装保镖,粗略一数大约有三四十个,个个人高马大壮如牦牛。 眼前尚且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 费慎随意扫视而过,发现了某张熟悉的面孔。 秦一舟立在队伍最前方,同样穿了一身黑,严肃正经得像个保镖头子。 费慎看见他的同时,对方也恰好看了过来,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对他的到来并未感到半分惊讶。 只不过那份沉着的眼神中,又似乎带了一点不友善的审视。 费慎目光坦荡,行动自如,任凭对方如何打量。 视线短暂的交锋,秦一舟掩盖掉目光里的暗涌,换上另一幅轻松的神态,正面迎向邵揽余,将手中大衣外套呈给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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