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同上次初见时一样,兴盛繁荣,热闹不减。 只不过此刻是午休时间,街上明显年轻人要更多,应该都是下了班来吃饭的。 费慎与邵揽余并肩而行,两人之间的距离比别人近那么些许,但又没超过个人隐私距离。 看似亲近,实则只有双方自己明白的生疏。 邵揽余很贴心地说:“有饭店和路边摊,都一样干净,你看看想吃什么。” 上午和遥迦聊完,费慎对邵揽余以及郁南镇的看法,不经意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此时对方这样一问,让他莫名有种不太自在的感觉。 好像自己真是过来游山玩水,邵揽余也不是他的雇主,只是这边熟识的一位朋友,正无微不至地向他尽地主之谊。 稍许一顿,费慎忽视掉这种错觉,说:“有什么口味不错的,你推荐推荐。” “那你问错人了,”邵揽余说,“我上次过来,已经是很久之前了。” “有多久?”费慎继续问。 “记不太清了,”邵揽余自我打趣,“平时只顾着赚黑心钱,腾不出时间闲逛。” 费慎发现这人好像特别喜欢以自嘲为乐,于是话里有话道:“赚的那些黑心钱,一半都用来养郁南镇了吧。” 邵揽余一副洞察秋毫的模样:“和遥迦聊什么了?” 费慎立刻拉下脸,直呼对方大名:“邵揽余,你不监视会死?” “别说得这么难听,我这叫合理猜测。” 邵揽余脚下转了个方向,走到一座卖鲜花饼的铺面,买了盒玫瑰花口味的。 结账后重新返回,亲自将礼盒递给费慎。 “郁南镇的特色之一。” 费慎居高临下睨视他,鲜花饼接了过来,嘴上却不客气:“这点东西就想打发我?” 邵揽余失笑:“你或许可以把它当成,我是在贿赂你。” “贿赂什么?” “替我保守秘密。” “说得这么郑重,”费慎食指勾住鲜花饼盒上的提绳,没正形道,“吓死了。” 薯*条*整*理* 邵揽余笑容不改,说:“你在这里看到的一切,都是秘密。” 交谈的同时,两人继续向前走。 集市里熙来攘往,仿佛镇上居民在这一刻同时聚集了似的,周身被数不清的喧嚣裹挟,出口的话下一秒便淹没进了人群。 费慎不咸不淡道:“之所以有郁南镇,是因为遥奶奶吧?” 他问话的方式,总是将答案固定在框架里,既是笃定自己的猜测,亦是犀利地不给人留有半点余地。 以往邵揽余逢人说话留三分,面对尖锐的问题会及时反抛回来,这次却答得直白。 “她救过我。” 答案合乎情理,费慎毫不意外。 八年前对方就和他说过,因为受过费霄的帮助,所以那时才会出手相救。 邵揽余不欠人恩情,甚至有时候为了回报恩情,可以付出自己最大的努力。 只是他一码归一码,对于感情同样明码标价,筹谋算计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当年放他回费家,邵揽余的条件是要走了费霄的身份卡。 那这一次呢,建造郁南镇,救了九江城剩下的所有人,他又从里面得到了什么? 费慎拆开鲜花饼盒子,挑了一块出来吃,细嚼慢咽吃完,他说:“想要别人保守秘密,光贿赂可没用。” 邵揽余瞥向他,只瞧对方拿出了衣兜里的香囊,是王梁送的那个。 香囊放进邵揽余手心,费慎压低嗓音:“得交换秘密才行,这里面藏着我最大的秘密,你可要保管好了。”
第34章 祸心 夜深,月明星稀,整栋别院万籁俱寂。 邵揽余少见的有些失眠,饶是他睡眠深度一向较浅,入睡如此困难的情况还是不常见,约莫是晚上多喝了两杯茶的缘故。 坐起上半身,打开房间一盏壁灯,他想去阳台上透口气,余光出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那只香囊。 邵揽余下床的动作顿了顿,香囊拿到手中,扯松了袋口系紧的拉绳。 里面的荼蘼花香料变得有些干瘪,细碎的花瓣皱皱巴巴,唯余一股淡到不能再淡的香味。 吃完午餐回来后,他里里外外检查过一遍,香囊里除了这些看上去很陈旧的香料,并没有其他特别的东西。 一堆随时可以扔掉的垃圾,费慎却说是他最大的秘密。 邵揽余抽紧拉绳,将香囊重新放回床头柜。 起身之余,又莫名停留几秒,最终拎起这碍眼的玩意儿扔到了枕头底下。 做完一系列白忙活的动作,邵揽余一摸墙上感应器,阳台门缓缓朝两边打开。 深夜气温偏低,站在阳台上明显能感觉到浸入皮肤的凉意。 邵揽余找了件外套随意披着,手臂搭住玻璃栏杆,视线穿透浓郁的夜色,徐徐落到楼下前院。 前院挂了两盏夜灯,温和的暖色光散开,将沉沉暮夜照得静谧怡然。 光线大片铺洒在地,里面悄悄藏了月亮与花瓣的影子,形成一幅美好安逸的画面。 舒适的夜景蓦地被一道黑影闯入,画面有了缺口,将这份静谧泄露了出去。 一个高大的男人现身前院,站在几株生机勃勃的绿植盆栽前,揪下其中一片茎叶,放鼻尖闻了闻。 男人穿着随性,头顶的黑发略显凌乱,多半也是睡不着从被窝里爬起来的。 那片茎叶被他用指尖捻开,放进嘴里,而后又一把扯了更多下来。 邵揽余观望了几秒,离开阳台,转身下了楼。 费慎将扯下来的茎叶掰成一段一段,拎出一张长方形薄纸片,茎叶放在纸片中间,最后卷成了香烟状。 尾部用打火机点燃,含进双唇吸一口,他被呛得咳了两声,心中那股抓挠感终于抚平了些许。 正要再吸第二口,背后响起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 “你扯坏了遥奶奶的茴香草,准备好明天被她找麻烦。” 这声音来得突然,费慎动作却不见迟疑,好像早有预料似的,叼着卷起来的茴香草,转了个方向看着来人。 “站远点。”他一扬下巴。 邵揽余注意到对方有意偏头的动作,燃烧的烟雾被风吹向别处,没往自己跟前飘。 他靠近几步,去到那几盆茴香草跟前,稍微检查了下,被扯掉的茎叶不多,一眼看不太出来。 只是这茴香草是遥奶奶的心头好,当初种植时就费了不少功夫,隔三差五便会过来瞧两眼,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烟瘾犯了?”邵揽余背对着人问。 茴香草点燃后的口感和烟草类似,某人大半夜不睡觉,跑来霍霍人家无辜的植物,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费慎没吭声,邵揽余又转回去,看见对方已经把烟掐掉了。 纸片里的茴香草趋于完整,没烧掉多少。 植物水分本就充足,若非用纸片包住引燃,压根都点不着。 手里东西捏成一团,费慎说:“那就留在这,替她打几个月白工赔罪,你觉得怎么样?” 邵揽余越过他,径直走到对面的长椅坐下。 “你还想在这待几个月?” 费慎将那团草扔进垃圾桶,又用浇花的水壶洗了洗手,反问道:“这话不应该我问你?” 手上的水甩干净,他跟着一道去长椅边坐下。 “从登船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费慎点到即止,后面的话并未说破,暗指的含义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邵揽余没顺着这件事继续往下讲,而是又把话题拐回到香烟上。 “你要实在忍不住,可以去集市的商店,那里有香烟售卖,别逮着遥奶奶的茴香草薅。” 费慎两条不容忽视的长腿岔开,大爷般的坐姿,冲身边人道:“你看我这样,像是能买得起香烟的人?有饭吃就不错了。” 他说得理直气壮,言语间还隐约带了点怨怼。 如此忍气吞声的模样,越发衬得邵揽余像个拖欠平民工资的无良资本 邵揽余一噎,想发言说点什么澄清一下,又被对方截住。 “放心,我明天就去给遥奶奶道歉赔罪,”费慎拉长音调,“也不会催着你发工资。” 邵揽余:“……” 微咳了一声,短暂的沉默片刻,邵揽余忽然道:“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想问问你。” 费慎兴致盎然:“邵老板还会对我感到好奇?说来听听。” 邵揽余问:“当初在游轮上被费夫人诬陷,如果我没来,你打算怎么办?” 费慎没有被问住,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对答如流:“不打算怎么办,你一定会来。” 邵揽余:“你就这么确信?” “你那时候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待在仓库吗?”费慎云淡风轻说,“因为你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正当理由,才能向库珀抛出橄榄枝,我要是跑了,谁来给你当棋子?” 邵揽余不由调侃:“毒刺公司的培训已经到这个份上了?你们对雇主的服从度,还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费慎充耳不闻,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 “安娴杀了库珀夫人,费惕虽然失去了库珀这份助力,但不至于轻易撼动在科谟的地位。费兆兴身体快不行了,加上安家的帮助,科谟下一任首领的位置,十有八九会落到他头上。你不想看到这个局面发生,所以你一定会来找和他对立的敌人,也就是我。” “邵揽余,”费慎侧目看向身边的人,低声道,“我都坦诚到这个地步了,你就别跟我玩心眼了吧?” 邵揽余和缓一笑:“那你不如再坦诚坦诚,雾州那位老板娘王梁,给你提供了什么信息?城门开放那天,她来送你了吧。” 身旁投来的目光凝在侧脸,存在感异常强烈,邵揽余顺其自然偏头,与费慎四目相对。 费慎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里,眼神带有十足的侵略性,很认真也很纯粹。 仿佛瞬间入定了般,他一动不动凝视着邵揽余,思绪却悄无声息游离去了千里之外。 赶到雾镇的那天夜里,是王梁主动过来找他的。 对方完全不打算掩饰自己的企图,一上来就开门见山,表示自己认出了邵揽余,并且和邵揽余有过节。 王梁的原话十分犀利,一语道破关键:“我不认识你,但我知道他是谁,而且我也知道你俩不对付,虽然你跟着他,但他一直防着你是吗?” 她说:“你俩同时来雾镇,却只有一张通行证,摆明了不想带你,我有办法让他的通行证失效,但后面能不能一块儿跟进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当时她说完转身就走,单纯来下个通知似的。 通行证被秘密消了磁,第二天晚上,王梁又去了员工宿舍找到费慎。 这一次,她带来的是郁南镇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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