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揽余若真想做首领,随便一施压,按照那老头的尿性,估计立马就把位置拱手相让了。 况且话说回来,费慎还真不觉得,以邵揽余的行事风格,会想做什么劳什子首领,昧着良心多赚点钱还差不多。 就算真要找人合作,也不至于眼光差劲到去找段斯昂那个草包。 所以,邵揽余对付柏苏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他铺垫这么多究竟为了什么?段斯昂买军火又是想干嘛? 以及,邵揽余为何要选择郁南镇,作为他的最终落脚点? 接二连三的疑问纷至沓来,费慎大脑上一刻才清醒些许,这会儿却再次开始混乱起来。 他阖眼,头疼地捏了捏眉心,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烟瘾又犯了。 时间阒然流逝,倏地,会议室大门打开,急促的脚步声交替传来,伴随着一句阴沉的怒吼—— “邵揽余,你以为你今天跑得掉吗!” 费慎和秦一舟同时愣住,没有半分迟疑,快步朝会议室而去。 走廊尽头,会议室大门外,邵揽余面容波澜不惊,衣冠整洁立在过道中间。 他身后的段斯昂满脸阴森的怒意,挥开衣摆,抽出一把枪隔空指住邵揽余脑袋。 “跑啊!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腿快,还是我的枪快!” 秦一舟见状,也立马掏出自己的枪,沉声警告:“段先生,我劝您最好三思而后行。” 费慎瞄了眼几人的站位,心下飞快做出判断。 距离太远了,虽然射程足够,秦一舟可以一枪打掉段斯昂的手,但周围遍布维冈政府军,稍有不慎就能被打个透心凉。 除非…… 费慎侧目,视线落在了走廊边的窗户上。 邵揽余异常镇定,转过身直面瞄准自己眉心的枪口,不浮不躁说:“条件刚才都在会议室说清楚了,段首领如果有什么不满,可以改天再议,或者直接解约也行。” “你做梦!”段斯昂脸黑得跟块煤炭似的,先前那股子矜贵不复存在,颇有种准备当众骂街的架势,“邵揽余,你他妈棺材钱还没赚够啊?!老子已经付了一半定金,到现在来跟我说要给附加利息,你他妈吃熊心豹子胆了!” 他越说越气不过,咔嚓一声给子弹上膛。 “喜欢钱是吗?等你下地狱老子给你烧钱,花不完的钱!” “砰——!” 头顶小灯措手不及炸开一个,玻璃碎片哗哗洒下,室内光线暗了几许,段斯昂开枪的动作做到一半,立时僵住。 他不敢置信低头,凝视自己左胸口上那个无声无息多出的红点。 是远程狙击枪的红外线,能在瞬息之间要了他的命。 维冈士兵们全体戒备,瞬间刷刷几十把枪举起,对准了除段斯昂以外的三人。 审视一番后,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出刚刚打碎顶灯的人是谁。 费慎收回窗边的目光,预料到局势已定,心脏平稳放进了胸腔。 邵揽余弯唇,建议说:“段首领,枪是个很危险的东西,我想你还是把它放下吧。” 段斯昂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憋得脸色铁青,恨声说:“你敢!” 似是觉得这话有点好笑,邵揽余轻笑出声。 “段先生身为一区之首,我怎么敢对你做什么,只是场面这么热闹,我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东西。” 他轻轻啊了一声,记起什么似的,转头吩咐:“一舟,段首领的弟弟也在这,让人去楼下把他请上来,记得温柔一点,段千泽先生身体不好。” 秦一舟利落收枪,挑衅地看了眼段斯昂,听命道:“是,这就去。” 刹那间,段斯昂脸色唰得煞白,暴露出了软肋。 这一番别有深意的对话,比起方才的死亡威胁不知有效了多少倍。 “站住!”他匆忙喊出口,声音竟是微微颤抖着的,闭了闭眼认命一般,咬牙切齿道,“滚……给老子滚,滚啊!” 邵揽余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朝对方略一颔首。 “那既然如此,段首领,下次见。” 说完,三人步伐一致,先后进入了升降梯。 段斯昂满目恨意,紧紧盯视电梯方向,十分不甘心地命令士兵们收枪。 电梯门徐徐合上,与此同时,他左胸口的红点也随之消失。 私家轿车上,秦一舟坐在副驾,冲对讲机说了句:“任务完成,撤退。” 而后又吩咐司机:“先别回酒店,在路上绕几圈。” 司机应了声是,发动引擎。 轿车稳稳开上大路,秦一舟放松后背,靠进座椅,深深舒了口气。 “段斯昂还真是个疯子。” 后座的邵揽余说:“高出了三倍的价格,能掏空他半个段家了,换谁都得疯一疯。” 费慎接上话,语气咸咸道:“刚才他要没及时刹住,你就能去赚阎王的钱了。” 邵揽余淡雅一笑,似是对什么都了若指掌的模样,侧头去看车窗外,不再言语。 前座的秦一舟也没声了,段斯昂安排了人在后面跟踪,他警惕着周遭路况,断断续续向对讲机下达命令,准备好好陪那群甩不掉的老鼠玩一玩。 费慎目光落向自己左手边的人。 邵揽余双腿交叠,手腕搭在膝盖上,优雅的坐姿中带了一丝随性,脑袋始终偏向外边,避开与任何人目光交汇,只留了一个侧影。 费慎聚精会神注视那抹侧影,不知不觉,便看得入了神。 对方的下颌线与五官轮廓趋于柔和,和展现出来的性格一样,半点锋利也不带。 隐约显露的眉眼,如淡水里一晃而过的稀有鱼类,那点不深刻的痕迹,却叫人过目难忘。 他曾经以为自己很了解邵揽余,觉得对方不过是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可以抛弃一切无关紧要东西的恶人。 可一步步接触后发现,对方比他想象得要有温度,也比想象中更心狠手辣。 心狠到不惜多次利用自己的性命冒险,只为了这场扑朔迷离的棋局,能够完美无瑕地进行下去。 真正的邵揽余,才是那个操控局面变动的幕后推手。
第37章 入局 轿车行驶得四平八稳,在秦一舟的布置下,暗中跟踪的几台车被耍得团团转,已经在上一个路口跟丢了。 街边逐一掠过的风景,也从方才的仓促,渐渐回到了和缓的频率。 此地与尤州雾镇不同,饶是都由叛乱组织把控,九江城却明显比尤州繁华得多。 尽管之前作为维冈一座不起眼的小城,几乎名不见经传,可同样是经过政府悉心建造,运作完善的城市。 加之当初被占领时,压根没动过多少重型武器,一大批建筑得以完好保存下来,宛若这里什么灾祸都没发生过,缄默而冷清。 街上偶尔经过三两个行人,基本都是叛乱组织内部、或边境上向其投诚的普通人。 抹去了良知,才能有幸获得一方喘息之地。 更多乌云聚集过来,笼罩在车顶,暗沉沉的天空不断向下压,压得让人心头不畅快。 邵揽余缓缓开了口,不知是对谁讲。 “占领九江城的组织叫北图塔,以前的头领是个素食主义者,不杀动物也不爱杀人,一心只想做生意。” “他原本想与维冈议和,让九江城作为进出口贸易中转站,发展养殖业,但段斯昂为了自己,主动把九江城割让出去,放弃了一座城的人。” 邵揽余不高不低的声音,无孔不入回荡在车厢内,其所述内容,搭配着窗外景致,仿佛将过往画面生动地跃于眼前。 彼时段斯昂刚刚坐上首领位置没多久,一个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妄图胜任一区之首,光想想都知道会有多少不服的人。 那段时间他没少被人使绊子,为了让自己站稳脚跟,段斯昂果断打起了歪心思。 凑巧北图塔派人前来议和,段斯昂借着议和的名头,暗中与对方进行不正当勾结。 而当时北图塔内部其实也已开始分崩离析,出现了不少矛盾纷争。 理念不合的缘故,许多人对于那位素食主义者的统领感到不满,议和示弱这一举动,让矛盾彻底爆发。 下边人合起伙来,逼原先的头领退位,转而支持另一个叫刘水淼的人。 段斯昂与刘水淼暗度陈仓,刘水淼愿意用自己的势力协助他,清理维冈政府那些居心不良的人。 唯一的条件是,北图塔需要一座空城。 两人沆瀣一气,九江城作为牺牲品被送出去,未使用一枪一弹的情况下,城池不攻自破,城内血流成河。 言罢,车厢里寂静到了有些令人惊异的程度。 司机与秦一舟都在专注干各自的事,费慎明白,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默然良久,回想起了之前遥迦说的话。 遥迦说,没人管他们,也没人来救,好像全世界都忘了,有一整座城的人正在饱受生死的苦难。 现在想想,怎么可能有人来? 九江城百姓们曾经视为庇护所的政府,视为保护伞的人,才是真正将他们拱手送出去出去的罪魁祸首。 见他不吭声,邵揽余又道:“当初在栾河道黄石山上的人,是你吧?” 费慎微怔,对这个问题感到出乎意料。 并非意外邵揽余能猜到真相,对方应该很早前就调查清楚了,只是双方心照不宣没提起而已。 让他意外的是,邵揽余问话的时机。 不是在郁南镇,也不是等事情结束以后,而是刚刚说完九江城的此时此刻。 “在场的另一拨人,是你安排的吧?” 费慎学着对方的语气,不答反问。 话刚出口,他却蓦地顿住,大脑里一阵醍醐灌顶,骤然意识到了什么。 只听邵揽余十分坦诚道:“是我安排的没错,上次往栾河道走,也是为了和段家的这笔生意,只不过我当时后悔了,没想到后面他们锲而不舍地一再加注,弄得我都不好意思拒绝。” “要不你替我想想,”他似乎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为什么这么急?” 费慎脑子里嗡地一声,如同被人敲了记闷棍,一阵耳鸣突起。 游轮爆炸、九江城、维冈、北图塔、栾河道以及这场军火交易…… 从头到尾,全部事情再次串联起来,从模糊到清晰,在他脑内形成了具体框架。 栾河道上,邵揽余故意安排人埋伏,是为了让段家误以为合作关系暴露,以正当理由毁掉先前的交易,并借机狠狠压榨对方一笔。 段家再次开具更为丰厚的筹码,于是有了这一趟海上之行。 但中途邵揽余找到费慎,让他也参与进来,过程中一步步丢出各种细碎的线索,使得他不停猜测,不由自主地去挖掘更多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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