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突兀且莫名其妙,费慎一时被打岔,乍然没说出话来。 “这个。” 邵揽余抬臂,手背敲了敲刚刚盯着看的墙面,那上面有几条浅淡的黑色痕迹,组成了荼靡花瓣的形状,像是简笔画。 费慎视线不动,沉沉凝视邵揽余,答得似是而非:“喜不喜欢不重要,想画就画了。” 昨夜睡不着,闲来无事手痒,用棉签抹了墙角灰随意画的。 邵揽余从容收回目光,双腿放上床盖好被子,做出要休息的样子:“过来有什么事?” 不待对方开口,他抢先说:“找药吗?在柜子里,拿了就出去吧。” 从昨天到现在,费慎的伤口还没换药,他自己都忘了这茬。 经对方一提醒,他忽然改变了来时的主意,打开柜子找到药,旁若无人扯掉上衣,继而自顾自拆纱布。 邵揽余要躺下的动作愣住,见费慎完全不打算客气,淡淡提醒:“回自己房间。” 后者置若罔闻,左小臂纱布拆开,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大概是条件有限,缝合面看起来极其粗糙,也可能是某人技术太差,针线缝得歪七八扭,像条毛毛虫。 白天修理家具花了点力气,现下手臂隐隐作痛,有什么藏在伤口里啃噬一般。 万幸当初开枪时稍微控制了角度,没伤及骨头,否则这会儿还真够呛。 他双腿一转,正面朝向邵揽余,右手拖住腕部缓慢活动,一脸不得已的神情。 “我房间床坏了,睡不了人怎么办?好像只能勉强跟你挤挤了。”
第21章 传染病 费慎说这话时,表情是不得已的为难,可眼底却装着明目张胆的戏弄。 仿佛为了能让邵揽余出洋相,再说出比这冒犯十倍的话都不成问题。 邵揽余平躺下去,阖了双眼,一副冷淡又满不在乎的样子:“请便。” 许久,身旁并未感受到其他人的靠近,也没听见任何多余的响动。 双眼重新睁开,视野范围里,某个光着上半身的臭小子不见踪影,连带着治伤的药也一块儿消失了。 遇事处变不惊的邵揽余,此刻竟下意识松了口气,如若费慎真要和他同挤一张床,自己恐怕会忍不住动手。 睡觉是一个人防备最弱的时候,他活了二十八年,自有记忆起,没和任何人同床共枕过。 允许身边躺着一个稳定性极差的炸弹,是个非常不明智的举动。 所幸,对方也没真打算这时候和他闹掰。 休整了两日,费慎彻底能行动自如后,两人向青叔告别,准备启程。 出发前,费慎偶然间看到,邵揽余喊上青叔单独去到一边,从钱包里取了一叠钞票给他。 青叔推却着不肯收,可由于邵揽余强硬的坚持,他拒绝不了,只好意思意思抽走了几张。 两人又说了几句什么,青叔朝这边瞥了眼,将一个黑色绒布袋交到邵揽余手中。 不多时,邵揽余走了过来。 人未到跟前,袋子先一抛,费慎单手接住,隔了层布料依然能大致摸出里面装了何物。 拿出来细看,果然是两把手枪,不过不是他原来的那把,原来那把应该跳海的时候弄丢了。 放手心掂了掂,份量十足质感上佳,费慎问:“青叔哪来的这玩意?” 邵揽余说:“老人家爱捡东西,时间一长,自然什么都能捡到。” 费慎明显不信,满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 只是转念想想,能在这种地方生存下来,一把岁数了仍旧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没点本事在身上。 他没继续追问,驾轻就熟滑出弹匣检查枪体,确认没问题后还一把枪给邵揽余,不料却被对方拒绝了。 “我花大价钱雇你,开枪这事总不能还得我亲自动手。”邵揽余说。 费慎顺从地将两把枪分别塞进腰后,不太正经说:“只要你不担心,这枪里子弹最终打的是你就成。” 邵揽余笑而不语,兀自往大门方向去。 尤州村落离城镇有些距离,费慎本以为两人多半得走着去,结果邵揽余不知从哪儿搞了辆老式吉普车,还是敞篷的,就停在青叔家门口。 打量几眼泛旧落伍的车身,费慎问:“这也是青叔捡的?” “你以为青叔收破烂的?”邵揽余走向驾驶座,“抢来的。” 他踩上底盘踏板坐进去,插好车钥匙,引擎都发动了,转眼见费慎还站在原地,破天荒没正形了一句。 “等着我请你吗,少爷。” 费慎这会儿倒想起自己身为保镖的职责,有样学样将之前那句话还回去。 “我很怕啊,怕有人又说花钱雇我,还得自己亲自开车。” 邵揽余扯出安全带系好:“黑心老板偶尔也得体恤员工,你伤口没恢复,不适合开车。别记仇了,上来。” 费慎微微怔然,着实没想到,自己之前一闪而过的猜测居然是真的。 对方之所以在此地盘桓了几天,是为了给他留出时间缓冲,等伤势养好一些再走。 费慎闭上嘴,坐进了副驾驶。 邵揽余提醒他系好安全带,平稳地踩下油门,吉普乘风扬长而去。 乡村山路并不平坦,尽管邵揽余驾驶技术过关,吉普车却仍旧晃晃悠悠,一刻也没停歇。 费慎心中推算,照这辆早应被淘汰的破旧程度,发动机显然也有问题的情况下,到达城镇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 颠簸一个半小时,光想想都令人头大。 他单手支着脑袋,毫无坐相窝进座椅,存心找茬道:“要不你别开了,或者先让我找地方买点止吐药。” 邵揽余平视前方,给他出主意:“你下车走着去,正好锻炼身体。” 费慎抱胸,双眼一闭,模样轻松惬意,嘴里却吐不出一句好话。 “邵老板,这地方又穷又乱,我看你吃了几天芋米粥,好像也快吃腻了。睡不踏实吃不习惯,放着好好的柏苏不待,千辛万苦跑过来,你该不会有个老相好在这吧?” 这句话就纯粹是在撩闲了,语气神态多少有点欠收拾。 邵揽余面色如故,并未在意他的无礼,心平气和道:“kin,你回去得好好提升一下你的业务了,不过问雇主私事、无条件服从指令、学会保守秘密,这才是你应该做的。” “无条件服从指令。”费慎说,“现在不是在游轮上,你的指令失效了。” 邵揽余道:“指令失效,再下一条就可以了。” “是吗,那你说说看,要下什么指令” “从现在起,别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之内。” 费慎偏了偏头,正脸朝向驾驶座,邵揽余以为他看过来了。 然而清晰的余光里,对方仍然阖着双目,惬意十足。 历经一小时三十七分钟,吉普车一路畅通无阻,进入了尤州雾镇。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和荒无人烟的村落不同,雾镇狭窄局促的街道上,能看见不少形色匆匆的赶路人,男女老少皆有。 只是在上世纪战争爆发时期,此处曾被炸弹夷为过平地,后续又沦为叛乱组织的盘据之所,因此重建的建筑不多。 稀稀落落的商店,几十米一个倒塌的房屋,以及大街小巷战争遗留下来的痕迹,无一不昭示着此地的混乱与落后。 又继续行驶了二十分钟,吉普在一家餐馆前熄火,两人下了车。 店门外不见迎宾的服务员,倒是站了两个方脸壮汉,跟两尊石狮子似的,凶神恶煞地杵在饭店门口镇宅。 费慎和邵揽余一出现,石狮子们豆丁般的眼睛如同红外线扫描仪,将两人从头到脚审视一遍,似乎在判断他们是来闹事还是吃饭的。 迅速扫描完毕,一人拉开玻璃门:“请进。” 邵揽余礼貌性点头回应,先一步进去了。 费慎落在后面,不动声色用余光审视回去。 心底初步判断,这俩石狮子应该没什么真本事,一身蛮力更多的是起到威慑作用。 负责拉玻璃门的那位,见他迟迟未动,凶巴巴吼了句:“进不进去啊!” 费慎淡定地揉了揉耳朵:“急什么,你们这样是揽不到客的。” 一句隐含挑衅的话出口,他动作慢吞吞地进了店门。 邵揽余已经坐上席位,并且点好菜了,等费慎插着衣兜晃到眼前时,他说:“刚下车你就忘了我说的话。” 费慎拎起开水壶,烫干净餐具,回道:“我是伤患,饿了就走得慢,体谅一下。” 邵揽余整齐摆放好筷子,暗含警告:“收敛点,除了这家,附近没有能吃饭的地方。” 费慎不知是走神还是没听见,总之没搭话。 他视线环顾餐馆大堂一圈,尽管店内装修档次低,卫生瞧着也不是很干净,关顾的客人却意料之外的多。 大堂里颇为热闹,烟火气足到让人产生安定的错觉,和科谟的饭店相差无几。 “平常也有这么多人吃饭?”他问。 如果这饭店每天都是如此门庭若市,那么死亡边境线响当当的名号,恐怕就是名不副实了。 “没有,”邵揽余解答,“马上就是城区开放时间,近期人多很正常。” 提到城区开放,费慎神思一顿,忽然回想起自己曾经了解过的某些事情。 现今边境线上分布着四个野生组织,大家一般习惯称他们为叛乱组织。 叛乱组织是当初太平洋洲际分裂之时,不满维科苏三区任何一方统领,强行独立出去,且在边境上为非作歹的一帮恐怖分子。 不清楚从多久起,他们自己也开始对立分割,经过无数次惨绝人寰的争斗后,演变成了而今的四个派别,各自占据不同地带。 现下两人此刻所在的雾镇,便是由其中名为白焰的组织占领。 白焰把控着包括雾镇在内的整个尤州地区,城区周边设置了不同关卡,进出需要通行证。 只是费慎执行任务一向是直升机直飞,久而久之便忘了这一茬,尤州城区开放是有固定时间的,错过时间再想进,基本不可能。 因此雾镇上能看见这么多活人,十有八九都是为了城区开放来的。 思绪如浪潮褪去,费慎波澜不惊说:“你也打算去城区。” 用的是陈述语气,而不是疑问句。 邵揽余并不掩饰:“是。” 费慎略一颔首,表示了解。 饭店里人多眼杂,他及时打住话题,没就此事与对方深谈下去。 正巧服务员端着菜过来了,四菜一汤同时端上,碗里有荤有素。 尽管菜色平平,香味却足够浓烈,想必加了不少调味料。 费慎好几天没吃过正常饭菜了,被这股异常香味勾出了食欲,也顺带勾起了酒瘾。 “有没有酒?”他喊住服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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