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揽余脚步未见停顿,一字一句说:“现在杀了我,对你没有半点好处,不用试探了费慎,我和你站在同一边,至少现在是。” 他来到费慎面前,枪口距离眉心仅剩半厘米,面上镇静自若,眼神充满笃定。 轻飘飘一声,子弹射出消音枪口,费慎移动手腕,打中了地上一位埋伏者的膝盖。 那人还没昏过去,一息尚存,发出几句咿咿呀呀的怪声,面容痛苦抱住自己大腿,全身止不住地痉挛颤抖。 “没其他人了吗?” 邵揽余侧身蹲下,单手掐住男人双颊,逼迫对方张嘴,空荡荡的口腔里看不见舌头。 费慎兴致不高地答:“只有这两个没用的哑巴。” 言罢,又连开两枪,不眨眼地射进心脏,送了两个没用的哑巴去见阎王。 傍晚时分,舱内光线影影绰绰,泳池内空无一人。 费慎将冲锋枪和手枪的指纹擦干净,分别摆在两具尸体旁边,营造出一种两人是自相残杀死亡的假象。 “你觉得他们是谁派来的?”邵揽余起身,拍了拍裤腿。 “问这种问题,”费慎又把俩哑巴身上搜了一通,只找到一把短匕首,“会显得你很心虚。” 他拔出匕首,刀刃并不锋利,撩起眼皮望向头顶上方的人。 邵揽余无声与他对视,双方没有一句交流,却从彼此的眼神中得出了同一个答案——安娴。 不论是粗制滥造的武器,还是轻松被制伏、毫无威慑之力的暗杀人,从之前到现在整个过程无一不彰显着那个词——破绽百出。 游轮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游轮主人却迟迟不肯行动。 既没有调查线索向码头停靠,又不处置被关起来的嫌疑人,甚至封锁了全部消息,一切原封不动,这让真正的凶手怎么能不急? 安娴错就错在,不该将嫌疑人指认为费慎,情况不明的前提下贸然出手,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又或者她是临时起意,才会显得如此手忙脚乱。 毕竟登船前,费家没人知道费慎会出现在此。 至于安娴为什么要自导自演,又为何要杀害穆筝以及派人解决费慎等种种行为,暂时就不得而知了,恐怕只有去问她本人才行。 不过有一点很明显,近期发生的所有事情,费惕定然是蒙在鼓里的,知道的或许比费慎还少,说不定这会儿才刚刚琢磨出不对劲来。 否则按照费惕的行事风格,要杀谁不会弄得这样麻烦,也不会派这仨瓜俩枣来执行暗杀任务,他的实力不至于如此。 更何况,杀了穆筝对他没有半点好处,一不小心得罪库珀,还会让自己多出一个实力强劲的敌人。 就比如此时此刻,一手好牌已经被枕边人打得稀烂了。 “你那位嫂子表面上弱不禁风,倒是个心狠的。”邵揽余悠然道。 “是吗?” 费慎来到邵揽余跟前,比他高出了将近半个头,目光也从仰视变为俯视,不经意间生出了几分压迫感。 “比起她,我怎么觉得邵老板的两面三刀,更让人害怕呢。”匕首在手中转了个圈,感觉下一秒就要挥上邵揽余的脖子,费慎道,“说说看,你和库珀达成了什么交易?” 穆筝死亡,自己被当成嫌犯押进了仓库,邵揽余竟然能坚持到第三天才露面。 而且他可以随意进出此地,显然已经把控住了局面,并且胜券在握。 邵揽余说:“我答应帮库珀先生找出真凶,他答应放你一条生路。” 费慎毫无诚意道:“哇,那你现在是我救命恩人了,我该怎么感谢你?” 邵揽余忽略对方言语中的暗讽,转而问道:“其实你完全可以逃出来,为什么一直自愿被锁在里面?别告诉我是那道门困住了你。” 对方想跳过话题,费慎却偏不,咄咄逼人道:“当然是等着你来救。” 邵揽余一阵语塞,忽然有了种自己面前是个只有七八岁、正在无理取闹的孩子错觉。 不过单论年龄和身份,他倒真可以厚着脸皮自称为一句长辈。 放在八年前,费慎也能勉强算他晚辈。 晚辈年轻不懂事,长辈懒得与之计较,邵揽余换成温雅亲切的表情:“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费慎:“……” 倏地,耳边响起叮地一声,有人坐电梯下来了。 费慎咽下嘴边的话,转身往仓库方向走,不料手腕被人一扯。 邵揽余说:“别回去了,跟我来。” 腕间递出的力道意外地大,费慎两条腿被迫跑动起来。 出了游泳池,靠近楼上甲板的位置,邵揽余推开一扇门,两人进入用于紧急逃生的人工通道。 邵揽余一言不发,拉着费慎跑上了三楼。 三楼有一座繁华的舞会厅,每日晚餐过后,交响乐队和钢琴师会在厅内奏曲,为前来参加舞会的人伴奏。 几天了,费慎还是头一回来这。 舞厅里恢宏的乐声从没关紧的门缝中强势溢出,曲目让人耳熟,好像是前段时间某位大提琴演奏家,新出的一首协奏曲。 托钱曼文那位爱装文艺的黑人福气,他依稀记得名字,应该是叫《海浪狂想夜》。 见邵揽余双眼始终盯着舞厅内场方向,费慎漫不经心说:“好兴致啊,把我拉上来不会是为了参加这破舞会吧?” 邵揽余似乎没听见,自顾自低语了一句:“这么多人,可惜了。” 费慎眉毛微拧,脑子里正推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邵揽余从裤兜捣鼓出了两样东西。 ——费慎的手枪和三棱军刺, 此情此景,费慎心底蹦出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人口袋真能装。 东西递出去,邵揽余说:“武器给你拿回来了,kin,祝你好运。” “祝你好运”四个字一出口,费慎仿佛让重锤狠狠砸了一记。 有什么东西从久远的记忆中翻出,大脑陡然一阵眩晕,眼前也开始莫名发黑。 他甩了甩脑袋,掌根摁住太阳穴,右手去抓邵揽余,然而只抓到了自己的枪。 三棱军刺掉落在地,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噪音,破坏了海浪狂想夜的旋律。 慢慢模糊的目光里,邵揽余神态平静,向后退了两步。 正在此时,脚底猝不及防一震。 轰得一声!楼下船舱传来巨大的爆炸音,声音震耳欲聋,火势随即而起。 舞厅乐曲戛然而止,那一刻,周遭陷入真空般的寂静。 邵揽余转了身,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费慎头昏脑涨手脚发软,体力逐渐不支。 他扶住船壁,顾不上被震出来的耳鸣,紧咬后槽牙,对准自己小臂狠心开了一枪,子弹穿透肉身,忽来的剧痛让神经霎时清醒。 费慎下盘蓄力,几步冲刺,身体猛然起跳向前一扑。 楼下驾驶室再一次发生爆炸,船体剧震,整座游轮开始强烈晃动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烧到了什么易燃物,火势蔓延极快,玻璃窗户陡地受热,又被冰凉的海风一吹,受压过载,嘭地一声巨响,十几面窗户同时炸开! 费慎被热浪带动,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飞向邵揽余。 两人直直摔倒,费慎严丝合缝抱住邵揽余,将人压在身下,替他挡掉了炸来的玻璃碎片。 熊熊烈火从敞开的烂窗外烧了进来,宴会厅幕布与地毯率先起火,舞厅里的人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受惊尖叫着四处奔逃。 邵揽余反手给了费慎肋骨一击,后者吃痛,上半身被迫松了点劲。 灵活地在身下一滚,邵揽余正面平躺,屈膝顶开费慎。 费慎四肢脱力,向后倒的瞬间,隐约听见对方说:“去十二楼,火烧不到那里,沉船前会有人接应你。” 这句话仿佛是幻觉,分明上一秒声音还近在咫尺,看清楚的下一刻,邵揽余已远远跑向了甲板。 耳边充斥着聒噪的吵闹声,以及各种物品倒塌的响动,三楼乱成了一锅粥。 火势节节攀升,船体大幅晃动,楼下船舱爆裂进水,平整的地板开始发生倾斜,楼上众人也注意到了突如其来的火灾,大家逃的逃、喊的喊,场面变得一塌糊涂。 眼皮控制不止的沉重,费慎狠下心咬了一口舌尖,血腥味溢散,他摇摇晃晃爬起来,不死心地追过去。 漫天的赤色光将黑夜浸亮,那人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半分余地都不留。 他眼睁睁看着邵揽余,爬上甲板栏杆,毫不留恋跳进了咆哮的海浪中。 费慎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不知道哪来的混劲,以极快速度冲上甲板,跑去同样的位置,一道跟着跳进了海里。
第19章 图谋不轨 “只有这个了,给他敷上吧,能不能活看他自己的造化。” 一位老者给了瓶药膏罐和几块干净的纱布绷带,神情冷淡说。 邵揽余又一次道了谢,将老者送出房间。 关上门,他扫了眼手中物品,回到床边。 房屋布置十分简陋,几乎看不见多少家具,睡觉的地方是由几块铁板随意搭出来的,而此时这张无法称之为床的铁板架上,躺着一个面无血色、陷入深度昏迷的男人。 男人裸露上半身,高大修长的躯体上,布满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口,乍一看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 其中最严重的要数左腕上四寸、小臂正中的位置,那里赫然是一处鲜血淋漓的血窟窿。 窟窿前后打了个对穿,外翻的皮肉被海水浸泡后,开始隐隐灰白,有了要坏死的迹象。 邵揽余侧身坐于床缘,掌心托起男人手背挪到眼前,拧开药膏罐盖子,一点一点仔细给他上药。 “就那样跟着跳下来,你也不怕死。”他自言自语说了句。 距之前跳海已经过去了三天。 三天里费慎始终昏迷不醒,伤势严重,如今又雪上加霜发起了高热。 作为常年经受非人训练的雇佣兵,他的身体素质按理说不该这样差。 奈何落海前不仅接连受伤,而且被玻璃碎片炸过一通,那般不管不顾跟着跳进去,让满是辐射的海水一泡,伤口想不感染都难。 能活着被邵揽余带上岸,都已经算他福大命大。 最严重的伤处上完药,用纱布仔细包好,邵揽余半俯下身,再逐一去管那些小伤口。 两人挨得极近,几乎是贴在一起的姿势,他能清楚听见费慎微弱但尚算平稳的气息。 呼出来的薄薄热气萦绕在耳旁,慢慢分散了邵揽余集中的注意力。 神散则心不定,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移向了费慎右锁骨下方、成弧形凸起的胸肌上那抹醒目的刺青。 刺青约为硬币大小,图案是三片精致的白色花瓣。 职业缘故,费慎皮肤比小时候略深一些,接近小麦的颜色,纯白花瓣在深肤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抢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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