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假货 高三那年徐书泽家里总算还完了父亲的赌债，好不容易过上安稳日子的家终于也有了盼头，徐书泽学习十分刻苦，一家三口就盼望着儿子出人头地，可安分了几年的父亲不知又听了谁的怂恿，怎么劝都不听非要下海经商。 徐书泽知道父亲那股子混劲又回来了，让母亲藏好存折银行卡，母子俩天天都胆战心惊，害怕以前那些讨债的天天上门的日子再次重现。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父亲真的有在脚踏实地做生意，生日前夕还从外地寄了一双球鞋回来。 父亲嘴上虽然不说，心里还是惦记着他的十八岁生日，徐书泽第一次收到父亲送给的生日礼物，其实他并不在意是什么样的礼物，可当他拆开包装竟然发现是最新款的Yeezy350，徐书泽乐得都要蹦起来，立马给父亲打了电话过去。 “爸！你从哪买的这双鞋！” “儿子，喜欢吗？” “当然喜欢！谢谢爸！不过我听说这双鞋在国外都抢疯了，你怎么买到的？” “啊……奥！我上个月和一老外谈生意，他说这边事情办妥了，就把媳妇和女儿也接过来玩两天，我一想那肯定得让他带点洋货回来，这不刚好他还特别懂这些名牌，我就托他带了一双。” 徐书泽看着崭新的球鞋忍不住鼻酸，父亲从不像别人家的父母那样宠孩子，以前他都觉得父亲冷淡，长大了才理解父亲他只是不会表达爱。 “谢谢爸……” “跟你爹谢什么，快去学习吧，我还得去应酬，不聊了啊。” 徐书泽第二天就穿上新鞋到学校里，果然一进教室门，那几个玩得好的哥们立马就围了上来。 “嚯——徐书泽你中彩票了啊！哪搞到的这双鞋？” 林阳勾住季风的肩膀连忙凑了上来，目不转睛盯着徐书泽脚上的球鞋惊叹道：“哎哟喂！徐哥不得了啊，椰子都穿上了？快说！哪个富家千金送你的？还是……你傍上富婆了？” “我觉得富婆可能性最大！这小子长得就讨老女人欢心哈哈哈哈！” 徐书泽拨开这群鬣狗似的男高中生，“去去去，你哥才不靠女人！”，走到座位上翘起二郎腿来，谁看都是在显摆新鞋。 “这是我爸给我买的。” 季风轻轻捶了下徐书泽胸口，和林阳一块起哄：“哟！徐叔这回是真发达了呀，那咱们是不是高低得先喊一声徐少爷？” “少爷！我也是42码，能借我穿两天不？” 前桌的男生这时也转过头来，酸溜溜地故意泼别人凉水：“这鞋子都炒到五位数了，穿一次就贬值五百块，徐书泽才舍不得借你呢！” 徐书泽从不喜欢搞小团体主义，可听到有人挑拨离间，便冷下了脸回击道：“又不是塑料，穿一次还能坏了不成？”，看着前桌吃瘪灰溜溜转了回去，徐书泽直接脱下了鞋，对着都快把脸贴上来的林阳说：“你穿吧，别给我弄丢了就行。” 林阳一听嘴都合不拢了，眉飞色舞道：“哇靠！妈的徐书泽！老子爱死你了！！！我就穿半天，徐少爷您先将就将就穿我的，老奴中午就给您还回来！” “行，退下吧，小林子。” “嗻！” 徐书泽没想到林阳穿着鞋在高三每个班里都秀了一趟，还没到半天就传出了风言风语，林阳怒气冲冲回到教室里，砸着篮球发脾气，吵得班里的同学都怨声载道，季风连忙把人拉回座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妈的，就是那些一班的傻逼，他们班那个徐知行今天也穿了这双鞋，那几个傻逼说——” 一看徐书泽走近林阳就闭上了嘴，季风没什么眼力见还戳着他手肘追问：“他们说了什么？你倒是说啊！” 林阳紧皱着眉头给季风打了好几个暗示，对方还是不依不饶，他心里清楚徐书泽本就对那个年级第一特别反感，更不肯继续说下去。 一头雾水的徐书泽一回到座位，那前桌又贱兮兮扭过头来。 “一班的人说你穿假鞋，林阳去他们班炫耀你借他椰子350穿，结果徐知行今天也穿了同款，他们一对比就说林阳脚上那双是假货。” “麻痹，就你话多！” 林阳突然从身后冲了出来，一拳揍得那人鼻血直流，徐书泽连忙挡在他面前，林阳这才忍着怒气收回了拳头。 “你竟然打我！我要告老师！” “你个小瘪三再说一句试试！我他妈揍不死你！” “那我就要报警！” “你！” 徐书泽压抑心头的怒火，一掌拍在课桌上，瞬间整个教室都鸦雀无声，林阳也熄了火偷瞄着徐书泽脸上的表情。 “别吵了，有完没完！妈的。” 接下来一整节课徐书泽都盯着脚上那双球鞋看，他坐如针毡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太丢人了。 徐知行父母都在外交部工作，去国外出差是常事，就算不是亲自买回来，他们身边的外国友人数不胜数，徐知行家的鞋柜里琳琅满目都是限量版球鞋，而他脚上这一双都不用找人去做鉴定，他爹那个谎话张口就来的老混不吝，肯定又在忽悠他。 徐书泽这回丢人丢大发了，他这个万年老二总被人拿来衬托徐知行，第一名和第二名最有话题度，同学之间聊起徐知行就会顺带一句徐书泽，好巧不巧他在二班，徐知行在一班，即便学校并没有按照成绩分班，可他们两人的争锋就连高三年级段的所有老师都在押宝。 他仿佛中了魔咒那般，怎么都赢不过徐知行，渐渐地他们俩的名字就捆绑在了一起，他越是无法释怀，众人就越把徐知行神化。 “听说二班那个万年老二经常在背地里说徐知行坏话！” “他一个大男人气量这么小啊……好无语！” “就是说啊，实力不行还妒忌人家。” “诶，你们知不知道，他俩一起参加竞赛的时候，徐知行的笔记本都被撕了！” “不会吧？是那个人干的？那他也太阴暗了，好恐怖！” 徐书泽刚从食堂回来就听到几个女生聚在一起嚼舌根，他早就习惯了也没当回事，可接下来的几句话就让他瞬间黑了脸。 “他今天还穿了男神同款鞋子！跟风就算了还穿的是假货，也太可笑了。” “妈呀，他完全就是表面上讨厌徐知行，心里却最想成为徐知行。” 这句话直接戳中了他的痛处，咬紧了后槽牙忍着没有爆发，迅速从她们身边经过。 “他叫什么来着？徐……徐什么？” “徐书泽。” 熟悉的低沉男声忽然加入了对话，徐书泽猛地转过身，果然是徐知行。 徐书泽下意识就要逃离，却听到那人开口反驳那几个女生嘴里的谣言。 “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他说我坏话，笔记本的事和他也没关系，还有，我穿的是假鞋。” 其中一个平刘海的女生有些不服气，在当事人面前还不肯罢休，嘟囔着对身旁的朋友说道：“怎么可能……我哥那双椰子和徐知行脚上的一模一样，肯定不是假——” “我说了，我穿的才是假鞋。” 徐知行的神情越来越阴沉，甚至都让人觉得不寒而栗，回嘴的女生被同伴拉走，一转身才注意到徐书泽站在走廊中央，几个人吓得如鸟兽散，再也不敢回头看一眼。 徐书泽的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的人为他作了无谓的辩驳，可他心里最清楚那些谣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他从不在别人面前提起徐知行，更不屑于做背地说坏话这种不符合他水准的事，他只不过会在日记本里一笔一划写下徐知行的罪行。 竞赛那段时间他几近崩溃，满卷子的红叉让他焦虑不堪，徐知行再次装上天使的翅膀出现在他面前，递给他一本疑难点解题思路的笔记，徐书泽都快把笔握断了也不肯领情，无用的自尊心作祟，可他也没想到徐知行直接当着他的面撕了本子。 “徐知行你干什么！” “你不要，这些就都是废纸。” 徐知行就是如此，就连施舍善意都高高在上，让他连讨厌的权利都无法拥有。 所有人都因为假鞋对他指手画脚，就仿佛他心底最丑陋的念头被赤裸裸示众处刑，他拼命呵护的羽毛就这么因为一双鞋被泼上污泥浊水，仿佛所有人都在告诉他：徐书泽是假货，他妄想成为徐知行，却不过是东施效颦。 心底那无边无际的怨愤在此刻涌起浪潮，十年来的委屈与妒忌在此刻喷涌，徐书泽胸口泛一阵恶心，徐知行自以为是替他解围，可越是如此徐书泽就越讨厌他。 “你别多管闲事行不行？” 徐书泽捏紧了拳头恶狠狠地瞪着对方，他早就和徐知行约法三章，在外他们俩就当陌生人，不要说话不要对视最好都不要提起彼此的名字，可徐知行越界了。 “这不是闲事。” “徐知行，别给点颜色你就开染坊，我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那我要是说，我喜欢你，我就是要管你的事呢？” 徐知行就这么毫不遮掩向他表白，即便了解徐知行经常口无遮拦，可这是在学校里，徐书泽气急败坏地转身就走，那人并没有紧追不舍，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 徐知行进了全国数学竞赛的复赛阶段，接下来一整周都要去外地备考，徐书泽便躲着电话不接短信也不回复，本以为没有徐知行的日子肯定连空气都清新了，可快一周下来说实话还有些无聊。 原本每节课间徐书泽都要大摇大摆经过一班教室门口，看看死对头在干什么，可一整周那个第一排靠窗的位置空了，他心里头也不自觉空落落得不知什么滋味。 他不肯与徐知行联系，也就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回来，那天课间休息时他和班上关系比较好的男同学聚在走廊尽头打闹，徐书泽给林阳抄了作业，这可是对小林子是大恩大德，林阳偏心护着他其他几个混小子就更起劲，两人被挤到角落，林阳只好双手撑在窗檐上，拿身体作徐大恩人的盾牌。 几个小子正玩得正嗨，徐书泽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徐知行捧着一沓试卷正往办公室出，他连忙撇过脸装作没看到，默数几秒后悄悄偏过头去看，年级主任背对着他们几个好像对徐知行交代着什么，徐书泽偷瞄了几眼差点被对方发现，缩回了脑袋躲在林阳身前。 “少爷！我快扛不住了！” 林阳哭丧着脸，说自己被锤得骨头都快散架了，正要挪开身子却被徐书泽一把拽住，现在这块盾牌要是不见了，他还往哪里躲，连忙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他猜到徐知行肯定生气了，可不想在这时候被他逮住。 上课铃一响，所有人都老老实实跑回教室，周围的人一哄而散，徐书泽一抬头就与那目光深沉的人对视上，手足无措定在了原地。徐知行沉默着向他靠近，盯着猎物那般冷静得骇人，丝毫不担心对方有胆子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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