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林嘉时还活着。 但是林嘉时还活着。
第130章 嘉时 『“因为妈妈希望你岁岁平安,朝朝嘉时。”』 年关将近,南方久违地降起一场大范围的雪。 起初还些微夹着些雨,越是临近除夕,那雪便下得越大,最后终于变成一场灾害,让二十多年前出现在报纸上的标题,原封不动地复现在了网络媒体上。 秦思意陪钟情回江城过年。 他如今格外抵触有关于城央的一切,因此后者将他安排在了城市另一端的一家酒店里。 一个人的时候,秦思意望着大雪想到了林嘉时提起过的故事。 对方曾说他出生在一个同样罕见的除夕夜,南方下了好大的雪,截断航班与铁路,让他的父亲直到几天以后才匆匆赶回到江城。 秦思意有点想和林嘉时说话,于是发了条信息问钟情可不可以给他对方的号码。 彼时钟情正巧接到来自助理的电话,林嘉时的呼吸与心跳已经不得不靠ECMO维持,院方需要后者的家属尽快做出决断。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在提到‘家属’二字时,钟情不可避免地为林嘉时感到了一阵悲哀。 对方甚至已经不再有能够为他签下知情同意书的人,而过完这个除夕,他才刚满二十五岁。 “我出去接个电话,你们先聊。” 钟情将小叔叔的疑问搪塞过去,匆匆走向露台,在未结束的通话间,看着雪花无休无止地从空中降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调整好情绪,末了压稳了声线,平静地说到:“让他体面点走吧。” “后续的事你安排一下,不要搞得太敷衍了。” —— 林嘉时其实短暂地苏醒过一次。 ICU里没有窗户,他却听到也见到了母亲向他描述过的,出生那天染白了整座江城的大雪。 树梢被压弯了,坠下簌簌的细腻声响,由呼啸而过的夜风带动,将没来得及落稳的雪花卷向了他望不见的远方。 气象预报显示,哪怕在这个几十年来最寒冷的冬天,港城也只有从一周前绵延至今的小雨。 无数个时间节点上的回忆开始混乱地在林嘉时的大脑中并行。 出现得最多的便是从十三岁起就和他在异国相遇的秦思意。 眼前隐约还能看见ICU里泛着冷调的光,哪怕到了最后,林嘉时也还是在担心对方的将来会如何。 他急得心脏都觉得难受,可又匀不出力气从病床上离开,只能费劲地睁大眼睛,瞪着什么都没有的墙壁,哀哀地在人生的末尾留下一声叹息。 陷入黑暗的前一刻,林嘉时真正释然了。 他忽地明白过来,原来结局在自己与秦思意交换胸花的瞬间便已然改变。 山茶花被佩戴于对方的胸前,而白玫瑰则停留在了他的掌心。 秦思意说钟情来了就开始下雪了。 林嘉时费劲地回溯了一番,想起倦意来袭之前,眼前似乎确实飘起了雪花。 他安静地睡了过去。 诞生那夜降下的大雪,终于也落到了林嘉时离去的除夕。 ——“妈妈,我为什么叫嘉时啊?” ——“因为妈妈希望你岁岁平安,朝朝嘉时。”
第131章 旧雪 『往后再多个冬天,江城也不曾落下过任何一片新雪。』 “我可以给嘉时打个电话吗?” 这是除夕以来,秦思意第七次问钟情一样的问题。 后者这回没有再说什么不要打扰病人休息。 他好像终于累了,再也不愿用一样的谎言去逃避秦思意的期待。 两人从市郊回来,行驶在一条连电力都还没有恢复的路上。 窗外仅剩被车灯照亮的纯白前路,以及无休无止地降着大雪的漆黑夜空。 秦思意慢慢安静了下来,渐渐地有了一种笃定的猜想。 他在汽车终于开到一个倒数着的红灯下时重新发出了声音。 先是扯住了压抑在前胸的安全带,再之后便温柔地念出了钟情的名字。 “钟情。” 他转过头,雾一样弥蒙地笑起来。 “就到这里吧。” “你也没有那么喜欢我了,不是吗?” 钟情又看见秦思意的眼泪,只是这回它们乖巧地蓄在眼眶里,无论如何都舍不得砸碎那个不含任何讨好的笑容。 他其实一直也都以为自己是这么想的。 然而秦思意的话才刚出口,钟情便已然产生了抗拒,听心跳一声接着一声,试图掩去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和你道歉。” “就算我们两清了,好不好?” 秦思意没有发脾气,也没有再歇斯底里。他将这句话说得太过平和,以至于哪怕那些眼泪到底还是坠在了他的外套上,钟情也不认为自己有拒绝的余地。 “我想走了。” 秦思意掉着眼泪对他笑,车窗上的雪花便也应景地融化,留下一道道泪痕似的水渍,消失在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冬夜。 钟情没有回答。 他根本开不了口。 也许是天气实在太冷,阻塞了他的声带,将他变成了一个临时的失语症患者。 他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妥协,按下解除锁定的按键,眼看着秦思意凑近,看对方送给自己最后一个吻,看衣着单薄的青年关上车门,从此消失在江城的雪夜里。 钟情麻木地开过那个路口,不停地向前,直到再度驶进一条没有路灯的小巷。 他从挡风玻璃望出去,巷子的尽头依稀能够看见一座教堂的尖顶。 焰火就在此刻倏地升起,照亮落满了雪的十字。 钟情突然回忆起很久以前在通往斯特兰德的坡道上和秦思意一起看过的烟花,也是一样消失在教堂指向的夜空上。 秦思意那时告诉他一个传说。 ‘一起看过烟花越过教堂的人,无论分开多久,最终也还是会再见。’ 钟情这时终于开始后悔,调转方向飞快地朝对方下车的路口赶去。 他已经用掉了那一次重逢的机会,或许将来,或许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 天真的假想到底没能构筑出现实。 钟情以为大雪会拖延秦思意的脚步,以为寒冷会阻止对方的离开。 然而事实却是直到天亮,他也没能幸运地再次得到剖白真心的机会。 秦思意的告别如同这年的夜雪,在天光乍现之后迅速消融,即便往后再多个冬天,江城也不曾落下过任何一片新雪。
第132章 好久不见 『“好笨啊,钟情。”』 十八岁的钟情大哭了一场,而后便看似疗愈了。 二十三岁的钟情没能哭出来,莫名觉得心底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沉沉的一边下坠,一边发出隐约的钝痛。 这样的痛感一直持续到了四年后,跟着放弃了既定轨迹的钟情一同降落在劳德代尔堡温热的海风里。 他始终记得秦思意说过的话。 对方说喜欢迈阿密明朗的天气,钟情便申请了附近地区的学校,幻想自己有一天能够在对方喜欢的地点,喜欢的季候里重新开启一场邂逅。 他不再为祖父的期盼而前进,舍弃了一切他人梦寐以求的权力,仅仅作为自己,真正开始了他想要拥有的人生。 钟情偶尔会在速写本上画秦思意的侧影,更多时候则爱画那些早已不存在的礼物。 他其实害怕描绘前者,光是想到这个名字,就已然不敢落笔。 秦思意变成一道比梦还要渺远的标志,极难去描述,却又切实地深埋在钟情的记忆里。 对方越过时光遥遥地望着,钟情就退回到斯特兰德仲夏的楼道,在迈上台阶之前,好黏人地去牵秦思意的手。 —— 来到劳德代尔堡的第四个冬天,钟情照旧接待了从北方前来度假的玛蒂尔达。 这个季节的FL总会吸引无数的游客,不少人甚至在数月前就预定好了海滨的酒店。 学校今年取消了ski week,因此钟情忙着准备之后的展览,并没有分出精力去参加玛蒂尔达说的那些派对。 他在专业课上听同学提起过有个R国人买下了附近一片私人海滩,最近似乎请了不少附近学校的学生去为露天的派对演奏。 钟情以往对这些活动并不感兴趣,可不知怎么,这回倒听得格外仔细。 有那么一瞬,他恍惚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在短暂停顿后撞出一声巨响,几乎让他以为有什么东西就要从胸腔里迸发出来了。 之后的几天钟情都过得心不在焉。 他没有将自己的状态与先前无意间听见的闲谈联系起来,还当是最近太累了,无数次拒绝了玛蒂尔达发出的邀请。 假期的最后一个周末,劳德代尔堡在清晨下了一场太阳雨。 水珠冲散飘浮在窄小河道上的雾气,与周围的草木交织,变成一种类似于凝在花朵上的朝露的香气。 钟情这天没来由地早早便醒了。 他看过那阵太阳雨,等到彩虹也消失,终于无所事事地整理起一股脑带来的旧画册。 泛黄的封纸让他难得对时间有了直观的感受,有关于斯特兰德的回忆甚至即将以十年为跨度计算。 可是好奇怪。 钟情明明已经不记得休息室的墙上挂着哪位画家的作品,但秦思意哪怕是呼吸间极细微的一次起伏,他也还是能够清晰地在脑海中重现。 纸页翻着翻着,一张相片便忽地从夹缝里掉了出去。 它倒扣在地毯上,留下背面被塑封好的空白,神秘而安静地等待钟情将它拾起来。 早先的悸动在指尖触碰相片的瞬间卷土重来。 一种强烈的预感牵动心跳,继而引发期待、慌乱、紧张与眩晕,让钟情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他许久才下定决心将相片翻转过来,屏住呼吸,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去做这样一个轻飘飘的,再简单不过的动作。 十七岁的秦思意刹那穿越了时间,鲜活地映入到如今的钟情眼底。 后者一直以为自己早就销毁了记录过对方的一切载体,遑论这样明快且真实的定格。 秦思意隔着薄薄一张塑封纸望出来,漂亮的眉眼似笑非笑地舒展,好像一些电影里久别重逢的画面。 钟情感谢清晨那场太阳雨。 它织就的彩虹确实带来了好运,即便只是手掌大小的一张旧照。 接下来的十数个小时,钟情的心情都为这件突然的小事所左右,甜津津地跟着海风一起飘。 他想,大概无论现在有任何人要他做任何事他都会答应。 秦思意是标志更是良药,轻而易举便将那些久远而沉重的阴翳全部融化在了眼波里。 —— “Richard,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交换过一张作为赌注的便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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