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 当地人习惯即刻将手松开,钟意却握得更久一些,拖了半秒,这才让秦思意修长的食指从虎口抽离。 他仿佛在这之后释然地笑了一下,转瞬即逝,以至于在场的另外两人都以为是渐沉的天色带来的须臾错觉。 钟意没有和自己的侄子多聊什么,而是在临走前径直将那个箱子送到了秦思意的手里。 他并未将锁扣打开,却依然分外珍重小心,好像一不留神,里面藏着的东西便会同易碎的水晶一样支离。 “希望你能喜欢。” 钟意到底还是将手收了回去,轻笑着看秦思意掀开了覆盖着台钟的绒布。 那双和母亲无比相似的眼睛在布料被揭开的一霎骤然蓄起了泪水,漾成两道满溢着眷念的眼波,似乎从更久远的过去便开始了蕴积,直至今日才找到被遗忘的出口。 秦思意将台钟捧出来,生怕磕碰而极为缓慢地放在了桌上。 他熟练地将手绕到了钟座后面,插入那把老旧的黄铜钥匙,‘吱呀吱呀’一圈圈拧动了发条。 时光穿越十四年,沉睡在童年的珐琅蝴蝶终于回到了二十八岁的秦思意身边。 作者有话说: 注1:资料引用自电影《Bright Star》 设定上钟情的祖父母是离异重组。钟情的父亲是原配的孩子,小叔叔则是祖父母再婚后出生的。 所以钟情和钟意只相差了不到十岁,反而后者和钟情的父亲有十七岁的年龄差。
第135章 旅行 『“去十七岁的时候,你给我看柠檬树的地方。”』 毕业那天,钟情陪着秦思意参加完舞会才回家。 姜黄色的小猫没有固定的名字,有时叫作‘咪咪’,有时又被称呼为‘喵喵’。 秦思意打开门,小猫便翘着尾巴从桌上跳下来。 钟情见它用爪子轻轻挠了两下学士袍垂坠的衣摆,等到秦思意蹲下身,它便心满意足地去蹭对方摊开的掌心。 “宝贝。”秦思意这天换了一种方式去指代他们的小猫。 钟情原本正打算去放东西,听得一愣,转过身才发现对方叫的根本不是自己。 秦思意还是喜欢矜持认真地念‘钟情’两个字。无论是稀松平常的闲谈,又或是一些含糊的低喃。 钟情偶尔会使些坏心眼,强迫对方去用平时根本就不可能说出口的词来替代。 它们总会模糊对方的咬字,将尾音拖得绵长,变成一道轻吟,悠悠绕进钟情的耳朵。 每当那样的时刻,他便迷恋而热忱地想,要是能向秦思意求婚就好了。 “来吃罐头了。” 对方替小猫开了个罐头,三文鱼肉糜被倒进了碗里,拉环却还是勾在手上。 廉价的金属虚挂在秦思意的食指上,吊灯投落的光忽而打向那道曲起的骨节,莫名的,将锡制的拉环变成了一枚不算合适的戒指。 钟情藏好的念头在这一刻忽而苏醒,酝酿出剧烈且无可抑制的悸动,催促他不断地靠近,最后停在对方身边,仓促地说出了自己还没准备好的话。 “可以……和我结婚吗?” 秦思意被惊得陡然抬眼看他,一双手僵在半空,连猫碗都忘了放下。 他好半天才迟钝地理解了,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到:“是不是有一点突然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避开了视线,迅速在对方看不见的状态下红起了脸。 钟情甚至隐约从掌心渗出了汗,还当是空调没开,忍不住地朝墙上瞥过去。 “我、我只是问一下。” 他不知道要怎样继续这场对话才好,短路似的冒出这么一句,又觉得好像过于失礼,因而赶忙补充到:“不是开玩笑!我的意思是,就是,你需要考虑,或者不愿意……” “愿意的!” 钟情的话还没有说完,秦思意便打断了他。 后者好专注地重新看回他的眼睛,带了些羞赧,却到底没有再将视线移开。 “我愿意的。” “是你的话,无论何时我都会愿意的。” 这似乎本该是一句极难说出口的话。 然而秦思意的大脑就仿佛早已做出过无数次的预演一般,在第一声传出的瞬间,无法阻止地让那些字句如同春日里淌过的溪水一样,潺潺流入了周围的空气里。 他仍旧凝视着钟情,优柔而郁丽地在夏夜里映出窗外不该被看清的星星。 晚风好安静,吹得钟情除了心跳就再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他局促地不断将手松开又握紧,最后终于说到:“怎么办,我好像根本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想传递给你的心情。” 钟情的语气里带了些沮丧,心脏倒仍旧诚实地维持着先前的悸动。 它随着秦思意的起身与靠近愈发急促,撞出沉重的闷响,引着对方轻轻将掌心覆了上去。 “已经传达到了。” 秦思意实在是太过温柔了。 温柔到钟情总是会想,自己根本就没有如同十七岁时约定的那样去保护对方。 他在这天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末了只好小心翼翼地坐起来,趁着月色,轻柔地用指尖去梳秦思意的碎发。 后者睡得浅,即便是这样细微的动作,到底还是将他惊醒了。 那神色起初带着惊惶落进钟情的眼里,哪怕转瞬便掩去,也依然荆棘似的扎了进去。 “对不起。” 钟情自己都搞不清他是在为吵醒了秦思意而道歉,还是为了四年前那段漫长的混乱。 他只是突然地很想说这三个字,再也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当作时间真的能够冲淡过去的记忆。 秦思意困顿且茫然地迎着月光看他,钟情的眉头便深深地皱起来,将那些难言的旧事重新压回了心底。 “在想什么事吗?” 钟情不太好答这个问题,又不想过于敷衍地回应,思忖了片刻,轻声说到:“我在想以后的事。” “你有想过将来要去哪里,或者有什么想要做的吗?” 秦思意实际上根本没有想过这些。 他重复、浪费、拖延了太久,以至于真正等到毕业的这天,时间对于他来说,已经不像曾经以为的那样紧迫。 秦思意只想轻松一点地活着。 “不知道。我可能还要替阿廖娜弹一段时间的琴,萨沙帮我垫付的学费还没有还清。” 真要说起来,秦思意也知道萨沙只是想减轻他的心理负担。 一样的时薪,后者分明就可以请到更为优秀的演奏者。 他因此一有空便往阿廖娜的餐厅跑,即便毕业前最忙碌的那几个月也不曾失约。 钟情提过要替秦思意去还。 他那时没有想太多,随口便说了出来。 后者却为这一句突然地安静了,垂敛起目光,悒悒地好久都没再说话。 钟情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那样便像是重蹈覆辙。 秦思意到底还是介怀。 “钟情。” 秦思意没有留给对方太多去思考下一个问题的时间。 他在结束了自己散漫的回答之后,很快轻絮地叫了一声钟情的名字。 对方同样呢哝似的给出了回应,接着便听见他说:“带我回索伦托吧。” “去十七岁的时候,你给我看柠檬树的地方。” —— 秦思意以为他们的行程不会太快地在这个夏天开始。 而事实上,不过才一个周末的功夫,钟情就申请到了飞往那不勒斯的航线。 临行的前几天,秦思意将钥匙交给了阿廖娜,连同那只姜黄色的小猫,以及高高摆在壁炉上的蝴蝶台钟。 后者几次似欲开口,不知怎么却又都憋了回去,最后还是秦思意先同往常一样拥抱了对方,轻笑着说:“假期结束我就回来了。” 阿廖娜应当是在为其他事情犹豫,哪怕得到了保证,也还是维持着先前的表情。 她美丽的灰蓝色眸子雾一样聚起一片忧悒,在稍后重新看回秦思意眼里,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说到:“如果很开心的话,不回来也没关系。” 阿廖娜给人的印象大多都是骄纵的,无论什么都想握在自己手里。 但此刻,秦思意却意外地看见了萨沙的影子,强烈地带来刻板印象里R国青年独有的冷郁,再向里剖开去,倒又变成极度柔软的一颗心。 他怔然停顿了几秒,片刻才否定地回答:“我还没有把萨沙借我的学费还清。而且,猫也会想我。” 对方或许仍想反驳,但依旧接受了秦思意的坚持。 不长的沉默过后,阿廖娜深吸了一口气,转换了语调,故作傲慢地说到:“那好吧,再开心也要记得回来给我弹琴!” 与秦思意相识的第七年,阿廖娜在迈阿密的海岸边看见了一道飞机留下的尾迹云。 她盯了那条划破天穹的云朵好久,末了举起不再受到任何束缚的手,遥遥对着湛蓝的天空挥了挥。
第136章 热夏 『狂热夏日的爱神。』 那不勒斯的夏天要比迈阿密更为鲜活。 索伦托的街巷还是如同记忆中那样被青黄与浓绿点缀。 蔚蓝海风从遥远的崖边携着潮声经过,带来夏热,也将水波晃悠悠投映在了奶油色的墙面上。 最近的游客不多,钟情和秦思意便惬意地漫步在无人的小巷里。 起伏的石板偶尔引走注意,更多时候则指引着两人向前走去,经过一间间贩卖当地特色纪念品的小铺。 时光跨越近十年,货架上的商品早已与十七岁的印象中截然不同。 它们变得精致可爱,再没了曾经一眼得见的廉价感,传递出工业的严谨,却到底少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想吃冰淇淋。” 经过广场时,秦思意突然这么说到。 “还是要柠檬香草吗?” 钟情笑了,几乎没有犹豫地回想起融化在多年前的玻璃杯里冰淇淋的口味。 他叫秦思意在喷泉边等着,自己则向街对面走去,在熟悉的柜台前站定,耐心地看年轻且热情的店员挖出满满两个漂亮的冰淇淋球。 脆筒接到手里没多久,凉丝丝的奶油便随着钟情迈回阳光的下的步伐开始融化了。 它们起先缓慢地淌到钟情的指侧,很快又因为他突如其来的慌乱加速下坠,流经被太阳灼得发烫的手背,将凉意隔着皮肤传递至四肢百骸。 “学长?” 秦思意没有等在两人分开的喷泉边,甚至钟情绕完了整座广场也没有找到对方的身影。 他不知所措地举着两个已经融成糖水的冰淇淋,忘了还有这么一件事似的,茫然且仓促地沿着小巷一路找去。 黏腻的奶油晃出来,在石砖上‘啪嗒’砸出一声类似于幻听的轻响。 钟情的心跳得太沉太快,以至于那根本就无法令他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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