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吐不出来了,但感觉食道还是有着一种往上涌的抽搐感,杨舟拿了个杯子接了清水给我漱口,搂着我坐到沙发床上。 他跪在地上跟我说话,手捧着我的脸,问我:“你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 我说:“嗯,应该是没事了,我现在已经不咳嗽了,大概是吃的这些药会有不良反应,没关系,慢慢地就能不吃了。” 我伸手触摸到杨舟的脸,他朝我抱过来,双手紧紧地环住我的背。 我说:“哎哟,别……抱得太紧了,没法呼吸了。” 他说:“就一会儿。” 我也回抱住他,闭起眼睛感受到他的存在。片刻后,我察觉到杨舟的身体开始轻轻颤抖,我叫了他一声,他带着哽咽的鼻音回应我。我把他推开了一点,看见他眼角全红了,眼泪顺着他的脸颊一直滴落在我的手心里,甚至还是温热的。 “你……”我开口只说了一个字,便意识到我的情绪也不太对。 我的视线模糊了起来,逐渐看不清杨舟的脸,只是感觉到他吻掉了我的泪水,随后一切的光亮又再次降临。我也亲了亲他,尝到了一点泪水的咸味。这一刻我忽然有一种神奇想法,那些堆积在我胸腔内部的致命液体说不定也是眼泪的一种。 哭着哭着,我俩忽然笑了起来。 我说,梨花带雨了,小羊。他说,那现在不是破涕为笑了吗? 我眷恋地勾住他的脖子,再一次认真地亲他,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了些,我便不顾一切地闯进去。所有的一切交融汇合,我的感受,我的眼泪,他的感受,他的眼泪,全都化为一道闪电,撕裂了夜空。 他把我推倒在床上,又无缘无故地哭了起来。我说,别哭了好不好。他猛吸了一口气,然后低声说好。 我们聊了很久。再一次的。 这次没有隔着电话,两人都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对方,说话的时候能够互相触碰。 杨舟对我说,他按照我的说法跟他爸妈承诺,会和我“分手”,但还是希望能够回去看看我。 “我爸妈同意了。”杨舟平静地说,“他们好像也都松了一口气,我妈说,等过段时间我就会好起来了,我还年轻,未来还有很多更好的事情在等着我,只要我不再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吗?” “嗯。” “你妈只是爱你。” “嗯……我不确定。” “不应该去怀疑。” “嗯。” 杨舟说:“幸好我回来了,我不知道你病得这么严重。” “记住你的任务,你是回来跟我’分手’的。”我笑着说。 杨舟和我额头相抵,无比认真地说:“我不会跟你分手,我回来是想对你说……目前我的确什么能力都没有,我所拥有一切都是家里人给我的。我想让你等等我,等到我有能力了再来找你。你说的,你还喜欢我,你会等我,你没骗我……对不对?” “对。”我说,“我不骗你。” 杨舟家里人只愿意让他再回来见我一次,暑假结束后,他必须要回去了。他们具体是怎么协商的我没细问,反正也没什么必要。 这天之后我一直待在家里休息,虽然出了院,但我的身体确实是没完全恢复。二十年来我从没生过这么严重的病,这简直是我人生中的一次全新体验。 杨舟还是住在我家,只不过他现在睡在二楼,我睡在一楼,这样比较方便,不用让我整天爬来爬去。我们聊完了那一次之后,也都很默契地不再提“分开”的事情,就在家待着,像以前一样吃吃东西,聊聊天,看看电影。 他现在负责了大部分的家务,虽然干的不怎么好,但比起以前什么也不会的他来说,如今是很大的进步。做饭也会做一些,只是偶尔我们还是需要在外面买点外带食物,没别的,就是有些馋。 有时候我觉得自从我俩说了“暂时分开”后,杨舟便主动往后退了一步。他最多也只是很克制地亲亲我的脸颊,再多的事情一次也没有过。 我把这称为,爱意的消退。 我想,就算是一段再怎么健康的爱情,也永远不可能始终呈现出上升的直线。爱情有波动,也许在下降后会回升,也许回升后又渐入平缓。 以我和杨舟之间的矛盾点来说,我对于他还能在我这里过暑假这件事已经很惊喜了。他少爱我一点也挺好,这样他的痛苦会慢慢减少,直到像是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一般,回望过去的这段日子,觉得还是不要再经历的好。 然而有一次我睡到半夜醒来,发现杨舟坐在我电脑面前盯着屏幕看,夜里他开了一盏很小的台灯,只能驱散围绕着他的一小块黑暗,他更多的身体都隐匿起来,潜入了我看不见的地方。 我睡在床上,盯着杨舟优越的下颌线看了一会儿,轻声问道:“你……干嘛呢?” 大半夜的,三点多钟,他还不睡觉的吗?这样的状况持续多久了?我怎么居然现在才发现? 杨舟回过头来,愣了一下,立刻对我笑道:“你怎么醒了……” “我问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干嘛呢。” “没事,我就睡不着,随便看看。” 杨舟站起身来给我倒了杯温水,走过来喂我喝了两口。我还是要闹着要起来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他只能无奈地按住我的肩膀,坐到我的床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真没什么,我就是想查一查你吃的那些药,还有其他得了这些病的人有没有后遗症,会不会复发之类的。” “你……看了多久?”我的心瞬间被揪住。 “好像……能搜到的我都看了,几乎每条。”杨舟不敢看我,只是望着其他地方。 过了一会儿,我才说:“你傻子吗?只要问问医生就行了吧,而且我这病也不是什么治不了的绝症。” “我不知道,我也觉得我有点傻,可我就是控制不住。” 最后我伸手摸了一下杨舟的脸,对他说:“去睡吧。” 他说:“好。” 他关了电脑,走过来整理了一下被我踢开的被子,然后低下头吻了吻我的额头,对我说晚安。 可他不知道,他走之后,我一个人又悄悄哭了很久。
第50章 再一次结束的夏天 我的暑假整个报废,别人都在游山玩水,我每天都在吃药睡觉。说实在的有些不开心,但也无可奈何。身体是本钱,没了好身体,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不过好在我恢复得还算可以,后来去医院检查了一次没什么大问题,自己也感觉越来越有精神,不再像是之前那样病恹恹的。唯一差点意思的是,我的体重还是没涨上来,而且某一段时间我的口味变得很奇怪。 我很想吃蘑菇。炸蘑菇、煎蘑菇、煮蘑菇……不论是那种蘑菇,我都想吃。那阵子舒悦和张尘涵出去旅游了几天回来看我,说见我挺好的,就是每天都在吃蘑菇,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不是又得了什么“蘑菇病”。 我说:“我不知道,感觉是吃了药之后才想吃蘑菇的,很奇怪。” “你想吃就吃啊,我给你做。”杨舟倒是一点儿也没不耐烦,还一直陪着我吃蘑菇。 舒悦在qq上问我分手到底是分了还是没分,怎么感觉藕断丝连。我回她,我说分了又没完全分,属于薛定谔的分手,不过这之后杨舟要回去上学了,应该等他毕业了才会见面。我收到了舒悦发来的一长串的省略号,于是便知道她有多无语。 我们四个人出去一起吃了顿饭。 一整个夏天都没怎么见太阳,我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好像是有点儿过于苍白。尤其是和张尘涵对比,他最近在外面乱跑,晒得皮肤变成了一种健康的小麦色。 “吃火锅吗?”舒悦问。 我想起这是她和杨舟的最爱,想也没想地说道:“嗯,吃火锅。” “我开车。”张尘涵笑着说,“爱情司机再不开张都快下岗喝西北风了。” 杨舟听见这熟悉的四个字也不禁跟着笑。 我喜欢看他笑。 遗憾的是近来他笑得太少。 我其实只对舒悦说了我和杨舟要分手的事情,但张尘涵是舒悦男朋友,我猜测舒悦会对他说。不过吃火锅的时候看他一脸正常,所以也有点儿拿不准他到底知不知道。 无所谓了。 那天我们吃完了火锅,便宛如一场暗中进行的告别仪式。张尘涵和舒悦什么也没说,就像是每一个习以为常的日子那般。最后,他俩把我和杨舟送回家。 “你该收拾东西了吧?”我问,“后天开学?买的是什么时候的机票?” 杨舟正在用水壶接水烧,他想了想,平静地道:“嗯,明天下午的,东西我等会儿收。” “我帮你。” “不用。” “那我看着你收吧。”我只能这么说。 杨舟熟练地把水壶放在炉子上,然后点火,他回过头看着我,缓慢地说道:“我怎么感觉我又长高了,看着你的视角有点儿不一样。” “……” 我嘲讽道:“几岁了你还长高,是不是做梦。” “来比比。”杨舟对我伸出手,拉着我凑近他,我俩面对面站直身体,他是比我高的,但我也没感觉高多少。 “都说你做梦了。”我笑着说。 他伸出手抱着我,脸顺势埋在我的肩颈处,黏黏糊糊的说什么也不放手。突然之间我起了坏心思,嘴上开始故意逗他:“你明天就走了……今晚我俩分手前要不要最后做一次。” 杨舟立刻僵硬起来,红着脸把我推开,说:“不做。” “啊?”我失笑,“不做?” 他背过身,去等水烧开,耳朵尖也有点儿红,半晌才道:“嗯。” 我说,为什么?他说,你身体不好,不能。我说,其实我都好了啊,你没发现我早就不咳嗽了吗?现在药量也减半了,估计再吃几天就彻底不用了。他说,那我俩也没分手,不成立。 无论我怎么说,杨舟都说不要。我一点点靠近他,从背后伸出手抱着他。 杨舟有点儿恼羞成怒地推开我,用一根手指戳着我的额头,假装凶狠地道:“离我远点,小色鬼。” 我再也忍不住了,于是大笑起来。 说是要收拾东西,但杨舟只拿了一个背包,他那四个夸张的行李箱一个都不想带走。背包里装了几件衣服和证件,根本没有一点儿重量。 “唱片和书要拿走吗?” “不要。” “这个唱片机呢?很贵的吧。” “没事,留下来吧。” “你的……耳机什么的,看起来也挺贵的,不带走吗?” “嗯,就放着。” “那……还有什么需要的?” “有吧,我撕一张冰箱上的大头贴。” 在许多东西中,杨舟只选了一样已经贴在冰箱上的大头贴。他找了把尺子,站在冰箱门前面,用尺子慢慢地把一张我俩的合照给铲了下来,然后放进钱包的夹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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