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间,我足足一个礼拜都没有出门,除了偶尔打开门扔点东西给小黄吃以外,我过得日夜颠倒,咳嗽却还没有见到好转的迹象。 王医生给我的枇杷膏已经见了底,我现在闻到枇杷膏的味道都有点儿想吐。以前感冒的时候……我的咳嗽会有这么严重吗?我不知道。 我有一次洗了很长时间的澡,大概有两个小时,一直洗到花洒里不再出现热水,一直洗到我的十根指头都被水泡得发皱才出来。房间里黑黝黝的,我光着上身,又只穿着短裤,在这个阴天的房子里,一遍遍地上楼,又一遍遍地下楼。 所有的行为都没有意义,所有的行为只是为了缓解我心中的某种刺痛感。 但那太疼了,有时候又太热了,我睡在杨舟的沙发床上,仿佛还能闻到枕头与床单上他留下的味道。 再接着,我们恢复了联系。 杨舟打电话给我,让我不要再提“暂时分开”,他不会绝食了,这次他决定趁半夜没人的时候砸窗户越狱,但是这个行动计划需要体力,所以他这两天都在休养生息。 我问:“你在演《肖申克的救赎》?” 他说:“不是,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我需要快点去见你。” 我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疲惫,我说:“杨舟,你别这样。” “不能哪样?” “你再仔细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行吗?”我说,“我喜欢你,但我不愿意你为了我跟家里人闹成这样,也不愿意你为了我改变你的人生计划。” “我的人生计划?”他喃喃地说,“你跟我哥……我爸妈去找你了吗?我不是让你别见的吗?你怎么不听我的啊!” 很少见的,最后一句他对我吼了出来。 吼完了之后,杨舟和我一时间都没有说话,电话里只有我俩不断交错的呼吸声。 “对不起。”杨舟隔着电话带上了哭音,“对不起。” “不要对我道歉。”我深呼吸了一下,“你不用道歉,真的。” 这是一种看不见尽头的折磨。 本应该是我和杨舟一起“对抗”外界,但外界将我们分隔两地,于是逐渐变成了我和杨舟之间的“对抗”。 大人们还是聪明的。 大人们的世界果然很复杂。 我挂了电话,机械地打开冰箱拿出食材给自己做饭。最近我做的饭不怎么好吃,也很敷衍。我承认我没什么胃口,每天到点吃饭大概只是为了维持生存。 我对qq上的各种消息视而不见,什么人的消息也没回,直到舒悦和张尘涵找上门来,他们两人兵分两路,一个砰砰砰地敲我家门,一个学着以前杨舟站的地方,用石子砸我家的窗户。 “谢然!谢然你在家吗!你开门!”舒悦扯着嗓子喊了半天。 我躺在床上,明明清晰地听见了,却觉得身体不能动。我困倦地翻了个身,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走下去给舒悦开门。 “谢……”舒悦敲门的手停在半空。 外面的阳光刺了我一眼,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挡住,却还是流下了一点儿生理性的泪水。 我说:“什么事?” 舒悦还是盯着我看,一句话也不说。我走回去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眼睛,她的影子在逆光里,让我看不清她此时此刻的表情。 我又问了一遍:“什么事?舒悦。” 舒悦哭着说:“谢然……”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她为什么开始哭。张尘涵跑了过来,看着他女朋友在那嚎啕大哭也有点儿不知所错。我连忙撇清责任:“不关我的事,我什么也干。” 张尘涵从后面抱着舒悦,在那哄她:“怎么了怎么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心里有点儿烦,把家里灯都打开,然后让张尘涵和舒悦进来坐。 “乱了点。”我环顾四周,有些茫然地说。 然后,我又咳嗽起来,胸口处隐隐传来一阵痛。 舒悦转过脸来看着我,尖锐地说:“谢然你去医院了吗?” 我咳了一会儿才停下,说道:“没事,感冒。” “你有没有照镜子?你瘦了这么多?怎么可能是感冒!”舒悦忽然又生气起来。 “我说了……我没事!” 张尘涵也插了一句嘴:“谢然,你真的要去医院看一下。走吧,我和舒悦现在送你去……杨舟呢?他没回来?” 我麻木地说:“没有,他没回来。” 他们两人在我家劝了我很久,说我咳了这么久实在有点不对劲,而且我体重掉的太快了,已经是肉眼可见的瘦,一定要我去医院检查看看。 我说我不去,舒悦就赖在我家里,说如果我不去医院她就一直待这儿。 我们三个人分别在三个不同的地方,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对方。这一对死心眼的情侣说什么都不走了,真的在我家待到了晚上。 “你们睡一楼吧,我睡上面。”我的头也开始疼了起来,实在不想再跟他们继续扯皮,于是上了二楼躺在床上。 我一躺下来,又不由自主地咳嗽,咳了好一会儿,我才转了个身,有些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夏夜。我闭上眼睛,半睡半醒之间,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水汽,然后是猝不及防的轰隆一声,一个闷雷从远处传来。 下雨了。 我起来关上窗户,去看手机,没有未接电话,最后一通和杨舟的电话是在三十二个小时之前。我俩几乎把所有的话都摊开来说腻了,分手吧,不行,不分手,也无法继续。 那么,这到底算什么呢? 如果谈恋爱对彼此来说都变成了一种折磨,那么是否代表这件事已经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必要。 怎么停止,怎么告别,怎么忘记。 我听着雨声睡到了第二天,换了新衣服,找出了病历本,下楼后发现舒悦和张尘涵两个人把一楼打扫了一遍。那些我乱扔的,来不及规整的东西都重新摆放整齐,堆叠的碗筷、喝剩一半的杯子、丢在地上的T恤……都再次变得干净。 他们两个和衣而卧,只睡了杨舟那张沙发床的半边。我站在角落里看了他们一眼,忽然眼眶莫名其妙地热了起来。因为我昨天的态度十分不好,这是不对的,他们是我的朋友,他们什么也没做错。 最先醒来的是舒悦,她揉了揉眼睛,过了一会儿看见我,小声地说:“谢然?” “嗯。”我道。 舒悦说:“现在几点了?” “上午了。”我说,“起来吧,我去我们社区医院挂个号,你们要陪我吗?” “好。”舒悦愣了愣,立刻清醒过来,然后往张尘涵脸上拍了拍。 张尘涵睡得正香,一下子被人拍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舒悦说:“快点起来,我们陪谢然去医院。” “哦、哦……好!” 社区医院可以走着去,他们两个人吃了点东西先垫垫胃,而我则什么也吃不下。 到了地方我挂号,医生说先去拍个片子,拿到结果之后她就去外面喊了另一个医生过来,问了我年龄。 “呼吸困难吗?觉得闷吗?” “嗯,有点儿。” “你拿着片子,马上去市二医院看吧,应该是结核性胸膜炎。” “什么?”我有点儿没听清。 “结核性胸膜炎。”医生看着我,“你这胸腔积液很多了,赶快去看啊,这边治不了。” “我不是感冒?” “不是,快去。” 我拿着片子迷茫地走出来,舒悦和张尘涵在外面等我,看着我出来了问:“怎么说?” “那……”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坐里面的医生又皱着眉头追出来。 “你是不是陈志宪的外孙?” “是。”我说。 “你家现在没大人了?这病不能拖了,一定要去看。” 我和张尘涵、舒悦三个人面面相觑,舒悦有些慌了神,说:“那我们现在去?打车去吧。” “嗯。”我心不在焉地应道。 到了市二,挂了号之后医生给出的结论也是一样的,还让我留下住院,当场就打了电话去问现在还有没有床位。 “我不住院行不行?”我有点儿懵。 “不行。”医生叹了口气。 舒悦这时候却替我给出了一个坚定的答复:“住,今天就住。” 作者有话说: 明天也会更新!因为接下来几章连在一起比较好,所以我会日更到下周一,休息一天,下周三再继续更新
第48章 底色 我没住过院,从来没有。 姥爷倒是住过几天,他是送进来急诊抢救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等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转了病房,但没过多久他还是离开了我。急诊室是个很焦躁、很可怕的地方,姥爷清醒过来的时候对我说,睡他旁边的一个老人没抢救过来,就这么孤零零地留在了那儿。 我不知道怎么住院,手续怎么办,要住几天,要准备什么,全都不知道。 是张尘涵和舒悦替我去办的,我先去了病房。一进到病房里边,便有个护士姐姐拿了个单子过来问我的各项信息,我当场称了下体重,得到了一个我印象中有史以来最轻的数字。 然后她给我测血压,过了一会儿她问我是不是很紧张,我说不紧张,她笑了笑,信息单上的血压那一项她没填,等之后又给我测了一次才填上。 主治医生进来了,是个看上去挺年轻的男医生,长得蛮清秀,他看着我,对我说了一大堆治疗的方案。我问他现在的胸腔积液怎么处理,他说你现在的情况,需要做胸腔穿刺,把胸腔积液抽出。 这听起来很可怕的东西是什么,我还是不知道。但我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也不能表现出害怕。 张尘涵和舒悦回来了,拿着一堆医院开的单子。我对他们简单说了一下情况,舒悦对我提到的这些术语一窍不通,后来是张尘涵给我们下达了指令。 “悦悦,你先回去给谢然拿点生活用品,手机充电线、衣服什么的,还有纸巾这些。我再打个电话问问我爸,我爸认识几个市二的医生。谢然……谢然你就先躺着休息,什么也不要做。” 张尘涵说这些话的时候十分冷静,我从来没看见过这样一面的他。舒悦立刻收到了指示,问我拿了钥匙,转头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我说:“我还……我没事,张尘涵。” 张尘涵按着我,道:“你睡着,我出去打个电话。” 他走了出去,依旧是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一年之前我认识张尘涵是因为他是个渣男,但没想到他在最关键的时刻又是最沉着淡定的。 后来张尘涵那关系似乎是联系上了,我换了个病房,是两人间,只不过另一张床没人。舒悦给我买了一堆东西,拿了些干净衣服,牙膏牙刷水壶杯子都给我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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