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能透过机甲的外壳看到它内部的话,此时就能看到陈休脸上近乎癫狂的、沉溺于报复之中的扭曲快意。 周影开着机甲,伫立在陈休身后,像一尊沉默的石雕。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他内心是如何地惶恐:他明明没有做手脚,明明已经告诉了蒲荣要小心,为什么还是会这样?难道是陈休不放心他办事,私下里又对蒲荣的机甲做了手脚? 他甚至没有勇气推一推操纵杆上去拦住陈休,更甚至连动一动嘴制止陈休都做不到。 如果蒲荣最后还是出了事,他该如何自处? 有教练拉动了应急制动开关,竞技场场馆上方的穹顶伸出几个探头,纷纷扬扬的阻隔剂如下雨般对着陈休的机甲洒落,终于切断了陈休的动力源输送,让他发疯般的攻击停了下来。 反物质屏障打开,几个教练纷纷驾驶着摆渡舱往蒲荣所在的方向赶。 谢阳洲根本等不及,如同蒲荣当初救下他那般、作出了最最惊险的违规操作。 他一面操纵自己的机甲伸出手臂、靠近蒲荣的机甲,一面毫不犹豫地打开舱门、以机甲的手臂为桥梁攀上蒲荣的舱门。脚下就是距离十几米的地面,踏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蒲荣,你还动得了吗?” 舱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他匆匆迈进机甲舱内,熟练地按下几个按钮,令外侧的升降梯伸出。 谢阳洲架起蒲荣,火急火燎地上了升降梯。仿佛只有踏上地面,才能让他感到一丝安心。 等到两人降至地面的时候,众人才堪堪赶来。只见蒲荣就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骨头似的,勉勉强强靠在谢阳洲身上才能站稳。 他浑身已经汗湿,脸侧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压抑的呻吟和急促的喘息不难让人看出此刻他正承受着多大的痛苦,绝对无法让人质疑他受到了多么凶残的攻击。 “队医快来了吗?” “已经叫过了,应该快来了!” 谢阳洲看着人群之后的陈休,眼里燃烧的怒火仿佛要将一切烧尽,“陈休……” 陈休脸上的笑何其猖狂,却在教练转过脸来时瞬间收敛。周影显得更加不安,他的背显得更驼了,一直看着蒲荣,不住地搓着自己的手指。 “疼……”蒲荣终于开口,摸着自己的后脑。 谢阳洲把他的头扳过来一看,大惊失色。他还以为当日在柜子上撞出来的口子早就愈合了个七七八八,不曾想刚才是又撞到了还是怎么着,此刻又渗出血来,把后脑勺绑着的纱布染得鲜红,看着触目惊心。 教练一见人伤到了头这么重要的部位,心里也慌了起来,赶忙指挥着谢阳洲把蒲荣抱起来,“等不得队医来了,现在就往医务室赶!” 谢阳洲带着蒲荣,跟着教练离开,临了狠狠瞪了陈休一眼。 陈休不以为意,脸上笑得更欢。看到了没有?这就是招惹他的下场! 他脸上的笑还来不及收起,就被一双手狠狠薅住了领子,猛地拽了个趔趄。 蒋爱媛恨得牙根痒痒,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的拳头必然已经落到了陈休脸上。“你大爷的,你故意的是不是!趁人之危玩得挺溜啊,你没看到他机甲出故障了吗?还不停手,出人命才满意是吧?!” 陈休比蒋爱媛矮不少,被她这么拽着,几乎要踮起脚来。他却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好意思,我确实没看到。这可是竞技场,上了场就要打到最后一刻,我没理由让他。”他嘴上说话拽得二五八万,丝毫没有被人薅着领子威胁的自觉。 “放屁!就你那个破烂水平,你怎么有脸说出‘让’这个字来的?你这个趁火打劫的卑鄙小人!” 蒋爱媛说着,拳头就要往陈休脸上招呼。周影在一旁急得不行,又不敢上去拉架,最后还是瞿秋拾把蒋爱媛拉开去。 “打了他还要受处分,因为这种人不值当的。”话是对着蒋爱媛说的,他却也冷眼盯着陈休。 陈休看着眼前这群死死盯着他、恨不得把他扒皮抽筋的人,心里却愈加快意。看不惯他?恨他?讨厌他?那又怎样!还不是拿他没办法? 他的大伯和孟舟可是至交好友,国家队的名额只会是他的! 蒲荣那个贱人,也终于在他手里吃了一回瘪,让他好好出了一口恶气! 他这样得意地想着,却听到那个素日沉默寡言哑巴一样的李前川忽然出了声,“你做了什么。” 他说的明明是问句,却没有丝毫疑问的语气,黑沉沉的眸子深不见底,盯得陈休心里有些发毛。 他好容易维持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不出异样,白了李前川一眼道:“做了什么?无非是尽全力打了一场比赛罢了。教练都没说什么,你有意见?” 李前川没出声,黑沉沉的眸子却像是会说话。同伴拉着他离开,应该是要去看蒲荣。他依旧死死盯着陈休,直到走出好一段路去才移开了视线。 他的眼神却像是印在了陈休脑子里,让他几乎有些不安起来:他不会是真的发现了什么,或者已经抓到他了什么把柄吧? 陈休一边想着,两只手有些紧张地握起。 尽管心里有些发毛,他还是毫不示弱地回瞪着李前川的背影。没有线索没有证据,谁会想到是他做的手脚?他怕什么?!即便要查,也是查到周影头上!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满意起来,觉得周影这次是“立了大功”,于是回头对着周影说:“做的不错。” 他始终得意地望向李前川一行人离开的方向,却不曾注意,周影的手微微颤抖着,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而在另外一边,蒲荣在“虚弱不堪”地被送往医务室的途中,忽然就——忽然就自愈能力惊人地好了起来,堪称医学奇迹。 教练好像依旧不怎么放心,大有怀疑蒲荣只是短暂“回光返照”的意思。蒲荣只能再三向教练保证他没事,最终还是被强制带去医务室包扎了一下脑后的伤口。 包扎完毕后,医务室里只剩下留下休息的蒲荣,以及陪同的谢阳洲。见左右无人,两个人勉强维持的平淡神情忽然就垮了下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谢阳洲看着蒲荣,悄声道:“行啊你,演技真不错。” 蒲荣眼里带上几分狡黠:“你也不赖。”
第40章 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周影来通风报信以后,蒲荣就马不停蹄地回去找谢阳洲商量。 两个人的意见十分一致,无论他们会不会捅破这件事,陈休知道了周影没有动手脚以后,一定会对周影百般为难。 周影既然无意与陈休同流合污,又冒着风险来警告他们,他们当然不要让周影为难才好。 现在揭露这件事,保不住他又要推周影顶锅,还是等他们抓住了决定性的证据,再做打算才是。既然如此,不如将计就计,让陈休以为自己已经得手,暂且让他得意个一时三刻。 队医给他包扎的时候,蒲荣怕其他几个人担心,便挨个发了条消息,一句言简意赅的“我没事,你们安心对练”,还有一个“嘘——”的表情包,他相信大家都懂。 瞿秋拾守着手机似的最先回他,先是发了一个眼睛亮亮的小狗,接着又发了一个用拉链拉上嘴巴的小人,表示自己守口如瓶。 蒲荣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 终于回到了宿舍,若说方才在医务室还忌惮着别人会听到的话,那此刻两人真的是毫无顾忌了。见四下无人,蒲荣和谢阳洲又对视一眼,齐齐笑得前仰后合。 过了好一阵子,觉得肚子都要笑痛了,他们才停下来。 蒲荣伸手抹着眼角笑出的泪花,声音里依然带着颤抖的笑意,“你是真能演啊谢阳洲,看你对陈休那个眼神,跟要活剐了他一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有多担心我呢。” 谢阳洲眼底闪过一层意味不明的黯色,然后很快遮掩了过去,继续带着笑意道:“还用演吗,看着陈休那个死性不改的样我就来气。” 他清了清嗓子,换了个话题道:“你才是真能演啊,怎么演出来的,脸白得吓人,教人怪害怕的,我还真怕你下一秒就厥过去……”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直接连脸上的笑容都不复,愣愣问道:“你头上的伤……” 蒲荣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眼底没什么波澜,“呼,一些必要的手段罢了。” 从打定了主意要将计就计反将陈休一军,蒲荣就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着合理的计划。 谢阳洲让他别担心,让他假装机甲停摆之前先知会他一声,只要陈休一动手,他就冲过来替他挡下来,不会让他有危险。 蒲荣却摇摇头,不结结实实挨上几下,怎么能让陈休得意忘形露出狐狸尾巴呢? “只要我在假装机甲停摆的过程中把神经电极一点点拔掉,不仅能起到以假乱真的僵硬效果,还能在陈休对我动手之前彻底切断神经链接,屏蔽所有外部机体传输的痛感。” 谢阳洲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他和谢阳洲这些日子的训练似乎是有了实质性的效果,具体表现在两个人的共感能力更强了。整个过程中,蒲荣每拔掉一根神经电极,谢阳洲便有所感知,紧张兮兮地开始喋喋不休。 拔掉大脑相关区域的神经电极以后,该区域所控制的身体部位便彻底与机甲断开了联系,无法再对机甲作出控制行为。只有拉动操纵杆,才能靠纯机动的方式勉强移动机甲。 不负他所望,机甲的行动越来越迟缓、僵硬,倒真是像极了传输线缆受到破坏后,机甲因为动力源输送故障而运行艰难的样子。 但是同时,尚未与机甲断开链接的身体部位也承受着极大的负荷。为了暂且驱动机甲,蒲荣全身上下只靠右手手臂苦苦支撑。 痛苦是真的,疲累是真的,他苍白的脸色和汗湿的头发从来就不是演出来的。这一番操作下来,几乎已经超过了他往日在赛场上最极限的体力消耗状态。 不过现在,他不需要再苦苦忍耐身体的不适,只要稍加修饰,将他糟糕的身体状态十倍、百倍地表现出来,所有人都会无可置疑地相信他受到了极其严重的攻击。 眼看时机成熟,他拔掉最后一根神经电极,机甲彻底瘫痪。 纵使他早已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看着陈休向他高高架起的浮游炮和集束枪,感受着机甲断联后的时空,蒲荣还是无可避免地慌张了一瞬。 那一刻,他也感受到了谢阳洲心中一闪而过的慌张和强烈的冲动。他在耳麦里对谢阳洲大喊:“先别过来!” 谢阳洲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上前来的脚步,双手紧紧握在操纵杆上。他死盯着显像光屏,看着上面蒲荣糟糕的境况,好似要将屏幕盯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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