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对方睫毛湿漉漉的,满眼痛苦地看着自己,陈北劲如鲠在喉,喉腔蔓延着苦涩。 有些手足无措,见对方难过,他自己也伤心起来,这伤心却是稀里糊涂不明不白的,他也不懂,一件小事怎么值得沈致亭动这么大的气?难道是做了噩梦的缘故?还是生病了心情不好?张主任说这点滴输进血管里会特别疼,沈致亭此刻身上很痛吧?
沈致亭却不说,拿他当出气筒。
但陈北劲有一点是明白了:出门不和男朋友报备不仅会挨骂,还会出人命。鉴于此,陈北劲决定以后上厕所用几节手纸也要跟沈致亭讲清楚。
见人一言不发地垂着眼,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事,陈北劲就傻乎乎地捧着双手递到沈致亭的眼睑下方,去接他的眼泪。沈致亭身上香香的,想必是昨晚抽的云烟余留在衬衫里的味道,隔了一夜,渗透到皮肤里,居然有点好闻? 陈北劲轻嗅着,视线停滞在对方敞开的衬衣领口。这是昨晚他帮沈致亭脱外套时解开的,沈致亭扣子总系太紧,陈北劲怕他睡觉会不舒服。 就解开了两个扣,连锁骨都没露,只有喉结处突起出的白肤细腻,暗香涌动,却还是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等了半天,那睫毛上细密的小雾珠一颗颗全融进了那人的眼睛里,并不落到他手上,陈北劲自讨没趣,两手不太自然地在空中抖了抖,轻咳一声,屁股往前挪了挪,想去抱身前的人,又不敢抱,就又去抓对方的手,安慰说:“沈致亭,你别哭了,行不行?”
“你再说一句这种话,”沈致亭猛地抬头瞪他,“就立刻给我滚出去!”
“好!”陈北劲不知道自己又犯了哪个天条,不过先大力点头认错总是没错的,“我不说,我不说!只要你别生气。”
“一句话别说!”
“不说,绝对不说!”
沈致亭别过脸去,没再说话。
陈北劲偷偷打量着沈致亭脸色,察觉对方正昂着下巴,神情淡漠无动于衷,假装看向窗外,一点点将刚才的眼泪憋回去。 心里叹了口气,陈北劲就觉得他家男朋友真傲娇啊,哭了就是哭了,哭了还不承认,也不让人说,说了还骂他,这算什么道理?
“你……”沈致亭平复好心情,转过脸看他。
“嗯。”陈北劲点头,心情有些忐忑,他再也不敢说“嗯?”了。
对于混蛋惯了的陈北劲,沈致亭爱到深处,从来都舍不得凶他,今天情绪失控非他所愿,都怪陈北劲一逼再逼,专掀他短处,活该挨骂。 沈致亭自我反思了半天,才心平气和地跟人商量:“你那一千万,我现在能保证给你还上了。”
陈北劲一愣,“什么意思?”
“陈北劲,”沈致亭看着他,说:“你不是说试试么,现在试过了,你也觉得我们不合适吧?”
“我没说!”陈北劲这次真急了,一把攥住他的手,语气立刻变得狰狞起来:“你也不许说!沈致亭,你敢打退堂鼓?你这个不负责任的负心汉,你才是玩弄别人感情的人!”
“陈北劲,”沈致亭皱眉,试图跟他讲道理:“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又怎么了?”陈北劲怒声驳斥:“是一个被窝里的人不就行了?”
“……”沈致亭一时语塞,这什么脑回路?
“在床上操|我的时候用了八个套都没想起阶级差异来,现在穿上衣服了,突然又跟我提什么身份悬殊了?”陈北劲骤然逼近,一只手撑着胳膊抵在墙上,将靠在床头的沈致亭彻底笼罩起来,黑压压的,他低沉着头,和对方鼻尖挤碰鼻尖,语气冷峻,态度恶劣:“沈致亭,你警告我,我也警告你,什么事我都可以装傻,什么错我都能认、都能改!你让我干什么我都干,上刀山下火海,就算你让我去死,我也都无条件服从!但在一起了你敢跟我提分手,操.完.我就提起裤子不认账,两次,这是第二次!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你把我当厕所上?沈致亭我告诉你,情分用绝了,你就别逼我对你下死手!”
世家子弟发起狠来是什么样子?尤其是像陈北劲这种有着雄厚官.商背景的实权子弟?沈致亭之前从没见过,哪怕在戚时身上,他都没见过这种一言不合就要将他彻底吞噬下去的威慑力。
沈致亭后脊有些发凉,哪怕再能强装镇定,他此刻也不得不承认陈北劲有些骇人。 这才是原形毕露,这才是陈北劲本来的模样,这也是陈北劲嚣张混蛋自以为是性格的资本源泉。 只是陈北劲向来喜欢做他的乖小狗,从不在自己跟前表露出这冷酷残暴的一面。
但士可杀不可辱,尤其对沈致亭来说,决不能容忍自己的尊严被最爱的人蔑视和践踏!
“行啊,”沈致亭也有点火大,无所畏惧地迎上陈北劲要吃人一样的凶狠目光,“有本事你就弄死我。”
“我不弄死你。”陈北劲缓缓抽回身子,站在床边,瞥他一眼:“你是我男朋友,你没了,我找谁共度余生去?”
“共度余生?”沈致亭笑了,“你本事这么大,眼界这么高,谁都瞧不上,随便动个手指就能将自己看不顺眼的人给彻底碾碎,别说你会把我放心里了,认识十年了,想必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过。”
“沈致亭,这话我只跟你说一遍。”陈北劲沉眸注视着他,起誓一般:“不管你信不信,做朋友也好,谈恋爱也好,我既然选择了你,我就能对你保持绝对的忠诚。”
沈致亭没话说了。 待了会儿,见陈北劲还是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像一头得不到回应就会随时扑过来将他撕咬成碎片的公狮,沈致亭无可奈何,道:“知道了知道了。”
“以后还提分手么?”陈北劲审犯人似的问他。
“暂时先不提了。”沈犯人淡淡然。
“暂时?”陈北劲拔高了声调。
“你给我适可而止。”沈致亭看他一眼,说:“你要再让我看见一次你跟别人亲热,咱们就看看,到时候是你先弄死我,还是我先弄死你。”
“都要杀人了,还说没吃醋……”几句话的功夫,陈北劲就好了,一瞬间又变了回去,嘟囔了几句,然后蹭到沈致亭床边,凑脸到人嘴边,说:“你亲我一下吧,亲我一下咱俩才算和好了!”
“有病。”刚吵过架,沈致亭没什么心思跟这个神经病打情骂俏,低头将嘴唇在人脸庞上挨了一下,算是亲过。
“不行,”陈北劲不满意,乖乖地闭着眼,一脸期待表情:“得打啵才行。”
“……”沈致亭翻了个白眼,直接找借口,“我不舒服。”
“怎么了怎么了?”陈北劲急忙去查看他右手,“又跑针了?我那会儿特地避开你这只手啊!”
“……不是针,”沈致亭只想把人打发走,自己清净清净:“我饿了,你,去买饭。”
“好吧。”陈北劲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起身就往外走,回头问着:“你想吃什么?”
“你看着买,”沈致亭出溜回被子里,阖眼准备眯一会儿,随口答道:“别又买一堆,养猪似的。”
陈北劲笑嗯一声,拧门要走。 临出门了,脚步硬生生地突然止住,他朝病床上的人看了一眼。
沈致亭察觉到身后动静,也没转身,没好气地问道:“怎么了,静悄悄的,早饭都不给我吃,就开始预备谋杀了?”
“不是。”身后人默了一默,说:“沈致亭,我……我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沈致亭也一默。 他没料到陈北劲会问这个问题。 不想承认,也不想撒谎,直接当做没听见,也就没吭声。
“对不起啊,我话说重了。”身后人顿了顿,低声道:“我知道你爱我,我不是有心的。”
“我……我……”
我了半天,我不出来。 这实在是该死,高傲的头颅是自幼察觉自己智力超群时开始昂起来的,岁月漫长,无数次的大小测验更加验证了他的聪明绝伦,于是他头颅愈昂愈高,连心也比天高。 他沈致亭这辈子最不擅长的,就是低头道歉!哪怕是父母,他活这么大,父慈子孝、母慈子孝的,鲜少和家庭发生争吵,即便认错,对父母也是天经地义,更何况也不过两三次而已。 但对其他人,即便是自己错了,他可以在心里偷偷改正,表面上,绝不低头!
“我……我也,有一点过分了。”尽管内心无比抗拒,沈致亭最终还是也低头了。
“那我们和好了吗?”
“嗯,和好了。”
“那我买饭回来以后,你会认真地给我打啵吗?”
“……滚。” ----
哦吼!
第39章 风掠北阳 39
车子熄了火,驾驶座和副驾上的两个人靠在座椅上,一个摘了墨镜扔一边,转头望向空荡敞亮的地库,手指没节奏地敲着方向盘,另一个困倦地半眯着眼,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穿着外套。
陈北劲瞥了眼时间,下午五点二十,又瞧了眼后车座上那盒湛蓝描金花包装的补品套盒。
套盒一看就是自选自装的,鼓囊囊的,小行李箱似的,燕窝阿胶人参冬虫夏草四件套,知道的是给沈致亭这个青壮年吃,不知道还以为给谁家中老年人复健。
别的时候也就算了,再贵重的礼物他也不会放在眼里。 偏偏是今天。
沈致亭前一天生了病,今天早上那个叫王薪宇的就拎着补品大礼包来医院探病,陈北劲拎着早饭推门进来时,王薪宇正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给沈致亭盖被子,而沈致亭大概是睡迷糊了,头也没回,懒洋洋地问了句“都买了点什么啊”,显然是错把王薪宇当成去跑腿买饭的陈北劲了。
王薪宇也露出惊讶表情,显然是对沈致亭这种毫不客气的收礼态度表示诧异,但还是回复道:“没什么特别稀罕的,弄了点燕窝人参,给你补补。”
沈致亭嚯的一下转回身,盯着被吓一跳的王薪宇,两颗眼珠都要蹦出来了。 陈北劲立在门口,脸色又黑又臭。
按理王薪宇和沈致亭的关系,顶多也就是个临时同事,就算要探病也轮不着王薪宇来探,更别提,俩人萍水相逢的关系,王薪宇一出手就是大四位数的厚礼,这让某人手里拎着的五十六块的营养盒饭突然就不香了。
陈北劲不理解,沈致亭也不理解。王薪宇给的解释是,前阵子他没闹清楚情况,老灌沈致亭酒,这天沈致亭直接倒在了酒吧,虽然那晚上没喝酒,但地方是他提出来,多多少少,自己也有不是的地方,不来一趟,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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