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致亭,我要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想吻时自然吻了。” “那你什么时候想吻?”
沈致亭看他一眼,陈北劲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良久,沈致亭扬手将陈北劲推到一边,然后背转过身,从裤兜摸出他的老物件儿两件套。在陈北劲讶然神情注视下,他叼上支烟,精贵的打火机按下噗呲一下,火苗诡丽,烟头炽红。 薄薄的青雾从唇缝中喷吐出来,沈致亭说:“等你真正看清我之后。” ----
第24章 风掠北阳 24
陈北劲从没见过沈致亭抽烟。 夜色下,微弱火光在眼底闪烁着,他深藏心底的青葱时光,也随着沈致亭指间燃烧的烟头逐帧消褪。原来什么东西都会旧,再美好的回忆都将蒙上一层灰土,仅有他们两个人存在的青涩纸页也再翻不回来。
沈致亭开始无意识地在他面前表露出最真实的样子,这无疑是件好事,只是对他来说,这个相识近十年的人突然看起来很陌生。
曾经的沈致亭,完全就是一只骄傲高冷的蓝孔雀,聪明、睿智,博览群书,举手投足大方得体,记忆力出色,连无聊的四十八字校训都能倒背如流,堪称是学霸群里的突出典范。 那时沈致亭的个子比自己要高,清清冷冷的,不爱笑,也不怎么说话,和自己在一起时话倒很多,偶尔笑一次,整个人突然就化作那春寒料峭时分融化了的雪,带几分凛冬的冷,和几分春日晴光的暖。
陈北劲经常能从这个人的话里听出来取悦自己的意思,还有对方总是偷瞥向自己的目光。那种深深的眼神,望眼欲穿,仿佛全世界他只在乎他一个人。
这感觉陈北劲从未拥有。
不是因为他是谁的儿子,也不存在任何雇佣或利益关系,更不是出于被迫抚养的义务和某些世俗责任,是沈致亭自己想对他好。那个人无缘无故,投入了成本却不计较回报,从始至终都没张手要过他半分钱,总是毫无来由地给他买一堆东西,总是只对着自己,表露出在学校不为人知的温柔一面。
这世上居然有这种人。 他问为什么,沈致亭说因为他们两个是朋友。
陈北劲半信半疑。从小他就跟着许景辉耳濡目染,知道真情再真也没有黄金真,朋友再多,也都是一杯酒七分水的交情,利益冲突了,说翻脸就立马翻脸,但沈致亭是个例外。
跟其他人不一样,沈致亭非常够朋友。不管沈致亭正在上课听讲还是在下课刷题,只要见他现身教室外,沈致亭这个书呆和尚就会立马破戒,从清心寡欲的庙里不管不顾地跑出来跟他私会。
他承认,一开始自己在故意试探,好奇这个叫沈致亭的人口中所谓的友情究竟可以情深义重到什么地步,时间久了,他觉得有点儿意思,再后来…… 再后来他两腿完全不听使唤,满脑子都是沈致亭坐在教室第二排中间位子上,抬头笑眼望向他的样子。
他非见他不可,毫无道理。 就像沈致亭毫无道理地对他好一样。
那时候沈致亭性格很冷,外冷内热,凡事嘴上不说,心地却很好,而他的生活是一潭死水,了无生趣,他唯一获取能量的地方就是一个名为“沈致亭”的少年。 他们越来越亲密,他爱和这个人凑在一块儿,无论干什么;他用了很漫长的十年,细致观察、或说考察了这个人,深思熟虑过后,才决定以同等分量的感情回报给对方,无论男女。
陈北劲以为自己对这个人早已了如指掌,没想到,现在沈致亭的代名词不再是骄傲而是谦逊,不是高冷而是温和。 沈致亭会对所有人都笑,且只要关系稍微密切点儿的人,沈致亭都会大方地给他们买东西。曾经只专属自己一个人的特权,没经他同意就被平均分到了数不清的人身上,连着那个人当初待自己的那份感情,也逐渐由浓烈变得稀薄,甚至没那么在意了。 沈致亭变了,变得外热内冷,陈北劲察觉到了,他只能近得了他身,却再轻易进不去那人早已设下了重重关防的心。
“我是不是就剩一次机会了?” 临睡前,两人站在各自卧房门口,沈致亭闻声回头,陈北劲强行克制住扑过去的冲动,站直身子,仪表堂堂。
“你要是不想玩了,也可以提前作废。”
“我说了我没——算了,”空口无凭的解释说再多也是徒劳,陈北劲深知其理,于是不在意地挥挥手,“说什么都无所谓,你根本就不对我抱有任何期待。”
沈致亭笑着摇摇头,推门就要进屋。 “喂,”身后人问:“所以,连晚安都不说了吗?”
“什么?”沈致亭纳闷他俩什么时候有互道晚安这个流程了,侧头一瞥,就见对方双手随意地插着兜,背靠在门上扬眉笑眼瞧着他。
沈致亭:“……”
走廊光影黯淡,贴合匀称身形的白色衬衫别在西裤腰里,意大利黑革皮带用料上等,圈出一道窄而劲瘦的腰线,存心勾引的男人嘴角笑意荡漾,自带几分矜贵斯文气,和骨子里无法安放的反叛野性。
“怎么样?” “做作。”沈致亭淡淡评价,他绝不承认这是一个赏心悦目的圈套。 “口是心非。” “那又怎样。” “沈致亭,”陈北劲眨眨眼,问:“这么能忍,你平时怎么纾解欲望的?”
意料之外的问题,沈致亭眉间闪过一抹尴尬神色,想起手机私密存的一堆某人躺在床上冲他笑的照片,还有初次那晚他拍的……在自己肩旁依偎沉睡的侧脸。
昏灯下,那张雕塑似的脸轮廓蒙上一层柔光,阖眼安睡的样子如孩童般静谧,cheng·shu的shen·qu却成为欲的化身,他怎么可能把持得住?他像个变态,一遍又一遍的吻着……心理阴暗怀揣悲伤地接近,又克制住将其猛力摧毁的冲动,直至那人红·脸庞浮起春·意,他才万分惭愧地抽身而出。
沈致亭不自然地清清嗓,说:“健身啊。”紧跟着又补充道:“公司免费健身房,下班后过去一趟很方便。”
“啊……”对方身材确实很有料,陈北劲略显失望。
“没事就早点睡吧,”沈致亭推门进屋前看他一眼,笑道:“晚安,好梦。” 陈北劲一声不吭地甩手关上了门。
除夕这天,陈北劲要回家吃饭,早上准备出门时,路过站在客厅喝水的睡衣打扮的沈致亭。 沈致亭正困着,浅浅和对方对视一眼,算是打过招呼,没料陈北劲脚下步子打了个弯儿,拐过去一把揽过人肩膀,凑人脸颊上亲了一口。
“早上好啊,我的朋友!”陈北劲笑眯眯地说。 “今天演的又是哪出?”沈致亭端着杯子稳如泰山,习以为常地抬手抹了下脸。 “四郎探母。”陈北劲歪头在他肩上拱了两下,拱完,心情突然又不太好了。 沈致亭啧了声,说:“每年的今天都是这副表情。”
“你不懂。”陈北劲唏嘘一叹:“我以为在中国传统的家庭关系里,只有父亲才喜欢对后辈长篇大论喋喋不休,我五岁才开口说话,很多医院用一张诊断条就判定我是自闭症,后来出国离开了我妈,时间一长我才慢慢察觉,原来是她差点儿就把我上半辈子的词儿都说完了,在她面前我对也是错,错更是错,根本无话可说。”
“那你还回国?”沈致亭说。
他知道陈北劲的父亲也是位非常严格的企业家。17岁的少年背井离乡,在一堆陌生人拥簇下回去父亲身边,飞机才刚落地,连父亲的面都没见过,就被扔到一个专门为培养贵族接班人的暑假集训营地。
一个在国内经常交白卷的英语三十分水平,被迫在全英授课环境里急速恶补数物化和体育,亏得父母基因给得好,陈北劲脑力体力双线并驱,抗压能力异常强悍,在那种训练特种兵似的高强度环境中,居然快速成长起来,还在入学后的第一次期中考试中拿了B+。
即便如此,陈耀河仍嫌陈北劲起步太晚,不够出色,将儿子的交际能力评定为弱智级别;说他的DNA扭转到了格陵兰岛,天赐的优质基因,现在却像米其林餐厅遗落在炉旁的培根,被风干得一点不剩;英法口语磕磕绊绊,只配与神偷奶爸里的小黄人一较高下;至于体态礼仪——地铁站里折纸箱子的流浪汉都略胜他一筹。
总之,陈耀河对陈北劲的诸种要求,苛刻程度不亚于许景辉。但有一个爱讲冷笑话的父亲,父子私下感情差不到哪儿去。就像经常脱口而出的犀利嘲讽,陈耀河也从不吝啬于自己的夸奖。他的William在自己的精心培育下,短短两年间彻底改头换面,从一只头脑空空的西伯利亚小绵羊,蜕变成一位野心勃勃的英俊精英,并以骄人的成绩考入藤校—— 他发誓再也不会叫儿子小吉娃娃了,而是慈爱地称呼他为“我的王子”。
嗯……沈致亭有点好笑地晃着杯子里的水,心想,陈耀河夸张的鼓励式教育对陈北劲的人格影响无疑是翻天覆地的,也难怪后来的陈北劲越来越开朗活泼,还变得这么油嘴滑舌。
“这个么,”陈北劲想了想,说:“当时确实没打算回来。” “嗯?” “可后来你不是给我打电话了么?”说着,陈北劲趁人不注意,飞快在沈致亭唇边啄了一下,语速也飞快:“我也很想见你,miss you so much!” 沈致亭将杯子放回桌上,手臂顺势一扫,将身旁人推开,转脸对他笑:“是么,但我不觉得我有这个本事。”
“怎么跟你讲呢……”陈北劲接过对方手中水杯,仰脖子一口喝光,笑道:“其实你打电话的前两个月,我妈也打过一次电话,她以自己前期投入了更高成本为由,要求我毕业后先回盛铭工作,攒几年工作经验再回美国或者加拿大接着读。”
“这不就是你当下正在走的路么?”
“可当时已经准备在我爸那边定下来了。”陈北劲说:“他公司业务面向的市场是世界性的,无论是薪酬待遇还是工作履历,都比在盛铭更有前途,所以,我妈这个理由没什么说服力。”
“所以你就拒绝她了?”
“没有,”陈北劲笑得一脸坏水,说:“拒绝的话,她以后肯定就再也不会打电话给我了。”
沈致亭一笑,既心疼又觉得好笑,抬手拍拍他肩,“你啊……”
“诶,你还别说,”陈北劲表情蛮得意,“我假装认真地跟她说考虑考虑,她后来每隔一周就给我打电话,问我考虑好了没,每次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动辄牵扯国策条例,社会大局,给我许什么优惠优待、三倍高薪,许完房又许车,还跟我说什么国内人才不能外流,我稍微流露出一点不想回来的意思,她就开始急眼拍桌子,问我是不是中国人,有没有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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