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北劲个子高,老师上课关着教室门,沈致亭也能从玻璃上窗露出的那几缕翘起的头发识别出来,然后沈致亭就会立刻举手喊报告,要出去上厕所。在诸位科任老师眼里,沈致亭作为尖子生,除了平时膀胱有点儿问题之外,简直完美的无可挑剔,沈致亭要上厕所,老师们自然和颜悦色的让他赶紧去。
就像那种悬疑剧里杀手碰头,为了避开楼道里的摄像头,沈致亭一出来,陈北劲就转身下楼去下一层,然后从下一层的另一头楼梯再上来,站在楼梯口等着沈致亭过来。
两个人,一个闷葫芦,一个冷葫芦,碰面之后,总是沈致亭这个冷葫芦先问一句“这节上什么课?”陈北劲简言意骇做出回答,沈致亭会“哦”一声,再接着问他一整天的课表是什么,陈北劲再次简言意骇做出回答,然后沈致亭就开始跟陈北劲讲他今天的课表是什么,还有刚才上课的知识内容。
沈致亭不疾不徐的说完,陈北劲很给面子的点点头,俩葫芦这接头暗号算是过去了。
俩人在校园里乱逛着,要么去小卖部,沈致亭高中时代的零花钱全都请陈北劲吃零食了,像什么酸奶柠檬水士力架多味花生,或者是小饭团三明治芝士棒之类;要么去天台坐着发呆,沈致亭买几罐可乐,堆在两人脚边,但他只开自己那罐儿,陈北劲躺在旁边太舒服懒得动,顺手也就拿起沈致亭那罐对嘴喝了;要么就去宿舍楼后面的小树林里戳蚂蚁洞,看蚂蚁搬家,蹲麻了脚就互相搀着坐去台阶上,沈致亭会不经意地问一句“你们班儿上有女生跟你说话吗”,陈北劲会闷闷地回一句“你管得着吗”。
他老以为沈致亭问这话的目的,是要跟他分享自己在班上有多少女生说话。 而他莫名不想听。
沈致亭也是万万没想到,从前年少不懂事,陈北劲一句话都不说,露个面就能让他不管不顾的翘课逃学,现在成年了,有了立场有了原则,居然还被这人迷得团团转。
对李勤光讲了声抱歉,沈致亭用同样的借口告诉李勤光自己正在回家路上,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公司,李勤光如果还没去就不要去了,迟几天再送也一样,如果已经到他公司楼下,他可以让助理去代拿一下。
【不行,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必须要当面跟你说。】
沈致亭知道李勤光是个倔的,但李勤光没对自己犯过倔,还是以这种强势的口吻。 沈致亭皱皱眉,寻思着这下可难搞了,又琢磨着,李勤光一个学生找自己能有什么事?又挂科了心情不好?还是竞赛落榜了?还是家里出了事情需要找他借钱?
对方都这么说了,沈致亭也不好再问什么事,反正他妈今年旅游去了没在家,陈北劲除夕也会回自己家跟许景辉母子团聚,他今年孤家寡人一个,就问李勤光明天见面行不行。
【你现在在家?】 【我去找你。】
沈致亭眉头一抽,心说这都什么毛病,听不懂他的意思?秦旭都没这么跟他讲过话。 沈致亭自认是个道德感很低的人,脾气上来,那点子被冒犯过后的道德感变得更加可有可无。 于是他回:
【我有点儿发烧,不想出门,也不想见人,有事明天再说吧。】
等了会儿,没再等到李勤光的消息,沈致亭确信那小子终于安生了,这才收起手机,轻吁一口气。
“怎么?”陈北劲见他样子,看他一眼,“上司找你了?”
“没事儿,他就随口一问。”
任务已经完成,秦旭才懒得管他去了那儿,前方就要拐进画展那条窄街道了,沈致亭偏脸看向陈北劲,对方扬着嘴角,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跟他碎碎念着今天特地做了一整天关于卡拉瓦乔的功课,待会儿他们俩绝对不会没话说。
沈致亭一笑。 “其实……” 其实你不做功课也没关系,在我面前,你是什么样子都没关系。
“其实什么?”陈北劲扭身朝后,打着方向盘找地方停车,“你可别说我把他名字念错了,不过没关系,我手机备忘录记了笔记。”
沈致亭伸手拿过那束蓝玫瑰短暂抱了一下,清清嗓: “刚才忘记回你了,其实你的花,我挺喜欢的。” ----
第20章 风掠北阳 20
“……文艺复兴时期向巴洛克时期转变的承上启下的人物,嗯,杀人闹事越狱当逃犯还有那么多精力搞创作,这一生真有够精彩的……” “艺术家的精神状态,大抵都有些异于常人。” “你当初学画画的时候,我看就挺正常的。” “所以我成不了艺术家,我那叫笨功夫。”沈致亭笑说:“创意或许来自无数次模仿后的灵感一现,而艺术却是任何人都无法复刻的存在,真正登峰造极的天才都是有神韵的,就比如,卡拉瓦乔向来没有往画作上签名的习惯,可懂画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哪幅是他的杰作。” “才气就是签名,真品贵在原创,赝品卖的是仿冒者的技巧。” “你还挺懂。” “陈老板手底下有个专门做古董评估的老师说的。” “……”
两个人站在展示大厅前溜达了会儿,浏览过卡拉瓦乔的生平简介,绕着画廊四下转了几圈,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以名家做主题的画展并非只有那一个人的作品,还有部分当代画家、新人画家的获奖作品在其他专题区做展示,溜达到最后,陈北劲还发现了有个青少年展览区,什么陶艺壁画水彩书法,连针织物小猫小狗都安排上了。 准备离开时,经过一个五色流彩的掐丝珐琅,陈北劲一笑,对沈致亭指了下那标牌上的学校名字,说:“我初中在这儿待过几个星期。”
沈致亭留意了一眼,不出意外,是个国际贵族学校,便笑:“你好好待上一个学期,说不准也能赶上这种手工展示,光荣光荣。”
“我要是待这儿的话,”陈北劲忽然牵住沈致亭垂落在身侧的手,握紧,亲昵着蹭过去,“你后来可就捡不着我了。”
“我真的很好奇,”沈致亭抽出手,拍拍陈北劲的肩膀,问:“你这些油腔滑调都是跟谁学的?”
两个人实在太熟了,神经质抽风也好,情话是真是假也好,不管陈北劲说什么,他越是认真,沈致亭就越想笑。
“沈致亭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陈北劲不太满意,说:“你这是被追求者应该有的反应吗?”
“那我应该有什么反应?”沈致亭笑个不停,问着:“害羞吗?”
陈北劲瞪他一眼。
“好了,不闹了,”沈致亭抓起他手腕,抬步就往大厅门外走,“不早了,咱们去吃饭吧,你定地方了没,没定我现在定——”
身后人大山似的死活拉不动,沈致亭诧异回头,见人黑着脸站在原地,就问:“怎么了,小祖宗?”
陈北劲冲着手腕抬了抬下巴,眼神示意。
沈致亭心领神会,走过去挽住了陈北劲的手。
“现在咱们能走了吧?”沈致亭忽然有种自己在带孩子的错觉。
“什么意思?”陈北劲看着他俩相握的手,皱眉:“你牵小孩儿呢?”
于是沈致亭跟陈北劲十指相扣。
“满意了?”
“这还差不多。”
进到车里,俩人才松开手。沈致亭不无感慨地坐在副驾上跟陈北劲说,他之前幻想过无数回两个人第一次牵手的样子,要么是蓝天白云的落日海景,要么烛火辉煌的高档餐厅,哪怕是秋季落满银杏的街道呢,或者冬日在家里阳台上晒着太阳围炉煮茶,都比刚才那一下来得像回事儿。
陈北劲一边开车一边认真听着,等沈致亭说完,他笑一下。
“笑什么?”旁边人自嘲道:“是觉得,我现实中顽固僵化,理想却充满浪漫主义?”
“没,”单手转着方向盘,陈北劲伸过手和人牵住,笑说:“你说的这些,会实现的。”
其实他想说,沈致亭记错了,刚才那一下,并不是他们第一次牵手。 他们第一次十指相扣,是在那晚缠绵交融的床|榻上。
那是第一次,向来在两人关系中占绝对主导权的沈致亭,表露出一副甘心被捕的沉默。陈北劲能感受到,沈致亭是愿意的,甚至主动配合,可他第一次没经验,弄得沈致亭受了老大罪。
……
事后沈致亭整个人湿答答的,精疲力尽半昏半睡,陈北劲整颗心完全就融化了,慌里慌张又加倍小心着,从背后拥住他,情不自禁的去吻他潮湿的耳廓和脖颈,小声嘀咕着撒娇道歉,手指也磁吸般与他十指交叉,这前所未有的亲密……让自己恨不得一辈子都黏在他身上。
越这么想,陈北劲就越觉得,和沈致亭谈场恋爱是个十分明智伟大的决定,心里美滋滋的,这难道就是恋爱的感觉?分明是故旧友朋,现在却怎么看都看不够,每逢身旁那人淡笑着将目光扫向自己,即便只是短暂凝视,他一颗心也会无端欣喜若狂,没由来的高兴。
陈北劲心情不错,便又开始了没话找话说。
“你说多可惜,咱俩高中怎么没在一块儿呢?”
“有什么好可惜的,”沈致亭抽了一支蓝玫瑰,低头随意把玩着,“无论什么时候,你不都得走么。”
“万一呢,”陈北劲没头没脑的笑着:“万一你跟我表白了,我突然就不想走了呢?我可能听不懂你什么意思,不过只要你开了口,你让我干什么我都干。”
“你说得这话,你自己信么?”沈致亭拿着花敲了敲他头,说:“荷尔蒙内分泌失调了?恋爱昏头了?什么话都敢说了是吗?”
“这有什么信不信的,我说真的,真的!”
“真的?”
“啊!”
“行啊,我也不提什么太过分的要求,也不用你发什么长相厮守的重誓,”沈致亭瞥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明年你不是要出国读MBA么,既然要跟我在一块儿,那你就别去了,两三年后玩腻了再去,怎么样?”
几乎是条件反射,眉头瞬间就拧巴起来,陈北劲意识到不对劲儿,瞄了眼沈致亭淡然平静的脸色,他赶忙放缓表情,努力舒展开眉毛,试探地问:“你认真的?”
沈致亭翘翘嘴角,然后平平板板吐出三个字:“认真的。”
前方就是餐厅,陈北劲驾驶到路边,在沈致亭说完后,他猛踩一脚刹车,震得车内两人也跟着剧烈一晃,沈致亭马上就要皱眉,陈北劲立刻说“你先别多心,也别生气,给我半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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