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席几乎坐满了,在场有领导,有学生,还有特意来参观校庆的学生家长,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舞台。 收音设备把游时手机里的声音也收进去了,他们都听见江应了的声音。 视频那边是呼啸的风声,奔跑晃动着、完全看不清东西的镜头,游时看到或红或绿的色块,在他大脑里神奇地拼接成无数熟悉的江城的街景。 游时轻笑,俯下身,看向摄像头,在嘴边竖起一根食指。 游时的声音通过收音设备回响在整个礼堂。 “嘘,江应,听着。” 第一个音符在他指尖下奏响。
第70章 天台 整个半圆形的礼堂都很安静, 只有钢琴声在会场里流淌。观众注视着在台上弹琴的人,看他时而垂下眼睛,笑着看向面前的摄像头。 也有人悄悄回头, 看向二班所在位置的那个观众席上的空位。 这个节目本来应该在倒数第五个出场,游时应该穿着礼服从容地上台, 江应应该坐在台下,听这场只为他而弹的琴。 但现在这样也还不错。 游时看向摄像头。 “槐姐,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赵邮在后台, 悄悄挪到了槐姐身边,蚊子一般地哼哼。 “我知道什么?”槐姐仍旧看向舞台的方向, 犹豫中带着心疼。 “就游时啊。”赵邮又往台上看了一眼。 槐姐点点头, 又摇摇头, 最后什么都没说。 表演已经进入了尾声,游时弹完最后一个音符,从容地琴凳上站起来,冲观众席鞠躬,转身拿过手机, 从旁边下了舞台进入后台。 似乎一切都是一场梦境。 手机里传出的声音焦急的“游小时”是一场梦境, 游时笑着回应的“江应, 听着”也是一场梦境。 观众后知后觉地鼓起掌,但刚才弹琴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舞台上只剩下一架孤零零的纯黑色钢琴。 后台光线特别暗,只有入口处能照进一点天光, 他在一片昏暗中行走, 笑着跟江应说着什么。 “时哥, 庆功宴去不去?”赵邮在他身后招呼他。 游时没回头,只是冲他摆了摆手, 笑说:“不去了,还有事。回头请你吃饭。” 在一片喧闹中,赵邮忽然安静下来,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走到入口的一片光晕里,因为强烈的光,身形几乎要看不见了。 最后那一刹那,他看见游时低下头,靠近手机,嘴角带着笑。 “应哥,别来学校了,我去医院找你。”游时对江应说。 游时说完挂了电话,一个人从后门离开了会场,校庆这天学校大门可以任意进出,他大大方方地从大门出了学校,门口保安拉住他,神秘兮兮地说:“这车,等你的?” 游时往旁边看去。 小陈坐在车里,没下车,看他出来,默默发动了车子。 游时微微一点头,钻进车后座,偏头看向校门口二高的白色牌子,低声说:“去医院。” 车子缓缓发动,许久后,游时看着车窗外的景象忽然出声:“陈叔叔……今天多谢。” —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游时走路进去,一路穿过来来往往的医护和病患,穿过光滑干净的走廊,推开病房的门。 病房里只有江奶奶自己,病床摇上来,垂下眼睛削着一颗苹果,看见游时,立刻弯起眼睛笑:“小时,你来啦。” 游时走到她床边坐下,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苹果和水果刀,垂着脑袋,乖巧又安静。削到一半,他轻声问:“应哥还没回来吗?” “快了吧,我让他回来的时候带晚饭,估计耽误了一点。”江奶奶说。 游时点点头。 病房里太安静了,就连走廊上的喧嚣都轻了下去。 “小时,你是个好孩子。”江奶奶说,“从前那时候,我们一家子过得也是一团乱麻,江应他爸爸心思不在家里,家里经常生气,江应小时候就一直闷着,你来了,他才开心一点。” 游时听着,吸了吸鼻子。 “我不知道你和江应私底下怎么相处的,”江奶奶偏过头,“怎么都行,我不干涉。” 游时削苹果的手突然怔住了,抬头,傻着看向江奶奶。 江奶奶伸手,用粗糙的布满茧子的手胡乱抹了抹游时的脸。其实触感有点疼,但游时还是没眨眼。 电话铃突然响起来。 游时一个激灵,回过神,低头去掏手机,来电备注只有三个字,陈叔叔。 “有事啊?”江奶奶问。 游时没挂电话,快速把苹果削完,递给她,站在她旁边低下头:“奶奶,江应回来了你就跟他说我来过了,我得先走了。” “嗯,去吧。”江奶奶点点头。 游时走到病房门边,江奶奶忽然叫住他。 他回头,江奶奶坐在白色病床上,整个人沐浴在昏黄天光里,像是一副苍老又慈祥的油画。 “小时,我们家出事的时候,你爸爸帮了特别多,”江奶奶慈祥地冲他笑,“回去替我谢谢你爸爸。” 游时出来的时候脑子是懵的,像是被人用铁锤照着后脑锤了一顿,胃里一阵阵翻涌,想把胃里的东西吐个干净。 震惊过后是极致的愤怒,脑子里面一直盘旋着“为什么”,他冲回医院门前,气势汹汹地上车,几乎是泄愤一样地甩上车门,目光平静又疯狂:“游玉书在哪?” “老板现在应该……”小陈说到一半,被游时毫不留情地打断。 “带我去。”游时说。 “游时……”小陈疑惑地回头。 “我他妈说带我去!”游时说。 — 车驶向公司,游时甩下车门下车,径直闯进公司。 “小游总,老板正在开会,不见人!” “这里是总裁办公室,没有预约不能进去!” “小游总,现在办公室真的没有人!” 几个西装革履的领导从不同方向冲出来,拦住强行冲卡的游时。 “谁他妈是你们小游总。”游时说着,一脚踹开了办公室的门。 游玉书端坐在里面,闻声,只是淡漠地抬起眼睛,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摘了。 游时一步步走过去,其余人瞬间石化。 游玉书冲他们摆摆手,其他人都退出去,细心地带上门。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不仅如此,你他妈还装成一副好人样子,让老人对你感恩戴德?”游时声音压下去,嘲讽又愤怒,“你他妈还是人么?” “游时,”游玉书站起来,“我是不是提醒过你,让你离江应远一点。” “你自己不愿意,如果你离他远一点,也不会那么难受,不是么?”游玉书说。 “你在说什么?!你就不会良心不安么?!”游时说。 “没有永恒的感情,只有永恒的利益,我和你妈妈最开始也是有感情的,但是后来我们发现这样的婚姻并不稳固,现在,我们才是最稳固的婚姻,我们永远不会离婚。”游玉书轻笑着说。 “但是,你是我的儿子,我肯定是爱你的。我那么大的家业最后都要留给你,我不想让别人在背后指着你脊梁骨说你是个同性恋,不正常。”游玉书说,“现在,你们也没法在一起了吧。” “我们会在一起的。”游时眼神平静又疯狂。 游玉书一点点走近,直到自己直视游时那双眼睛,笑着说:“江应这几年受了很多罪吧,如果他不认识你,如果他们当初没有好心收留你……现在,还会是这样么?” “当年的事你有脸说么?”游时看向他。 “如果让他知道,他所有痛苦都是来源于你呢?”游玉书不理会,轻声说。 游时整个人一僵,接着眼睛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强压着的平静消失,只剩下燃烧着的怒火和疯狂,他恶狠狠地拽住游玉书的衣领,大吼:“那是因为你!不是因为我!” “有区别吗?”游玉书声音依旧平静,“你姓游啊。” “游玉书,你混蛋。”游时抬起眼睛看他。 “嗯,关键在于你怎么选,”游玉书无所谓地点点头:“选择权在你。” 办公室内是长久的沉默。 游时整个人都很颓丧,肩膀垮下来,许久后,他捂着脸,低低笑出来,拿走游玉书拍在办公桌上的文件。 那个瞬间他又挺直了腰,像是死了一遍又挣扎着长出了骨头,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消失了,只剩下生铁一般的冷硬,他在走出办公室的瞬间往后微微偏头,声音喑哑:“我选了。记住你的话。” “我一向守信。”游玉书说。 — 游时一个人坐在天台上,晃荡着双腿。天台风很大,吹得他眼睛都眯起来,忍不住想要淌眼泪。 他低头摆弄着手机,看oi群里几年如一日的吹水,群里说省选在即,在押省队名单;看赵雪往他们小群里发他们聚餐的合照,不厌其烦地@自己;看相册里拍的照片,过年的年画,江应手忙脚乱挥舞着锅铲…… 他应该备份一下的,但估计来不及了。 在他旁边,那叠厚厚的留学材料,被风吹得皱起来。 他想了想,终于还是给江应打了个电话。 “喂,应哥。”他笑着说,“我去医院了,但你没在,我就先走了。” “应哥,我今天弹得帅不帅?”游时抬起头看着天空。 “帅,特别帅。”江应说。 “他们都听到我跟你说话了。”游时又说。 “那全校都知道你叫游小时了。”江应笑说。 “嗯。”游时点头。 “游小时,你是不是有事情没告诉我……”江应声音沉下来。 “应哥,你之前跟我讲的那个笑话,有后续吗?”游时忽然没头没脑地问。 江应沉默了很久才说:“有。后来那个大哥给那人留了电话和家庭地址,说他最近要离开北京,正好缺一个喂猫的。” “白捡一只猫啊?”游时笑起来。 “嗯,白捡的。”江应也笑。 笑完,又安静下来。 许久之后,游时轻轻喊他:“江应。” “应哥。” “嗯。” “怎么了?一直叫我。”江应笑说。 天台的铁门响了一声,皮鞋踏地的声音逐渐靠近,他闻见游玉书身上的商务香水的味道,味道冲得人有点头晕,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像是铁钳一样捏住了他的心脏。 “应哥,我们分手吧。” 游时紧紧闭上眼睛。 电话里只剩下忙音,游时耳鸣起来,什么都听不太清,模模糊糊地听见江应急促地喊:“游时?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在哪?”
105 首页 上一页 81 82 83 84 85 8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