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并不激烈,但声音比平时低沉得多,很有威慑力,听起来似乎真的有些生气。 纪聿礼掰开他的手,继续抚摸着宋怀川紧绷的腹肌,漫不经心道:“我要干什么不是很明显么,和你上床。” 纪聿礼的另只手向后,捏住宋怀川的拉链,缓缓下拉。忽然眼前天旋地转,宋怀川盛怒的脸在他上方落下一片阴影。 纪聿礼被掐着脖子陷在被子里,感觉到微微窒息,他不慌不忙,莞尔一笑:“欲擒故纵的把戏我已经看腻了,是男人就直接上吧。” “纪聿礼,我没说要和你上床。” “没说吗?可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很想啊。”纪聿礼两手握住他的手腕,“你不想我穿着你姐姐的裙子和你做吗?还是说清醒的时候对着我硬不起来,要不要我再买个假发?” “……你在说什么?” 纪聿礼笑起来,手掌下的皮肤微微颤动:“你还在装傻呢?够了,别把人当傻子。我什么都知道了。” 宋怀川一头雾水,深深地蹙起眉:“知道什么?” “你和宋迎夏都是被领养的,你们不是亲姐弟,对吧。”纪聿礼道。 宋怀川微怔,反应过来,猛地转头望向书桌——在整齐摆放的书本之间放着一个红棕色的木盒,木盒被打开,两本“领养证”摆在一旁。 宋怀川眉间染上怒意:“你翻我东西?” 纪聿礼不知从哪忽然抽出一把枪,咔哒上膛,抵在宋怀川喉结:“我只是想找我的枪,没想到发现了一个意外之喜。” 宋怀川被人用枪抵着也丝毫不见惊慌,只是眼神愈发阴沉,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 “我穿姐姐的睡裙好看吗?是不是很像她?”纪聿礼自问自答,“唔,应该没有她好看,我是个平胸,头发还这么短,难怪你不想和我做爱,那我也没办法啊,总不能为了你去隆胸吧。”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宋怀川微微俯下身,喉结压下枪管,冰冷的触感却令他内心大火燃烧,“纪聿礼,我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但是,不要侮辱她。” 宋怀川一字一顿,极其冰冷,也极其庄重,是纪聿礼从没见过的模样,看来宋怀川真的很爱宋迎夏,纪聿礼这样的人说一点她的不好都不允许。 纪聿礼冷笑,机关枪似的说,那你在床上想着她和我做爱是在侮辱谁?她还是我?你更喜欢和她做吧?你们做过几次?都是在这张床上吗?和她做也这么用力吗?她也会这么疼吗? 纪聿礼一句比一句过分的挑衅从一张一合的嘴里吐出,每说一句宋怀川的脸就更黑一分,他却似乎以此为乐,愉悦地欣赏着宋怀川被戳中心事的愤怒的脸。 “纪聿礼!”宋怀川打断他,夺过他手里的枪,扔到地上,手背青筋暴起,“你平时再怎么口无遮拦都可以,但她不是你可以侮辱的,她是一个很好的姐姐,从小把我抚养长大,给我能力之内最好的,不像你,只会给我带来麻烦。” 纪聿礼的笑僵在原地,扬起的弧度缓缓回落,半晌开口道:“难怪你对她念念不忘。如果她没死,那天晚上你不用委曲求全和我上床了。啊,也不一定委屈,毕竟你都把我认成她了,算圆了你一个梦吗?” 宋怀川的一只手高高扬起,因怒火而微微发颤,却迟迟没有落下。纪聿礼定定地盯着那只手,那只曾经给他擦拭身体、轻抚后背的手,如今因为他触碰了他的逆鳞,便无情地收回了所有温柔。 但或许,一开始他的温柔就不是给他的。 纪聿礼挤出一个笑容,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笑容有多难看多勉强:“你要打我?” 宋怀川的手紧握成拳,垂落至身侧。 “啪!” 纪聿礼重重地甩了他一巴掌,将宋怀川的脸打得头微微侧过去,白净的脸上瞬间浮现起红印。 纪聿礼冷冷地看了他一会,用力推开他,打开门跑了出去。 夏夜的冷风将他单薄的睡裙吹起,无视路人看着他的怪异视线,纪聿礼闷头狂奔了好一会。 五分钟?十分钟?不知道跑了多久。昏黄的路灯被黑暗代替,纪聿礼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了至少五分钟,纪聿礼拿出来,看到屏幕上宋怀川打来的语音通话,毫不犹豫地选择挂断,随即拉入黑名单。 世界终于安静了。 他跑到了一个公园里面,四周是随风簌簌的树木,只有一点微弱的地灯。 纪聿礼失魂落魄地走到健身器材区,坐在秋千上发着呆。两脚轻轻一蹬,他的身体在风中前后摇晃。 纪聿礼拿出手机,到余额里看了眼,浑身上下总共只剩了两百多,连个像样的酒店都住不起。 他该去哪呢。 一种剧烈的迷茫猛地漫上心脏,这样的感觉和恒山集团刚刚破产那段时间一样,不知道做什么,不知道去哪,不知道未来怎么办,他在宋怀川身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情绪了。 他再一次失去了避风港。 漆黑的夜里,秋千轻轻摇曳着,发出生锈的响动。纪聿礼抱着自己蜷缩在秋千上,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看。 晚风簌簌,亮起的手机锁屏上时间转为零点。 耳边突然出现了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停在面前。纪聿礼脑袋昏沉,以为是做梦,忽然听见宋怀川的声音:“纪聿礼。” 在寂静的夜晚如同在涓涓细流中投下一枚碎石。 纪聿礼猛地睁开眼睛,抬起头。宋怀川胸口起伏,微微喘着气,在夜色下他的神情晦暗不明,但纪聿礼似乎能想象到那张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一生气就闹离家出走,你是三岁小孩吗?”宋怀川上前一步,拉住纪聿礼的手腕,“跟我回去。” 汹涌的委屈如同涨潮漫上来,转眼淹没了所有愤怒与不安,纪聿礼咬住下唇,眼泪如同掉线的珍珠一颗一颗砸在地面。
第28章 28.和好 纪聿礼从他手中挣开,抱住自己膝盖,脸埋进臂弯,瘦削的脊背一颤一颤。他闷声啜泣了一会,听见上方一声极轻的叹息,脚步声持续到他身旁,宋怀川在秋千的另一端坐下,秋千因为他的重量而摆荡起来。 秋千像摇篮一样轻柔地摇摆,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干涩生锈的响声。纪聿礼在这样平和的氛围中渐渐平静下情绪,依然不愿抬头,一直安静坐在身旁的宋怀川忽然开口。 他说:“我和姐姐都是被爷爷领养长大的,但其实一开始,我是被姐姐捡回家的。” 纪聿礼从臂弯中微抬起头,垂着红肿的眼皮倾听。 宋怀川开始娓娓道来他的前十八年人生。 俩姐弟的爷爷是一位退伍军人,无妻无子,独自生活在城市一角。某天他去一个农村看望老友时,在路边捡到了一个被遗弃的女婴,那就是宋迎夏。于是一老一小过上了清贫但不艰苦的生活,直到宋迎夏六岁时,遇到了只有三岁、在陌生男女怀中嚎啕大哭的宋怀川,那其实是一对人贩子,宋迎夏趁着他们没注意,抱起宋怀川狂奔回家,老人看见那乖乖蜷在女孩怀里的小孩微微一愣,随即笑着摸了摸宋迎夏的脑袋。 从此宋怀川有了一个爷爷和一个姐姐。他对于自己三岁前的记忆一片空白,最开始几年还时常在梦中喊妈妈,时间一久,就只记得爷爷和姐姐。老人一直试着联系上他的亲生父母,但多年未果,谁也不知道宋怀川的“被拐”是场意外还是蓄谋。 一个老人要负担两个小孩的生活不算很轻易,除了政府每个月固定的补贴,他经常会走街串巷地收废纸箱,赚些奶粉钱,就这样把两个小孩健健康康地养大了。 但老人到底年纪大了,宋怀川十二岁时,老人刚结束一天的收废纸箱,在睡梦中无痛无灾地走了。 算是喜丧,但留下来的人更痛苦。 那时候宋迎夏正在高三关键期,因为打击太大,高考失利,没考上本科,于是她放弃填报大学,干脆直接打工挣钱养活自己和弟弟。 好在宋怀川的学习从未让她操过心,宋迎夏在多年打工攒下一点积蓄后就开了家女装店,店面不大,但维持两人的生活绰绰有余,也是在那不久之后遇上了同样在创业的傅鸿卓,一见倾心,不久发展成男女朋友关系。 宋怀川以为生活会这样波澜不惊地继续下去,但从他被拐开始老天或许就暗示了他不是个幸运的人,也许得到过短暂的岁月静好,但失去与挣扎才会是缠绕他人生的主旋律。 宋怀川十五岁,宋迎夏确诊了白血病。从那之后,宋怀川的记忆几乎都围绕着想办法给姐姐筹钱治病,每个月不停的靶向药、化疗、住院,成了压在他们身上的一座大山,不久之后宋迎夏的店铺转手,宋怀川趁着寒暑假开始出去找些不看年龄的最低级兼职,工厂、后厨、工地,几乎所有能让他去的地方他都干过。 幸运的是他的努力确确实实延长了姐姐的寿命,不幸的是两年后宋迎夏没等到适配肾源,还是撒手人寰了。 爷爷和姐姐,他一个也没有留住。他左支右绌的人生留不住任何一个人。 后面的事纪聿礼也差不多都知道了。宋怀川处理好宋迎夏的后事,在春和街租了个便宜破旧的房子,没有申请贫困生资助,而是把自己赚钱的习惯保留到现在,半工半读,孑然一身,然后在一年后捡回了纪聿礼。 纪聿礼的泪痕在脸颊干涸,他缩成一团听完宋怀川平静的自述,心里阵阵地泛酸。他不知道自己的难过从何而来,脑补着小不点的宋怀川在懵懂无知的年纪遇到了善良温暖的家人,接着在他最没有能力的年纪接二连三地送走他们,最后孑然一身,养成如今这样凉薄、寡言的性子,纪聿礼就感觉自己心里好像下了一场酸雨,淅淅沥沥地下,一点点腐蚀心脏。 宋怀川脚尖撑着地,轻轻地晃着秋千,偏了下头,继续道:“她是个很好的姐姐,在最困难的时候哪怕自己吃不上饭也要给我交学费,她那时候也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却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 “她对我很重要,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她是我人生中对我影响最深的女性,如果没有她,或许我早被卖到深山里面了。” 纪聿礼听着他的话,记忆里匆匆一瞥的脸庞忽然变得清晰了一些,那样普通而厚重的长相,看起来仿佛生来就该承载这样单薄而顽强的命运。 他低声开口,嗓音中还带着黏和哑:“女人身上好像总带着与生俱来的伟大责任感,我以前也遇到过一个人,她……” 话语微噎,他努力回忆,但一闪而过的记忆如同风中流沙,怎么也抓不住。纪聿礼轻摇了下头:“算了,我记不清了。” 宋怀川微侧着头看他,不追问也不回答,纪聿礼觉得他的视线仿佛在透过他看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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