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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霖叹了一口气。 江问久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一点点放松下来，再沉入梦乡。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失去意识，只是贴在程霖身前，被被子包裹着，程霖缓慢而有节奏地拍着他的腰。 遇到程霖是他最幸运的一件事。 只不过人这一生幸运是有限的。 程霖看着熟睡的江问久发呆，抬手蹭了蹭江问久的侧脸。 他忽然觉得难过起来。
第57章 Chapter 55 Good Night ====== 程霖忍不住去想：如果江问久和李乐研没有这层关系、如果李乐研不是刚好找到他、如果他在一开始就拒绝李乐研的请求……江问久会在什么时候一个人选择死亡这条道路呢？ 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逼仄的衣柜里，用小刀划破手腕，一遍遍加深再一次次撕咬…… 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 甚至也许只是很多年后坐在一场同学聚会上听李乐研提起，他有一个自杀的朋友。 但是他永远不会知道，曾经在他身边笑容明媚的爱人在某一天离开了这个世界。 明明睡着的时候那么乖、那么听话，看上去像以前一样，只不过瘦了很多而已。 江问久其实这几天都休息不太好，以至于真的贴着程霖的时候整个人绷紧的神经全都松弛下来，他才真真正正睡了一个好觉。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睡熟了还会往程霖身上挤，什么时候真的吊在程霖身上了才能安心地把脑袋搭在程霖肩膀上入睡。 程霖在他熟睡的时候贴了贴他的侧脸。 没什么反应，只是眼睫微微颤了一下。 他看着熟睡的江问久，在想上一次江问久这样乖巧地贴着他是什么时候的事。 直到傍晚他才把江问久叫醒吃了口饭，吃完饭江问久坐在餐桌上发呆。 程霖洗碗的时候江问久自己找了药吃，吃完就把自己蜷在沙发里眯着眼睛。 “怎么今天吃药这么早？”程霖端了一杯牛奶过来，他觉得江问久有喝牛奶的习惯，“起码也饭后半个小时……” “我怕今天睡不着。”江问久声音含混不清，“刚喝了水，喝不进去了。” “那就不喝。”程霖蹲下来揉了他的头发，“还要我陪你吗？” 江问久觉得程霖就像那些花花绿绿的药片一样，让人有依赖性，也许分开的时候还会有戒断性。 但他又不想拒绝。 他点了点头，任凭程霖抱着他颠了一下，又放到怀里。 程霖不知道江问久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想放下江问久动手的时候却发现江问久扯着他睡衣的一角。 他把江问久原封不动地抱到楼上，又蹲在旁边看了很久。 也许是换了地方，江问久捕捉到了枕头上残留的程霖身上的味道，换了个姿势把头埋在枕头里。 程霖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简单收拾了一下回到卧室，在他躺下的时候江问久蹭了过来。 他好像睡懵了，在程霖下巴上吻了一下，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过去了。 程霖愣了一下，小心翼翼侧过头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江问久，又对着天花板笑了一下。 早上李乐研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声音明显有些疲惫。 “我们现在出发，你让他收拾收拾。”李乐研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用了。”程霖笑了一下，“我在你家楼下，让阿姨带着小橙子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我上去一趟。” “程霖，你……”李乐研没听懂，但他大致明白程霖是什么意思。 程霖挂了电话，上楼之后李乐研皱着眉站在门口。 “你要干嘛？”他有点慌。 上次李乐研说过，现在就只有他和两个阿姨，连同小橙子住在这里，未婚妻最近在丈母娘家住。 “没事。”程霖笑了一下，“让我试试。” 李乐研还是有点担心地看着他。 程霖拍了拍他的肩膀，走进来的时候甚至还换了鞋。 “阿姨好。”张玉雪看到他的时候皱起了眉，甚至往后退了两步，“阿姨，之前见面太过草率，一直没好好介绍过我自己。” “你不用介绍，托你的福，我很了解你。”张玉雪冷哼了一声坐了下来。 程霖没有客气，也自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今天过来这件事，我没有提前告知江问久，也没携同他一起来。”程霖慢慢悠悠开口，语气和他同编辑谈话时如出一辙，“主要是想跟您说两件事：一件是江问久现在状态很不好，之前住院的时候诊断为重度抑郁和中度焦虑。另一件主要是我想和您商议把江问久留在这边治疗。” “你什么身份来跟我谈？”张玉雪觉得可笑，“你们都觉得可以随便带走我的儿子吗？换句话说，就算他现在算无行为能力，我始终都算他的监护人！” 程霖忽然有点懵，他之前对张玉雪的认识只是一个与社会绝缘的家庭妇女，现在程霖也觉得自己低估了张玉雪的知识面。 “阿姨，你到底是真不知道他为什么变成这样？还是自欺欺人地让自己更心安理得？”程霖听着有些头疼，他直接打断了还想说什么的张玉雪，“江问久二十多岁了，再有几年就三十了，他应该有他自己的思想，也应该自己做选择。” 大概见到程霖也让张玉雪有一种应激的感觉，在程霖说话的时候张玉雪紧张焦虑，甚至于愤怒的情绪都会表露出来。 她的逻辑变得不再清晰明确，基本上还是程霖这段时间听到的话重新进行了组合搭配，车轱辘一样倒出来。 难听的话听了遍依旧难听。 程霖依旧平静地坐在沙发上，站在一边皱起了眉头。 他打断不了一个亢奋又歇斯底里的人，甚至找不到一个话口。 李乐研多次试图打断，却没能做到。 直到张玉雪觉得筋疲力尽停下来的时候客厅里才静了下来。 “阿姨，你每一次这样发作的时候，小九和小橙子说过压抑吗？”程霖在以前静寂里问道，他甚至低头看了看表，“有一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我经历了十分钟，你的孩子们呢？” 李乐研大抵觉得程霖这话太尖锐了，有点震惊地看过来。 “我今天想跟您说明白，以前我以为是您在生病的时候难免会对儿子产生依赖，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您需要的不是儿子，只是事事顺你心意，能照顾小橙子也能照顾您的江问久。”程霖盯着张玉雪的眼睛，“但我又觉得不光是这样，即使他有一天不再能满足您的要求您还是固执地强迫他选择您的要求，不觉得可笑吗？” 程霖语气称得上和善，张玉雪看着他的眼神开始颤抖。 “你只是需要一个学习好，靠得住，只听你的话，没有一点思考能力，一切都由你做主的傀儡。如果他有一点出格，有一点越线你就接受不了。”程霖声音抬高了几度，不知不觉换了人称，“是这样吧？” “你是什么人？”张玉雪声音颤抖着，“你算什么东西来管我们家的事？我劝你别多管闲事，你好歹也算一个富二代，也算是公众人物，如果我……” “视频上有什么？”程霖打断了她，“模糊不清的画面，半损的音质，还有我，我算什么臭鱼烂虾一年到头书卖不出去几本，年底风餐露宿靠我哥接济，我在意什么公众形象？这样的话骗骗别人，总不能把自己骗了。” “你……你！”张玉雪慌乱了起来，“可我是他妈啊！你又算什么东西！” “够了！”江问橙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里面跑了出来，她站在门口喊道，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妈，你要真是他妈你替哥哥想想好不好？他从小喜欢画画，从来没机会去学，他想做什么都要先考虑别人，你真的记得他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吗？” 江问橙的忽然出现击碎了张玉雪最后的体面，她甚至从兜里掏出了一把水果刀攥在手里。 “你闭嘴！”张玉雪对江问橙骂道，“这有你毛丫头什么事！滚！” “你不是想把视频公布于众吗？”江问橙走到了客厅中间，“我把视频删了。” 张玉雪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程霖有点意外，又担忧地和李乐研对视了一眼。 “我把视频删了。”江问橙坦然地说道，“也就只有哥哥，你说什么他听什么信什么，你让他做什么他就顺着你。他甚至自己都有无数次机会把视频删掉，却从来没想过要这么做。” “你比谁都了解他，你知道他最在意爸爸和他的爱人，你偏要在爸爸面前刺激他。我们都不说，你以为他不知道吗？”江问橙有些可悲地看着她，声音放轻了点，“他就那么点在意的东西了，你要是还拿他当自己的儿子，就别再抓着他了。” 张玉雪的情绪在那一刻失控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什么妖魔鬼怪。 她挥动水果刀的时候程霖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拉了小橙子一把，把江问橙塞到身后才试着阻止。 程霖握着张玉雪的手腕把刀夺了过来，刀在他手臂上划了一道，但是程霖没顾上看自己流血的手就指着对方让她退开。 “阿姨，这是李乐研家的客厅。”他声音里能听到明显的怒气，“请您自重。” “我是他妈！”张玉雪声嘶力竭，“我就是杀了他也跟你没关系！” 没人意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王阿姨被李乐研推到了里面。 “你要在这里动手吗？”程霖声音也大了起来，“我二十岁的时候就从我大姨手里抢棍棒抢刀子，那时候没能保护我哥。但是我现在快三十的人了，不再是当时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了，不再是那个眼睁睁看着我大姨砸断我哥右手的小孩了。” 张玉雪愣在原地，所有人都愣了。 李乐研倒是知道他大三的时候有那么一个月没怎么来学校，后来还是家长来学校动用钞能力解决的，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光您会安监控，这边的客厅也安了监控。”程霖继续说道，“如果江问久和妹妹没意见的话，我可能会向公安提供证据。” 张玉雪只是绝望地望着他。 “今天我是一个人来的，没带江问久。”程霖还是有条不紊说道，“就算是带他过来也没什么用，我还得想着别伤到他，可能他还会受到刺激。您现在也不能算完全行为能力人，不一定能做他的监护人。” 他重新坐回了沙发上，只是用余光看了一眼手上的伤口就没再管。 “那我还是坐下来跟您好好谈。”程霖依旧是之前淡漠的语气，“您想看病不想看病依旧随您的意，我今天来的意图是让江问久留下来，他不回去你们也能生活的很好。如果这样您觉得不甘心，我可以提供经济帮助。” 张玉雪没说话，只是跌坐在地上发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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