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皊按了按心口,勉强平复了下呼吸。 复杂的情况又被引入了一个新的未知因素。 郁皊降下车窗,盯着疗养院外面的绿化看了又看。 他是不怕宣闻天的,今天这么过来也是因为要见奶奶最后一面,要不然他连来都不会来。 至于宣闻天刚刚说的话,郁皊根本不会往心里去。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更谈不上失望了。 只是…… 郁皊不自觉咬住下唇。 司行昭一来,他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和对方解释了。 难道要他告诉对方,自己的父亲过来发难是因为没有从司家得到能填满他贪得无厌的欲望的东西? 郁皊也不知道宣闻天有没有胆子把和自己说的话在司总面前也重复一遍。 那些很冒犯的话。 那不就…… 郁皊抓着衣摆,指尖用力到发白。 忐忑了十几分钟,司行昭才出来。 郁皊抬头,看见那一小片灰色的衣摆透过郁郁葱葱的枝叶显现出来,从容不迫。 宣闻天也跟着出来。 只是相较于司行昭的从容,宣闻天就要狼狈很多,露出在郁皊面前从未出现过的奉承神态。 “走吧,”司行昭示意驾驶座的方特助:“先回别墅。” 宣闻天像个跟班一样站在车旁,额角冷汗尚未散去。郁皊的视线和他相接,看见他竟然扯出了一个算得上和善的笑。 郁皊默默把车窗升上去。 宣闻天:…… 但司总还在,他只好尴尬地笑了笑,像个关心孩子的父亲一样嘱咐郁皊:“你跟司总回去吧,等有空了爸爸再来看你。” 郁皊没说话。 还是司行昭出来解围。 他打开车门,很平静地对宣闻天说了一句:“以后再说吧。” 宣闻天今天不知道被下了多少面子,却还得强撑着笑意,连忙点头:“是,是,司总说的对。” 司行昭把门关上。 “开车吧。”司行昭吩咐方特助。 方特助在前面应声:“好的,司总。” 他听司总的话,果然是往别墅的方向开。 但在此之前,方特助还得送一下祁阳。 方特助问了一下祁阳。 “我在路口下,”祁阳敲敲隔音板:“我车还在停车场呢,自己回去就行。” 方特助:“明白。” 说完,祁阳也不管郁皊的眼神示意,到了谢就在路口下去。 “明天再联系,”觑着车里那个存在感格外强的身影,祁阳收起平时的油腔滑调:“你快跟司总回去吧!” 郁皊:…… 他不得不点头,咬牙道:“行。” 祁阳跑了,郁皊还得和司行昭坐在一起。 贴心的方特助再一次升上了隔音板,好在车里空间很宽敞,不至于出现不小心就挤到的情况。 郁皊坐姿端正,连手也规规矩矩地搭在膝盖上。 假装无事发生。 “吃饭了吗?” 问话声忽然从身侧传过来,郁皊微微别过脸。 穿着铅灰色西装的高大男人长腿交叠,手腕支着,以一种颇为闲适的姿态看过来。半张脸隐在暗处,眉骨深邃,唇瓣很薄。 巧的是郁皊望过去的时候他也看过来,郁皊猝不及防望进那双格外幽深的眼睛里。 郁皊心一跳,垂下眼睑,摇摇头。 接到宣闻天电话的时候他正从东山赶回来,没考虑到吃饭的问题。 现在司行昭一问,郁皊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已经到了午饭的点了。 是有一点饿。 “开车去玉满园,”司行昭看他这个反应,吩咐方特助:“定上次定包厢。” 郁皊下意识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拿什么理由,只好默默缩回了自己的角落。 他肩膀瘦削,这个年纪身高抽条得快,却没长什么肉,看着格外单薄。又缩在座位一角,显得更可怜了。 不高兴? 司行昭思忖了一下,难得地开口解释。 “玉满园的口味偏向宁市,”他这副耐心解释的样子让生意伙伴看了估计要瞪大眼睛:“我记得你的母亲是宁市人,应该会合你胃口。” 郁皊犹豫着点点头。 他的母亲郁茉的确是宁市人,在那里长到大,和宣闻天结婚之后才搬到A市。 A市口味偏重,宣闻天也不喜欢宁市菜,他也很少吃到正儿八经的宁市菜了。 可那也是他母亲在世的时候了,司总在了解联姻对象底细的时候连口味也要查么? 郁皊有点疑惑。 “我也从管家那里了解了一下,”司行昭又开口补充:“你有什么想吃的也可以告诉我。” 郁皊点点头。 这个解释更合理些。 “谢谢,”郁皊礼貌道:“我没有说呢想吃的,您安排就可以。” 司行昭:“好。” 话说到这里,气氛有些沉默。 这很正常,郁皊和司行昭认识不过一周,真正相处的时间也很少。 算起来,这应该是他们“同居”之后,一起吃的第三顿饭? 郁皊回想一下。 可旁边坐着的男人并不打算给他思忖的余地,话题又转到宣闻天身上。 “你的父亲,”司行昭开口,语气沉沉:“很抱歉,我没有处理好这件事。” 郁皊:……? 他有些讶然,没想明白为什么司行昭会说抱歉。 “您的意思是……?”郁皊眨眨眼睛,用疑惑的眼神看他。 司行昭微微颔首。 他本就气势出众,更兼天生的好样貌,英俊到了有些骇人的程度。此刻却不知道为什么褪去惯常的冷峻姿态,堪称耐心地进行这一场交流。 “在和你见面之前,”司行昭言简意赅:“我和你的父亲谈过,也有过约定,才带着合约找上你。” “但他似乎单方面违反了我们的约定,”司行昭:“违背了获取你的许可的约定。” 郁皊张了张口。 在他说点什么之前,司行昭又道:“这是我的疏忽,毕竟在这一桩联姻里,最重要的是你的意愿。” “不会再有下次了,”男人眼神沉沉,说着类似于承诺的话:“我向你保证。” 司行昭的眼神平静,但似乎有种天生的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就让人感觉自己在被认真注视。 视线触及那一片幽深的绿,郁皊有些茫然。 “不,这不是您的问题。”他下意识摇头:“我没有,没有因此生气……” 郁皊在宣家是边缘人,因为执拗的性子很不讨宣闻天待见,也没少被对方骂过。 今天宣闻天那几句有些露骨的话,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只是郁皊没想到祁阳会直接去找司行昭。 还真的把人找来了。 郁皊心底乱得很,不知道宣闻天到底在司行昭面前说了什么,竟然把话题绕到这里。 “他一直是那个样子,”郁皊想不出来,低着头:“没有冒犯到您就好。” 他还记得自己和司行昭有联姻关系,今天这一出是宣闻天的贪得无厌闹出来的,但也是他名义上的父亲,怎么说都扯不开他自己。 何况他们的联姻关系本来就是很不对等的。 司家有权有势,不缺联姻对象的钱,可他身上也没有值得对方用心的东西。 郁皊想着想着,眼睑垂下,长长的睫毛翘起来。 “我比你大,”车子平稳前进,司行昭的语速不变:“不管是从我们的社会关系还是其他方面来说,本来就应该处理好这些事情的。” 郁皊眨眨眼。 年龄么? “要论起辈分,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叔叔。”司行昭眼神和缓:“既然如此,我更应该把一切事情处理好了。” 郁皊抿了抿唇。 考虑到司行昭表现出来的性格,喊叔叔还算正常,但,考虑一下他们现在的关系? 没等他犹豫多久,司行昭补充:“当然,这个称呼无关紧要。” 郁皊点头附议。 他兀地想到祁阳,也不知道对方听到叔叔这个称呼会说出什么话。 “到了。” 方特助停下车,示意车里的两人。 “先吃饭吧。”司行昭先打开车门。 “我说这一切的意思是,”司行昭站在郁皊身侧,关上门,声线平稳:“你可以适当地相信我。” 郁皊抬头望着他下颌的线条,有点纠结地说出今天的第一句真心话:“嗯……”
第19章 玉满园的人并不多。 不知道是因为不在饭点,还是因为本身接待的客户就少,整个建筑空间里空荡荡的。 但玉满园的装潢很有特点,立柜上摆着的插花造型别出心裁。训练有素的侍应生接引二人。 司行昭预定的包厢在里面,更安静些。 高大的身影就在身侧,郁皊不可避免地闻到了司行昭身上的味道。 味道很淡,佛手柑的浅淡气息掺杂在琥珀木里,却在不经意之间侵袭鼻腔。似乎是某种男士香水,尾调是有些草香味的马黛茶,闻起来有点苦涩。 郁皊对气味有些敏感,但司总身上的味道并不刺鼻,反而很隐秘,要凑得很近才能分清。 意识到这个,郁皊已经快撞上那片灰色的衣角。 差点被撞到的男人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并未回头。 郁皊:…… 他今天的确因为这一系列事情晕头转向的,连保持安全距离都忘了。 郁皊吸取教训,默默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闻到类似于香水味道的时候还有点惊讶。 转念一想,虽然司行昭说自己从辈分上来说可以叫他叔叔,但也没到三十岁。 二十六,属于一个成熟而富有魅力的时期,当然是对于司总这样事业成功的男人来说。 宣家的那些长辈或同辈可没有这样的。 郁皊想到见过的那些不是花花公子就是酒囊饭袋的亲戚们,不自觉比较了一下。 “到了,”司行昭推开门,屏退了侍应生:“方特助在另一间。” 郁皊慢吞吞地应了一声。 包厢里空间很大,他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 他还以为方特助也会来呢,那样还不尴尬些。 虽然郁皊认识方特助的时间也不长,但对方不管从业务能力和为人处事上都很不错。 很会调节气氛,态度也很和善……郁皊捏着杯子,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些。 而包厢里另一个人…… 郁皊垂下眼睑。 平心而论,司行昭的确对他很不错,面面俱到,甚至可以说很友好了。 但郁皊没忘记他们现在的“联姻关系”。 宣闻天来了都要对司家讨好备至,况且司行昭看起来又是……又是这么一个有些难以接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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