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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倪南，目光深处带着一种难以解读的情绪。 倪南的那句话掩在关门声中，但他听到了，却装作没听到。 他低头搓了搓沾满灰尘的指腹，默默在校服上擦了擦，结果把衣服也弄脏。 他偏开头说：“干活了。” 倪南不再说话也不再追问，好像眼色突然捡了回来。 倪南想帮忙，他踮了踮脚却够不到，整个人都泄气了。 “放进框里。”陈烨取下一个足球递给他，他扬起头，眼睛在昏暗的房子里一下就亮了，像两个灯泡。 被派上用场倪南干劲十足，陈烨负责取东西，他负责装东西，配合越来越默契，他突然想起那句话“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四舍五入一下他当那个女的，再得寸进尺一点他们就是夫妻，想着想着他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还带着三分害羞，头都埋下去抱着篮球拧成了麻花…… “脏。”陈烨弹了一下他怀里的球，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倪南突然回神，低头，怀抱的篮球上盖着一层灰，他啊一声连忙撒手，篮球落地弹弹弹滚到角落，他张着手看着脏兮兮的衣服，又抬头看陈烨，眉毛皱成八字。 陈烨把一筐球拎起来放到底层架子才转过头，倪南还巴巴地看着他，手足无措。 良久，陈烨无奈，他随意拍了拍手又在自己身上擦擦然后走到倪南面前微微弯腰拍倪南衣服上的灰，他劲大，倪南条件反射缩起肚子。 陈烨啧一声抬头蹙眉，倪南往后躲他就拍不到，他抓着倪南的胳膊拍了个结结实实、干干净净，隔着衣服拍在倪南的肚皮上。 倪南脸都红了，烧得能点亮整个器材室。 两人往出走，倪南跟在陈烨屁股后面化身十万个为什么。 “陈烨，你喜欢吃什么水果？” “你喝果汁吗？你喜欢什么味道的酸奶啊。” “你有什么爱好吗？” 陈烨往队伍里走，不回答他。 “你理理我嘛。”倪南小跑跟上。 陈烨没停下，但说话了：“苹果，不喝果汁酸奶，没有爱好。”每个问题都回答。 倪南愣了一下，随即绽出笑意，声音也高兴地扬起来，“我也爱吃苹果，我们好配啊！” 撒谎，陈烨心想，明明爱吃的是菠萝，每次都点菠萝味的披萨，苹果汁都是皱着眉喝完的。 但他没有拆穿，转身回到了队伍。 倪南第二天开始给陈烨带零食，他想带早饭来着，但是陈烨怎么都不要，他只好另寻出路。 苹果味的东西很难买，他只找到了糖和酸奶，都是苹果味的，陈烨一来他就献殷勤似的送上，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陈烨，模样乖巧。 奈何陈烨坚如磐石，大手一推，把那一小堆看起来就不便宜的零食拨回他那边，冷冷地说了两个字：“拿开。” 倪南见缝插针地往他桌肚塞，往他包里装，好话说尽，他都拒绝，最后甚至不理人。 “挑一个。”倪南表情严肃，执拗地要送出什么，“只挑一个，收下，不然我真的生气了。” 陈烨正在算题，脑海中飞快转动的数字符号一下被打乱，他思路中断，转过头目光停在倪南的脸上。 两秒后他伸手拿起一只苹果味的棒棒糖装进兜里，继续埋头做题。 倪南开心了，凑到陈烨旁边嘿嘿笑，像个傻子。 周末回家，倪南兴师动众地要学做蛋糕，对此全家人表示怀疑。 “乖，你确定要学这个？”妈妈比较委婉。 “南南，一天肯定学不会。”爸爸也还算含蓄。 这个家最无情男人开口了：“你清醒一点，厨房都没进过的人做哪门子的蛋糕。” 倪承一盆凉水浇得倪南吱哇乱叫，“你什么意思！谁说我没进过厨房，我怎么就不行了，你不许看扁我！” 妈妈忙用胳膊肘怼倪承，倪承拿平板的手一哆嗦，抬头认输，“在家里做还是去蛋糕店？” 妈妈接过话头，“家里吧，妈妈教你！” 倪南炸起的头发这才收回去，背过身气鼓鼓地说：“在家里做。” 关于他为什么要学做蛋糕却只字不提。 周末两天，倪南全用来提升烹烘焙技术了，一部分做失败的妈妈拿去喂流浪猫，还有一部分不能吃的扔掉了，良心用苦好在他终于学会了。 当晚他坐在桌前，聚精会神提笔凝神，开始写情书。 浅蓝色花纹的纸断断续续扯下来十多页，一张接一张揉起来扔掉，丢满地毯，他认真又专注的姿态像在计划一件人生大事。 这么说也不为过，此刻，十七岁的他觉得陈烨就是他的人生大事。 倘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他会发现此后的人生也是。
第8章 7. == 送礼物要真诚，倪南五点半就起床去找陈烨了。 他坐了二十分钟地铁半个小时公交车步行十五分钟，到达陈烨兼职的地方，一家24小时便利店。 他站在街对面看见了橱窗里的陈烨，穿着深色的制服，个子很高，人很帅，挺拔清隽，是那一条街最靓的风景线。 门口有长椅，他过马路坐在那里等陈烨下班，他想在学校之外的地方特意送给陈烨，而不是去上学给同桌带东西那样顺便。 深秋的早晨有点冷，吹来的风很凉，快七点的时候陈烨出来了。 开门声响动，倪南转头，看见他的男孩在清晨的日出中出现，穿着校服挎着书包，鸭舌帽遮住了一双眼，整个人充满少年感。 倪南情不自禁地绽放笑意，眼眸发光，里面倒映着陈烨和他身后橘红色的太阳。 “你出来啦。”倪南拎着东西快步上前，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开心，好像要扑向陈烨的怀里。 陈烨看着他，目光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后注意到他冻红的鼻尖和耳朵，久久没有回神。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学校吗？”倪南的勇气突然漏掉一半，送蛋糕的话有点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 被他提醒，陈烨意识到他不该出现在这里，“你怎么在这。” “我来找你。”本来想的借口是顺路，但倪南看见陈烨就说了实话。 陈烨皱起眉，拽着倪南走到挡风的公交站牌语气严肃地说：“到了学校就能见到，跑到这里做什么。” 等公交的人逐渐多了，他们被包围，倪南垂下眼，声音变小，“来给你送礼物。” “什么？”有点吵，陈烨没听清，他微微俯身偏头将耳朵凑到倪南面前。 倪南冰凉的脸一下就热了，被冻红的地方转眼烧红，他瞪大眼睛看着陈烨近在咫尺的侧脸、挺直的鼻梁、陷下去的眼窝、帽檐下的黑发和薄唇，还有认真的表情。 他说：“你好帅。” 陈烨：…… 倪南咬断舌根也没拦住自己的嘴，反应过来之后他闭紧眼睛举起袋子挡在自己脸前，祈祷陈烨没听见。 陈烨转移话题，“这是什么？”他指着倪南举起的袋子。 倪南手放下来，支支吾吾地说：“这是，我做的，一个蛋糕，哎呀，我很快就学会了，还蛮简单的，你尝尝。”他递给陈烨。 陈烨低头，袋子里是精美的打包盒，珠光丝带绑着，还有一个浅蓝色的信封。 倪南见陈烨半天没反应，介于陈烨总是不收他东西，他有点忐忑，但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去推销这个礼物。 袋子被接过，陈烨看了倪南一眼，目光落下去，声音像数学书上的公式那样冰冷又陌生。 “以后别送了。” “也别这样了。” 说得足够委婉，但拒绝的态度却比任何一次都要明确。 倪南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他这句话一瞬间勒紧了，起跳都费力，他甚至听不到街边的喧闹声。 不过他已经学会控制想哭的情绪了，最后他的眼眶只是蓄满泪水并未流下，但他不知道这样的他看起来更可怜。 陈烨偏开头，下颌紧绷，决绝地将余光彻底清空。 公交车到站，他们一起上车，倪南走在前面，陈烨终于抬眼看他的背影，想他一定哭了。
第9章 8. == 晚上陈烨在大排档干完活已经十二点半了，自行车爆胎，他一路推回来，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站在院子的时候，他看着面前家家户户亮起的窗户，疲惫突然像一床浸透了水的棉被将他兜头盖住，身体变沉重，地面在旋转，回神之后他发现是自己走得脚麻了。 拿起把手上挂的外套和框里的蛋糕袋子，他拖着两只钝痛的脚上楼。 “小烨哥哥。”二楼转角处的黑暗中突然有人说话，是个小女孩的声音。 陈烨愣了一下，这栋楼的感应灯都坏了，他寻着声音走过去。 “欣怡？” 小女孩坐在楼梯角，抱着腿缩着身子，整个人藏在暗处，不出声就好像不存在。 陈烨蹲在她面前问：“爸爸回来了？” 话音刚落，挨着楼梯的那间房子里突然传出重物砸地的碎裂声，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尖叫，陈烨很快放下东西伸手捂住孩子的耳朵，他感觉到掌心下的身体在发抖。 男人的殴打谩骂声和女人的叫喊声几乎要将整栋楼震塌，周围的邻居又装模作样地探头出来看那紧闭的房门，恨不得用目光穿破窗户好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 暴力的火烧得快，熄得也快。 房子里面安静了，长长的楼道也安静了，陈烨揉了揉欣怡的头发，装作不经意地擦掉她眼睛上的湿润，他打着手机光，低头从袋子里拿出蛋糕盒。 “好吃的，”他将一块蛋糕递给欣怡，声音温柔，“谢谢你一直帮我通风报信。” 每次他回家前欣怡都会去看李玉秋有没有在，然后用电话手表给他发短信，功能有限，欣怡也不太会打字，所以每次都只发数字。 啜泣声停止，欣怡在漆黑中闻到香甜的奶油味，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接住，陈烨看到她擦干眼泪的眼珠在夜里发亮，突然有了色彩。 “谢谢小烨哥哥。”欣怡声音很小，带着一点哭腔。 “不用谢。” 陈烨问她：“需要我在这里陪你一会儿吗？” 欣怡的爸爸有暴力倾向，每次回来都会在她们家点起一把火，经常把欣怡妈妈打得进医院，有时候也会打欣怡，被抓进去关过几次才有所收敛。 欣怡现在应该不太想回去，陈烨觉得她或许想一个人待着，但外面也不安全。 “不用了，你回家吧小烨哥哥，我等一会就回去，不用担心我。” 陈烨摸了摸她的头，从兜里拿出一包纸巾放在她手里说：“那你回去了给我发个1。” “1是玉秋阿姨不回来的数字，你忘记了。”欣怡认真说。 陈烨笑了一下，妥协到，“那你随便发一个别的，我就知道你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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