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那之后他便开始回避，不愿在学校里碰到倪南，想重启把倪南忘记的计划，但很奇怪，他遇到倪南的次数越来越多，回避不及，他选择无视。 生活练就了他，让他很擅长规束自我，所以无视喜欢的人对他来说不算难事，他有太多需要无视的东西了，倪南只是其中之一。 高二一整年，他和倪南在学校里碰见过无数次，刻意躲避的次数太多，最后甚至有了感应，他会预知下一次遇见。 因此他会自觉消失在可能相遇的地方。 奇怪的是，他越回避就越难以忘记，不仅如此，他有时候还会莫名想起倪南，想他穿着新校服的样子，做早操时偷懒的动作，在学校超市选零食的认真表情，想到走神。 问题的答案已经找到了，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决，他突然就觉得这个有倪南在的学校像一座迷宫，困住了他。 高二下半学期第一次模考，陈烨退到了第二名，站在公告栏前，他看到“陈烨”不再是一众名字的领头。 太阳炙烤着他，烧得他汗流浃背，他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多日来的三心二意直接影响到了他的成绩，对自己的失望一瞬间在他的身体里炸开。 当天他就回家了，并且之后频繁回家，这是他下了狠心，走投无路的下下策，因为他根本不想回那个家，但那里一定会让他看清楚自己，让他冷静。 李玉秋偶尔在家，不在的时候也会把房子搞得一片狼藉，食物腐坏的味道和臭味混杂在一起，充斥整个房子，狭小的客厅摆满外卖盒，里面残渣都发霉，甚至有小飞虫，地上是李玉秋的衣服，从内衣到外衣，一路散落到卧室，马桶边沿有干涸的呕吐物。 以及陈烨房间倾倒的书，强行撬开的锁，扔在地上的被褥，被掀开的床垫，还有他原本藏在床垫下却不翼而飞的一万块钱。 陈烨的表情终于出现裂痕。 他用掉兼职的时间打扫卫生，逐渐在疲惫中变得麻木，好像自己的躯壳被一点一点凿开，里面是黑色的血水，他不用照镜子，光闻味道就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 这一切是告诫，因此他终于将倪南再次忘掉，这个办法果然有效。 他不愿碰到李玉秋，每次回家前，隔壁邻居的小女孩欣怡都会告诉他李玉秋是否在家，所以他很少见到李玉秋，但他要把那一万块钱要回来，那是他攒的大学学费。 周末他等李玉秋在的时候回去。 “你还学会藏钱了，有钱不给我，我养了你这么多年给你喂的是屎吗！你他妈的！”李玉秋并没有养过他，她只是生了他。 陈烨坚持要她把钱拿出来，他们在打开的房子门口起了争执，李玉秋扇了他一耳光，用力到整个院子都听到了，他抓着李玉秋的手将她推开，在仅有的清醒中收着力，李玉秋却自己躺到了地上，她猛地站起来疯了似的冲出房门，坐在走廊上大声地哭喊，并且脱掉了上衣。 “要死啊！打死我吧！你们陈家没有一个好东西，爹跟妓女跑了儿子偷钱！没法活了！” 整个楼层的住户都出来围在他们家门口，看着地上只穿着内衣蓬头垢面大喊大叫的李玉秋，对此习以为常。 陈烨站在人群中间，感觉脱光衣服的不是李玉秋，而是自己。 他突然无比后悔跟李玉秋要那一万块，也无比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他觉得在他出生的那一刻李玉秋就应该直接把他掐死。 坐在凌晨的便利店门口，陈烨拿着冰袋敷脸，他坐了两个小时，直到冰袋融化。 他的眼睛被风吹得涩痛，街对面的广告牌上播放着某品牌的宣传片，他抬头看，发现上面的那件外套倪南穿过。 一整天的不堪和疲惫都没能将他压垮，想起倪南的这一刻却刺痛了他。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 一小段回忆…
第6章 5. == 表白之后的第二天，倪南和陈烨没有说一句话，他们俩周围都像是有了结界，没人敢闹。 倪南不是生气，他只是很难过，难过到总是想哭。 大课间，他带着一身低气压穿过走廊去找余露露。 “南！！”门口的老同学揪住他，圈着他的脖子高兴得像捡到宝，“你可回来了！” 这是他以前的同桌，王瑾浩，倪南挣脱王瑾浩的钳制，靠着窗没精打采地说：“叫一下余露露。” 王瑾浩凑到他面前研究了一下他的脸色，然后进教室嗓门极大地喊余露露。 “咋地啦？”余露露出来，看到倪南的表情后收起大大咧咧的样子问，“怎么了啊？” 倪南长叹一口气哀怨到：“他不喜欢我。”说出这句话都能掏空他所有的能量。 “什么？”余露露惊讶地凑到他面前，“你跟陈烨说了？” 倪南趴在阳台上点头。 “他说他不喜欢你？” “他说抱歉。”倪南表情崩溃。 余露露沉默了好一会儿，思考之后找到问题所在，她也趴到阳台上，“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并不喜欢男生，你应该先确定这个。” 倪南在吹进来的风里眯起眼，睫毛簌簌抖动，声音也轻飘飘，“我觉得他只是不喜欢我，和喜欢男生女生没关系。” 余露露明白他的意思，取向在人，不在性别，但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倪南，毕竟失恋这种事很难说。 “那你要算了吗。”她问。 倪南没有回答，他一动不动地思考着，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他才说：“我得先问问为什么，然后再想对策。” 算了是不可能的。 化学课是倪南最怕的一门课，他搞不懂那些公式和反应，听课的时候很容易绕进去，他还坐在最后一排看不清黑板，绕着绕着就走神了。 走神就会走到陈烨身上。 他偷看陈烨，发现陈烨真的很爱学习，老师都夸陈烨聪明又踏实，他的所有笔记都很规整，做题的时候注意力非常集中，心算特别快。 倪南很羡慕，觉得他好优秀，除了话少好像没有缺点，话少也不能算作缺点，顶多是性格内向。 “好了，等会课代表把八十分以下的人请到我办公室，下课。”老师说完铃声响起，倪南如梦初醒。 沉思片刻，他从笔记本上扯下一页纸，趴下唰唰唰地写，写完对折推到陈烨那边。 陈烨正在算账，账本密密麻麻，他要在除去一万块的情况下重新做打算，攒的钱不知道能不能够大学学费。 旁边推过来一张纸，他好几秒后才拿起来打开。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呀？】 字迹认真，落笔很重，在空白的纸上像一串小蚂蚁。 陈烨看了好一会儿，看得倪南心里七上八下，最后他把纸对折放在一边，没有回复。 倪南坐不住了，拽拽陈烨的袖子叫陈烨，明明是下课时间，他却很小声，叫了第三声的时候，陈烨终于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无奈。 倪南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对视许久，他莫名笑了起来，笑得特别傻，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本来觉得陈烨很严肃，已经做好了被勒令闭嘴的准备，但是看到陈烨无奈的表情就觉得特别有意思。 他笑得头发颤动，眼睛弯起来，无意识地趴着陈烨的胳膊。 陈烨瞳孔闪烁，只一秒便收回目光，转过头，他依旧面无表情，但是脖子悄无声息地红了，一直漫延到耳际。 放学了。 “前几天下雨乐高房进水了，我今天叫人看看。” 倪南一上车就听到这个噩耗，他把书包往后座一扔，声音拔高，“怎么回事啊，我的指环王没事吧！” 倪承提醒他系安全带，掉头往家的方向开，“没事，我让爸去看了。” “那就好，怎么会进水啊。”他问。 “雨太大了，那是个木屋没有沿台，水从门下流进去了，晚上就能修好沿台和防潮。”他说完转头看倪南一眼，“还行啊。” 倪南还在想乐高房，没反应过来他说什么，“还行？” “换新班级的状态啊。” “我不太行。”倪南想起陈烨，想起表白被拒，想起垮了一早上的气氛，心情急转直下。 “怎么了，有什么事跟爸妈说，不想跟他们说跟我说，我替你保密。” 这个事……怕是不能说，倪南心想，说了你们三个得群殴我。 他面向车窗只留个后脑勺给倪承，倪承也不再追问。 教室的人走光后，陈烨还坐在座位上没离开。 他速写了五篇英语作文，修改完分类放进册子，然后拿起一直放在桌边的那张纸，打开看了很久，他拿起笔。 外面的学校广播放着一首应景的歌—— 我的爱就像一片云 在你的天空无处停 后来这一刻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只是结尾所有改变，纸条送了出去。 他终于勇敢了一次。 ----
第7章 6. == 体育课。 “陈烨陈烨。”倪南跟在陈烨身后，他追不上陈烨只能加快步子倒腾，“你去哪啊？” 陈烨往看台旁走，不搭理他。 “你去哪啊，不上体育课吗？” “陈烨……” 尾音不由自主地拐了弯，带着委屈和软，像无意识的撒娇，陈烨停下脚步转身，倪南收回不及差点撞上。 陈烨垂下眼皮看他，“去上课，别跟着我。”语气冷硬。 倪南上一个台阶，跟陈烨离得更近，用行动表示拒绝。 对视许久，陈烨拎起倪南的领子一使劲把他转过去往前一推，丢下人就走。 “哎！”倪南呼哧呼哧又追上来，像打不死的小强，硬挤到陈烨身边梗着细脖子一副“我就不走”的架势。 胳膊挨着胳膊，陈烨往旁边挪了一步，无声避开。 带着个尾巴到了器材室，陈烨拿钥匙开门，管器材的老师让他来整理架子高处的球类。 倪南跟进去，器材室开了灯也很暗，灰尘漂浮在空中，他有点想打喷嚏。 陈烨脱了校服放在椅子上，他里面穿了一件白色短袖，倪南注意到他手臂上有伤口，很多，像划伤，有红色的血痂，分布在大臂外侧。 “你的胳膊怎么了？”他站在门口问，阳光落在他的脚下。 陈烨在货架深处的阴影里，他把架子上的篮球取下来一个个装进框子，闷声干活不说话。 “你需要看医生，或者贴创可贴。” “不需要。”陈烨终于开口，却不多说一个字。 倪南走过去，他一向没什么眼色，但讲出的话都真诚，“陈烨，你不开心吗？” “我没见你笑过，你要多笑。”他认真说，“我希望你开心一点。” 灯泡用了很多个年头，像蒙上了一层透光的布，外面的风把门关上，陈烨停下动作。
30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