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披上了人的皮。 他被恶鬼折磨得形销骨立,恶鬼却仍不肯放过他。 与其被折磨至死,倒不如他自己死了干净。 此刻他周围的一切声音似乎都远去了,只剩下他和掌心里的这把枪,他慢慢地拉动扳机,对着自己的胸口,就像记忆里何崇教他的那样,—— “砰!” 174 沈悫原本是躲在树后头悄悄偷看来着的,但因为肚子太大,怎么躲都会凸出来一截,因此偷看变成了明窥,可他浑然不觉,只屏着呼吸看着两人持枪对峙。 他听见了何崇羞辱何景然的话,脸色一变,有点想冲出去骂人,临末又忍住了,主要是看见何崇后面那些人的枪了,他有点怂,探出去的脚顷刻间收了回去。 他只能接着苦大仇深地看下去。 只是看着看着,他忽然觉得不对劲。 何景然的下体……好像在流血?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何景然身后的地面上正蜿蜒着一道血痕,再往上一看,有淅沥沥的血水从他的下体处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沾湿了他的裤管和小腿,那血迹还有不断扩大的趋势。 这场景实在是太眼熟,沈悫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脑子里电光火石一般闪过了什么,情不自禁往外头迈出一步,张口道:“你们别……” 他本想说你们别杵在那边了,景然好像流产了。 自从上一次何景然和他讲过他失子的经历,他就意识到何景然应该也是个双儿,是可以怀孕的,而现在何景然那下体流血的情态,可不就是流产的征兆么。 但他话还没说完,下一秒便听见了猛地一声枪响。 沈悫迈出去的腿登时僵住了。
第106章 175 175 沈悫似乎能听见子弹没入身体的声音,那是很小细微的一声,等那声儿一过,下一秒子弹头就穿透了人的皮肉之躯。 “砰!” 何景然那么瘦那么薄,倒下去的时候就像张纸,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沈悫打了个冷战,直了眼哆嗦着站在原地,绵绵密密的冷从手臂攀爬至脊背,他整个人和冻住了似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混乱地想,景然真的开枪了?伤口严重么?他会死吗? 沈悫意识到,何崇是蒋之琮是不同的,他若是有一天对蒋之琮以死相逼,他能想象的出来蒋之琮的模样,一定是好声好气恳求他下来,或者用唇舌碾磨亲他的嘴脸,给他弄上满脸的口水,又或者是横眉怒目指责他不珍惜自己的命,又气又无奈但最后还是遂了他的愿。 对于蒋之琮来说,自己的眼泪就已经足够是一件武器了,他一哭,蒋之琮就没辙,更逞论说是自杀。 但何崇是不一样的,他可怕得多,他连景然的命都不在乎,这种不在乎和轻蔑让他齿冷恐惧。 耳边何崇失控的声音已经渐渐远去了,场面一片混乱狼藉,何崇似乎给何景然在包扎止血,但是怎么都止不住,沈悫依稀听见他咆哮着在问旁边的副官最近的医院在哪,那副官忙道出了城门几百米就有一家洋医院。 何崇抱着何景然转身就走,他怀里的何景然一声儿都没出,也不知死了没有。 沈悫不由得又打了个寒噤,他既担忧揪心何景然,又惧怕憎恶何崇,因此不太敢出来,只能怔怔地藏身于树木之后,看着何崇让手下打开了城门。 等他们出去后欲拉上城门的时候,沈悫忽然一个猛子想起来——他也是要出城门的!该死!怎么把这茬忘了! 他急忙从树后头闪身出来,在后面急得“喂喂”地出声,希望那些人停下,然后奋力奔向那城洞中央的朱漆大门,但根本来不及—— “轰隆!” 大门刚刚好在沈悫赶来的前一秒钟缓缓关上了。 “……” 沈悫不可置信地用手摸了摸冷冰冰的朱漆门壁,脸上表情几欲崩溃。 他伸出手咣当咣当拍了好几下门,又去拼命扯门上的装饰环,但门纹丝不动,他的手还被剐蹭流血了。 他绝望地想骂人,随即又有一股怨愤从心里头冒出来,心里憋着一股气,索性抬脚狠踹了几下门底,他原意是想把这门当做何崇来泄愤的,何崇那王八蛋,活该!活该他被蒋之琮打得落花流水! 但他本来就累了一宿,加上踢得太重,门又太硬,把他脚底震得生疼,疼得他往后一个趔趄,急急就要摔个朝天,沈悫吓了一大跳,急忙强行稳住身形,身体如同弹簧一般左右拧扭,但还是没能维持住平衡,扑一下又向前面倒去,而且还是以肚子正着地的姿势。 危急关头沈悫急中生智,撒开手扔掉了手里的板砖相册,张开手以俯卧的姿势撑住了地面,在肚子离地面半寸的时候将将停下。 “呼。” 见已经停下了,沈悫姿势改趴为坐,他缓缓坐在地上抹去额头的冷汗,又抬头悲伤地看了眼紧闭的朱红大门。 今晚的计划怕是要破产了,何崇这厮居然把门给关个彻底,都没想想这儿还有人要出去吗? 然后又担心念青——完蛋,妹妹不会要等一夜吧? 他越想越悲伤,只觉得累得很了,脑仁子一阵阵发晕和胀疼,仿佛周围的景象都在天旋地转一般。 不对。 沈悫皱起眉,试探性地用手感受了一下地面。 不是他的脑子在天旋地转……而是,而是底下的地…… 地面在动! 他这新发现似乎让那地面动得愈发厉害,好像地底下藏着条龙打了个突,龙身甩尾似的猛一震。而随着地面的震动,街道旁边的路灯开始发出不稳定的刺啦声,旁边的树木也开始晃颤起来,发出叶子的娑娑声,周围像是突然刮起了一股颤巍巍的风。 没呆个几秒,那风就越来越大,刮得城墙壁身亦有轻微的颤动,沈悫直觉不妙,急忙站起来想走到后头远离城楼的旷地,只是刚走了一步,他忽然想起刚刚被自己丢出去的相册。 他转身就想跑过去捡拾,但地面震得他头晕,根本站不稳,因此只能几乎是膝行一步步趴着挪过去的。 等终于握住那相册,沈悫长舒了口气,但还没喘个几口气,底下的地龙又猛摇颤了一下,把沈悫摇得几欲呕吐,只觉自己正坐在一个上下摆动的巨大秋千上。 “咔嚓——” 他上头似传来一声什么东西在裂开的声音,沈悫正头昏眼花着也没顾得上看,只倒在地上喘气,倏然他旁边似刮过了一阵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被人整个儿拥住了,这人动作都带着气急败坏,先一把扯开他揣着的东西往旁边飞快一扔,然后护着他的肚子往旁边草地上一滚,直滚到了树林底下。 “梆!!” 沈悫身后传来了重物坠落的声音,正好不偏不倚掉在了他刚才所处的位置,这声儿震得沈悫耳膜发麻。 他迷惘地被草屑拥簇着,身上的裙子已经脏了一圈,帽子也不知去处,他想回头看看究竟什么东西掉下来了,被人制止了。 “别说话。”蒋之琮紧紧皱着眉,小心地把他护在身下,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在地动。”
第107章 176 176 “……” 沈悫睁着眼睛看着上方的蒋之琮,他挨他挨得特别近,可以看见他那双隐含焦急的桃花眼,可以感受到他略带急促的呼吸。 沈悫无声地想,明明是最多情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今晚经历太多的缘故,他此刻见着了蒋之琮,有种如隔三秋的感觉,还点儿难过,想流眼泪。 那余震震了几秒就停了,沈悫躺在蒋之琮怀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哽咽了半日才秃噜出一句和眼前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景然,他、他刚才开枪自杀了。” “……”蒋之琮感受到胸口西装湿了一大片,他默了一会,低声道:“我看见了。” 沈悫一震,重复道:“你刚才看见了?那你看见我没有?” 蒋之琮摇了摇头,又点点头:“一开始没有。” 他赶上了何景然自杀的尾巴,在枪响的时候他心跳几乎都停止了,他既害怕沈悫当真在这附近,何景然会误伤他,又莫名有些恐惧,仿佛那枪似乎不是何景然举的,而是沈悫举的。 他的心脏狠缩了一下,一瞬间好像看见了沈悫泪眼朦胧地站在他面前,举着枪恨恨地看着他。 沈悫见蒋之琮的神色恍恍的,以为他是在心里怪自己逃跑,便咬了咬唇,意图转移他注意力,一曲腿,指着自己的膝盖,小声抱怨道:“膝盖好痛。” 蒋之琮注意力果然立马转移,皱着眉道了一句“给我看看”,然后小心地摸了摸沈悫的膝盖的伤口。 沈悫盯着他专注的眼神和动作,心里一动,嘴上咕哝了一句:“你刚才又扔我东西。” 蒋之琮一顿,想了一会方知沈悫说的是他怀里包的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脸上表情登时带了几分无言:“你总把怀里那些破烂当宝贝——” “才不是破烂!” “……” 蒋之琮头痛地叹气:“好好。不是。但刚刚你一直护着那破……你的东西,一点儿没注意顶上的龙头砸了下来,若不是我动作快,你早就被那掉下来的石龙头砸伤了。”话说这儿他语气带了几分恼意与后怕,用手指在沈悫脑门上狠戳了一下,说:“什么东西都比不上你的命重要,危急关头那些东西能扔就扔,你想学那抱着金子不放最后放任自己淹死的蠢徒么。” 沈悫惊道:“刚才那声音,是顶上龙头掉下来了?” 边说着,他边转头往后头探着看,这一看果不其然,那石龙头在底下摔得都不成龙样了。 周围还散着一地铜锈斑斑的角子。 这龙头风吹雨打经历四朝,本身头身就裂着许多缝隙,被那地动一催发,直接就坠地摔得四分五裂。 “……”他咽了咽口水,心里有点后怕。 如果不是刚才蒋之琮及时赶来,他怕不是、怕不是……他就得跟着这龙一起四分五裂了。 他急忙摇了摇脑袋,阻止自己想下去,轻轻拍了拍肚子,在心里叫了声阿弥陀佛。 蒋之琮扶着沈悫一崴一崴地往道上走,其实他想抱他走来着,可沈悫发现蒋之琮是带了几个人来的,虽不多,便执意不肯,还指挥蒋之琮搀着把他扶到城门左边,他要捡自己刚刚被蒋之琮扔出去的东西。 沈悫艰难弯腰的样子看起来太费力,蒋之琮要替他拿,他又不肯,拧麻花似的在蒋之琮怀里挣,一定要自己拿,蒋之琮喝了一声,沈悫吓得一缩。 蒋之琮弯下腰,拾起那厚大板砖,皱着眉看了一看,然后把东西递给了旁边的人,要这人先送去蒋宅。 “……”沈悫偷偷看了看他。 蒋之琮好像没发现他带的是什么。 要是蒋之琮发现他千辛万苦护着的东西是他的相册,他得窘死,蒋之琮那厮怕是以为自己爱他爱得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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