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骁急匆匆过来接,语气冷淡:“查到了吗?” 关美芝手里捏着谭骁要的消息,理直气壮地跟谭骁谈条件:“查到了,你先把人放了,你放了人我再告诉你。” 谭骁在办公大厅里打电话,周围人来人往的,他的语气格外淡漠:“不可能。” “行了行了,消消气,至于闹腾那么多天吗?这都已经多久了?”关美芝语重心长地教育谭骁,“真不想过下去了还是怎么着?” “我俩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谭骁听着关美芝又要掺和进来,心里顿时产生了抵触情绪,连语气都冷硬了起来,“时机到了我自然会放人,这是我这儿的规矩!你不如先告诉我消息,我再考虑对他从轻发落。” “规矩?”关美芝嬉笑了一声,“谁定的,你公报私仇还好意思说秉公执法?” 谭骁被说得心虚,只好又好言相劝:“关姐,私事先放一边,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关美芝并不为所动,她继续跟谭骁磨条件:“我当然知道很重要,所以你把人放了。” 谭骁正要跟她据理力争,话筒忽然被抢走了,盛雪鸿抢过话筒对关美芝讲话:“喂,是我。” 关美芝很惊讶:“侬放出来了呀?” 谭骁更惊讶,他怎么忽然一下冒出来了?不应该在杂物室里关着吗? “别瞎说,我压根也就没被关起来过。他前两天生病嗲得很,跟你撒娇呢。” 盛雪鸿三言两语,全方位论证谭骁的失败。谭骁觉得他后半句话属于恶劣的造谣,愤怒地去抢话筒,被盛雪鸿亲昵地一把搂住脖子。 盛雪鸿的手不老实,挠挠谭骁的下巴,捏捏他脖子上的肉,再戳戳他的锁骨,谭骁很痒,一直缩来缩去,周围的人路过,瞧见也没觉得怎么样。打打闹闹太常见了。
第92章 92 “你告诉他吧,别难为他了,我保证不听。”盛雪鸿无奈地看着谭骁,眨了眨眼,像看一只愤怒到乱扑腾的海豹,把话筒还给谭骁,快步走到一旁去了,还装模作样地捂住了耳朵。 谭骁恼羞成怒,他气得脸都红了,怒气冲冲地抢回电话。 关美芝很给面子,真情实感地发问:“生病啦?下次来姐姐这儿给你做好吃的。” “我看还是下次关姐直接来中统局,我给你办舞会。”谭骁不知是在呛还是在夸,“关姐手眼通天,所以我要你帮忙查的事怎么样了?” 关美芝一顿:“森田平这几天去了公共租界,走访了各大人力公司。之后,他又去了日本宪兵部。” 谭骁略一沉吟:“好,我知道了。” “还需要我帮你查什么?”关美芝十分悠闲地问,“我都可以帮忙,你知道的,姐姐我是个热心肠的人。” “不耽误关姐赚钱了。”谭骁终于笑了,他淡淡地表达了感谢和关心,“关姐最近小心,注意安全。” “你呀,脾气跟小孩似的。” 关美芝埋怨了一句:“不过你最好说话算话,把人给我放了。否则我真上那儿找你评理去,你们中统的人一半以上,我都认识。” 谭骁礼貌地跟她说:“关姐再见。” 关美芝挂断了电话。 谭骁把电话放下,回过头去,看见盛雪鸿又倏一下不见了。 他到底是怎么出来的?谭骁百思不得其解。他正打算找人,瞄到角落里,保卫局局长跟盛雪鸿正谈笑风生,盛雪鸿扛着一个大箱子,保卫局局长手里夹着一根烟,神气活现站在边上挥舞,两人聊得那是眉飞色舞。 谭骁冷冷地站在原地盯着他俩,这二人聊得十分投入,好一会儿才发现不远处有人看着他们。盛雪鸿像是头一回见谭骁似的,撂下大箱子朝他直奔而来,又一个急刹车停在他面前。 不用再问了,就冲保卫局局长和盛雪鸿这熟络程度,谭骁就知道他是怎么出来的。至于盛雪鸿怎么编的理由,谭骁并不是很关心。 “不是我非要违背你的命令,是那间杂物室保卫局局长要用。” 盛雪鸿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又惆怅地说:“我必须得搬出来。” 谭骁冷冷地回应:“你关禁闭关上瘾了?” “那倒不至于。”盛雪鸿小声地凑过来,神神秘秘地念叨,“不过,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迷恋这种白天关押我,晚上跟我睡一张床的状态。” 谭骁真是无话可说。 “被我说中啦?” 谭骁并不是很想反驳,坦白讲,多少也的确有那么一点微妙的刺激感作祟。 他只好回答:“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盛雪鸿笑嘻嘻地问他:“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这中统大楼隔壁空房间多得很,谭骁随便给他开一个就行,反正他要关人,总是有地方的。 “你可以在门口的操场上走走。”谭骁面无表情,但表达了一定的宽容,“不过我提醒你,你休想走出大门!” “我不想出去呀,没有你的命令,我绝不踏出大门半步。”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是谁给你半夜开的门!” 谭骁气势汹汹地问,无奈盛雪鸿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甚至还有点谄媚:“没人给我开,都是我自己开的。那杂物室里都是螺丝刀和铁丝勾、都摆在我面前,我以为你是暗示我自己出去找你。” “我什么时候……”谭骁真是头疼,想了想,还是算了,他说不过盛雪鸿。 “你跟关美芝聊的什么?”盛雪鸿凑近一步。 这下轮到谭骁笑了:“你想知道啊?” “那当然,我可嫉妒了。” 谭骁翻了个白眼,他狠狠撂下一句:“就不告诉你!” 说罢,他转身离去。 谭骁并不担心盛雪鸿今晚住哪儿,他现在有事要做。 他去了一趟地下资料室。 资料室日夜有人把守,这里常年见不到阳光,因此总有一种阴湿的寒气,谭骁从门外走进来,只觉得瞬间阴风阵阵,周身充满了寒意。 他走到一个熟悉的书柜前,取走了一个叫做王大民的人的资料。 王大民,编号386539,谭骁习惯性地叫他老鹰,他的档案,将会永久地存放在这里,会有人记得他。 谭骁找到他几年前得到的档案,随手翻阅他的资料。资料中记载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认真真地看过,都无比熟悉,但现在,他需要重新审视这些资料。 王大民,出身于崇民地区的农村,父母双亡,跟着残疾的叔叔长大,一直靠卖苦力打零工赚钱。因在歌舞厅门口拉黄包车,跟谭骁结识,送往江西四十八镇训练,并作为联络员与红烟国际实验室取得了联络。 老鹰,是王大民自己取的代号,他说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像一只雄鹰,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天空飞翔,飞过千山万水,飞向群山之巅。 谭骁轻轻将资料本合上,老鹰——天上的飞鸟,他跟盛雪鸿一样,都是天上的飞鸟。谭骁慢慢地,感到那个无比接近的真相在心中浮现,他此前从没有想过,这个代号或许并不是王大民自己取的。 当晚,盛雪鸿来到谭骁的房间,他发现谭骁并没有回来。 盛雪鸿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温暖的灯光照下来,屋内有淡淡的玫瑰花香。他片刻的功夫,回忆起很多往事。他想到以前在黄埔的时候,谭骁在某个下雨的深夜,也是一声不吭地忽然离开。 他永远忘不了找到谭骁时他的眼神,那双被雨水淋湿后的眼睛,像一片人迹罕至的森林,充满了一种寂静的悲伤。 谭骁需要一个人了解他,保护他,爱惜他。 他选择了盛雪鸿,他从来没有动摇过,他要证明自己没有看错人。 因此,谭骁在这个夜晚不辞而别,独自开车前往了王大民出身的崇明村庄。 春天的夜色是迷人的。天空一轮明镜般的朗月,照得大地铺上一层银纱,四下静谧无人,前往乡间的小路坑坑洼洼,而一切生机都在静谧的夜色之下,悄然生长。
第93章 93 谭骁一路朝前开,看到路边开了很多不知名的小花,一些杂草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忽然绽开叶子,而路的尽头是蓝紫色的烟霞,像大海一般辽远开阔,仿佛他将驶向时间的尽头。 他在凌晨五点左右抵达崇明,此时天空已渐渐变得明亮起来。谭骁一宿没睡,却睡意全无。他在清晨淡淡的雾气中,看到一些春耕的农民,看到河岸边有长长的垂柳,柳枝低垂于河面,感到整个大地的生机铺面而来。 他是来过这里的,他最早对这个人进行身份检查的时候,来过这个地方,先前他也有跟王大民的叔叔交流过。但这一次,他直奔那户人家,却发现已无人居住。 谭骁去田间走了走,找到一名扛着锄头在休息的大婶,走过去搭讪:“大婶,跟你打听个人,王大民的叔叔去哪儿了?” 大婶包着头巾,眯眼上下打量着他,好一会儿才警觉地说:“早搬走了。” 谭骁出示了军官证,那农妇想来不识字,看到证件,脸上的表情愈发厌恶,转身要走。 谭骁笑了笑,递出几张纸币:“什么时候搬走的?” 那农妇利索地接过钱,揣进兜里,脸上的表情变得生动起来:“几年前!他侄子去城里打工,他也走了。” 谭骁从钱夹里顺带取出一张照片,他递给农妇:“那……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那老妇接过照片。 阳光刺眼,她背过身去,用手遮住照片。谭骁无法看清她脸上的表情,他伫立在原地,淡淡地保持着微笑——他放眼望去,看到越过这片农田,远处有一条宽阔的河流,河上有一些运沙船缓缓行过。 他并不是一个方向感特别好的人,但这个地方他记得。这里是盛雪鸿前阵子跳船的地方,他就是从这个位置跳下来的。 那老妇转身过来,她冲谭骁频繁点头,并递还照片:“我见过,他跟王大民认识。好几年前的事了吧?这人模样长得怪洋气,来村里一趟,咱们村民都觉得新鲜呢。” 谭骁点点头,郑重地道了声:“多谢。” 他接回照片,小心翼翼地塞回钱包里,那是盛雪鸿的照片,是当时毕业之前,在军校拍的,照片已经发黄,一晃已经将近快十年了。 特工不怎么会留照片,除非是给家人留个纪念,谭骁很珍惜这张照片,这么多年一直随身藏着。他精心保存着这张照片,用特制的封袋小心地装好,藏在隐蔽的柜子里藏着。毕竟,万一弄丢了,他恐怕再难去找第二张。 十年,一晃就过去了,人生能有几个十年,谁能永远记得你年轻时候的样子。 他收回照片,冲农妇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盛雪鸿在半个小时之后找到了他,那会儿谭骁正坐在河边,靠着一棵大树睡觉。讲到底跑了一晚上,感冒也才刚好,大太阳晒着暖融融的,谭骁靠在树边,一眯眼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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