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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出就出在，那一枪首先并没有直接让老鹰毙命，而击中的是胸口。如果想要杀掉老鹰，直接爆头是更高效的办法。这个距离对盛雪鸿而言，并不存在无法瞄准的问题，因为在此之前，还有一枪，直接打中了老鹰所驾驶的三轮车的前杠。 排除猫捉老鼠，和想要把人慢慢玩死的狩猎心态，盛雪鸿是否收到了指示：要活捉老鹰。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盛雪鸿不想让老鹰死，军统有自己的行事风格。但就算他是这么想的，盛雪鸿也不会主动说他的计划。 谭骁把这些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一顿饭也刚好吃完了。 谈立场是非常虚无的事，谭骁并不打算去跟盛雪鸿谈这些。如果谈立场有用，世界早就和平了，所有的一切从源头就不会发生。如果时间有富裕，不如去吃点好吃的，做点开心的事。 他们不是当局者，他们只是这个巨大时代变革中的，一粒小小的尘埃。更何况连当局者也恐怕不清楚，他们每个人的未来究竟在何方。 谭骁自然会坚持他必须要做的事，无论盛雪鸿是站在他的对立面，还是站在他身旁，他们之间的爱，并不会有任何改变。 一个礼拜过去，那两个被盛雪鸿杀掉的日本兵，也在停尸房里安置了七天。 日本宪兵部在搜查了整整一个礼拜之后，依旧没有找到凶手。他们甚至没有找到验尸的法医所说的凶器：那把将近四十斤的铁锤。 法医判定，其中一个士兵就是被这种很重的铁锤砸死的，因为头骨上有深深的裂纹，而要造成这样严重的击打痕迹，必须使用极重的武器。 盛雪鸿是在美国接受的高级特工训练，他用报纸加硬币，扭合钉成凶器，打死了那个日本兵之后，迅速用打火机烧掉了报纸，出去随便买了点东西，在各个摊位花掉了铜板，没在现场留下任何可搜查的线索。 因此，在临近元宵节的一个夜晚，日本宪兵部派专员，向小野浩之汇报了此次调查的结果。
第49章 49 那晚晓风明月，月光落在身上，带着一种孤寂的凉意。虽说立春，可风还是冷的，四周的一切也是冷的，沪上临海，虽不像日本那样总有宽阔的海面可以看见，可夜晚的时候海风吹过来，说不尽的哀婉。 小野浩之煮了一壶茶，在住所的露台赏月。入乡随俗，这栋住所原先是一栋扬州茶楼，内里装潢得风雅至极，四处都是海棠窗，香炉袅袅，所用的家具皆是花梨木，庭院中也有轩榭水池。 三名歌伎在小野身侧环绕，对面坐着一名身着黑色长衫的男子。这人身材高大，一声不吭地端坐着，面貌并不友善。 这是一张已逾四十的脸，两颊凹陷，嘴唇干裂，谈不上好看或是丑，算是标准的昭和男儿的长法，有一种充满悲情主义的英勇。他在那里坐着，展现出一种忍辱负重、自负且颓废、既强硬又死板的矛盾，他叫森田平，是宪兵部最勇猛的战士。 森田平跟小野浩之年龄相仿，但却并不是一路人。在森田平眼里，小野浩之是个阴险狡诈、优柔寡断、充斥着文人酸腐气的文官。而他是一个武士，一个真正的战士，生性好战、喜好杀人，有大和民族不顾一切的狂热。 自从他三年前跟随小野浩之来到这里，听到最多的命令就是蛰伏、等待、不要轻举妄动，现如今，他已经隐隐逼近忍耐的极限。让一个只会动嘴皮子的文官来指挥武将，天下竟有这样放屁的事！ 森田平宁可在战争中死去，也不愿意在这里赏月饮茶。 小野浩之对森田平同样不屑一顾，他不愿跟这种固执粗鄙、只会打打杀杀的粗人言明自己的计划。 他从小学习诗词，又念过大学，无论在历史还是文学上，都有很好的素养。他对中国文化也非常喜爱和欣赏，尤其喜欢唐宋时期的书法，正是出于这种热爱，他才来这里。 他对中华文化有很深的感情，来此之后，他甚至购买了不少字帖原迹，平日在书房中也挂着临摹的字画。但，这一切都不妨碍，他想要替大和民族取得胜利，人性的幽暗与复杂就在于此。 只是他们同为日本人，就算心底里再看不起对方，起码并不会背叛彼此，因此维持着明面上的和平。小野浩之尊他为森田将军，也会请他来此饮茶，共赏风月。 宪兵部的专员来时，小野浩之刚煮好一壶茶，他边饮茶边听专员的汇报。 “在现场并没有发现凶器，搜查了附近的居民楼，也没有任何线索。尸体上两人手中的军刀互换了位置，只能判断……两人因为口角起了争执，互相斗殴致死。” 小野浩之平静地听完，挥手让专员下去，森田平忍无可忍，重重将茶碗砸在桌上。 “参谋长！”这位日本昭和男儿拍桌而起，死盯着小野浩之，“真正是岂有此理！你到底想怎么办？” “不要冲动，森田将军。”小野浩之平静地看着他，“天又没有塌下来，我们还有机会。” “难道让这些暗杀者欺负到我们头上来吗？”森田平对小野浩之拍桌怒吼，他三年来积蓄的愤怒，在这个夜晚彻底爆发，“我们日本男儿是有尊严、有血性的！我们的热血只挥洒在与敌人的战争中，怎么会互相争斗致死？他们分明是被陷害的！” 小野浩之赞同森田平的判断，他当然不信这两个日本兵，会无缘无故死于斗殴，但他有更担心的事。 他要找一批军火，据东京上峰传来的消息，是一批能扭转战局的军火，来自于红烟国际联合实验室。这批军火的存在让他寝食难安，如果他无法找到这批军火，他将成为整个大和民族的罪人。 根据某些潜伏的暗线所得到的线索，他们得知：负责联络实验室的，是一个叫老鹰的人。 现在这个联络人已经被他抓了，他必需要从这个叫老鹰的人口中，撬出这个秘密，所有的行动都要为了这件最重要的事展开。而森田平这个蠢货，还在他面前像只猩猩似的大喊大叫。 “参谋长，你现在的行为，是弃整个大和民族于不顾！你已经丧失了敏锐、丧失了血性！你若是今天不下令彻查凶手，明天，他们就会更加肆无忌惮地杀掉更多我们的同胞！” 森田平将武士刀重重摆在桌上，四周的歌伎一时间哑然无声，沉默了下来。 小野浩之平静地看着森田平，冷笑道：“那森田将军有何高见？” 森田平死死盯着小野浩之，冷峻地回答：“我先前查到了一些消息，说他们两人，曾在那条路上，追踪一个年轻的男人，那个男人在那条街道上故意逗留，还引爆了小型炸弹，我认为他非常可疑。” 森田平见小野浩之不说话，死盯着他，继续说道：“我已经拿到了他的画像，他大概率就是那个暗杀者。参谋长，我们应该杀了他，为我们的同胞报仇！” “你怎么会有他的画像？” 森田平缓缓抓起刀，如抚摸一个人的皮肤那样，轻轻拂过刀鞘：“上海人，除了小气，另一个特点，就是怕死。” 小野浩之知道森田平的脾气，他一定是走访了案发现场，冲进了当时日本兵进入的石库门巷道。然后撞开门，把这把武士刀，架在了那些住户的脖子上，逼他们说出这条街道上究竟有谁经过，画下画像。 小野浩之忍不住笑了，他由衷地赞美：“森田将军，你是最勇敢的武士。但你想过没有，上海人除了怕死，还精，如果他们故意报错信息，引你上钩呢？” 森田平哈哈大笑，他缓慢地将刀拔出，于是一道比月光更凌厉的光，扫在小野浩之的面孔上。 森田平诡异而兴奋地盯着小野浩之：“参谋长，根据我这几天打探到的消息，这个男人是中统的人。而且，是上一次袭击织田科长的人之一，我认为出错的概率是很低的。” “原来如此。”小野浩之付之一笑，不为所动，“你要知道，他们也是专业的，甚至连织田科长都能杀掉。” ---- 下一章周五，新的人物已出现，谭骁宝宝危。
第50章 50 森田平被小野浩之激怒得彻彻底底，他咆哮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小瞧我的能力吗？难道参谋长要放任不管？” 小野浩之最讨厌有人大呼小叫，越是这样的人，他越觉得愚蠢，而愚蠢的人，是不配他多说话的。 “森田将军，我这里已经钓上了一条大鱼，我自有办法，还是来喝点茶吧。” 小野浩之慢条斯理地回答，他知道，只要老鹰在他们手里，中统的人一定会主动找上门来，他并不急于一时。 但他并不愿意跟森田平说明这个计划，这个冲动的人，既不会赞同他的办法，又不懂运筹帷幄，他们根本不在一个境界上，他何须多费口舌。 森田平几乎是恼羞成怒地看着小野浩之，之后他缓缓地，从眼里流露出一种轻蔑，嘲讽地微抬嘴角。随后，他一把抄起桌上的武士刀，愤然转身离去。 一天后的夜晚，谭骁忽然出现在老李的香油店。 那时，老李正靠在躺椅上，剔着牙签哼小曲，谭骁意外出现在他面前，平和地敲了敲门，非常温柔地问：“还可以买香油吗？” 老李将他迎进来，关上门，谭骁自然而然地走到屋内坐下。老李看到他穿了一件深棕色的风衣，裹着一条黑白格的围巾，看起来风度翩翩。虽然有点咳嗽，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尤其是难得一见的，脸色很饱满，看起来水灵灵的。 小七从后屋滋溜一下冒出头，他是从香油店后头钻进来的，小七很喜欢谭骁，因为谭骁长得帅，脾气也好。他瞧见谭骁坐下，大喊一声谭叔叔，猛地跳过来，搬了个小板凳，晃头晃脑地在他身边挨着。 谭骁抽了空出来，盛雪鸿要去几天中统区接受赵部长的审查，他趁机也跑过来办点事。 谭骁坐下，给了小七一块酥糖，问老李：“前阵子那两个日本兵死了，宪兵部有什么反应吗？” 老李告诉他的，和小野浩之的调查结果相同，两个日本兵莫名其妙地死了，无人看见凶手，也没有找到任何凶器，最后只能断定是自相残杀。 谭骁平静地点头，又转头问小七：“你有看见凶手吗？” 小七满嘴塞酥糖，嘴唇都被芝麻粒沾得一层黑，他舔了舔嘴唇，回答：“先前，你让我盯着的那个人，带着两个日本兵拐进了巷子，之后那两个日本兵就死了。” 谭骁淡淡地笑了笑：“所以，你也没看到凶手是谁。” 小七一瞪眼：“就是他！肯定就是他！他还朝我抛媚眼呢。” “你们有交流？” 小七想了想，脖子一缩有些后怕：“他发现我了，就过来从我这儿买了份报纸，还多给了我一点钱，我没敢花，就把钱都给李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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