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这个打扮得十分奇怪的女人,他是认识的,但他无法判断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那女人绕到附近一条小路,谭骁一路狂追,他追到拐角处,直奔一侧的楼梯朝上飞奔。盛雪鸿以前跟他说过,如果敌方先进入巷道,不要在平等视线的位置冲进去。如果对方持有武器——无论哪种,朝上方攻击,难度都会增大。于是谭骁率先躲进楼道,爬到了二楼。 那个女人走到一条窄巷,迅速脱掉了王小姐的外套和帽子,她将衣服扔在地上,迅速将内衬的袄子也脱下,反穿在身,同时干脆利落地拆掉了头上的发髻。 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开,垂落到腰间,谭骁发现她似乎是发现了自己在二楼,于是故意拆掉了头发,遮住了脸。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谭骁觉得她不像是日本人,但她怎么会忍术? 那女人拆掉发髻,伸手十分妩媚地一撩,谭骁再次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这个行为、举止、神态…… 正当他要跟上去时,忽然从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有人说着话从楼上走下来。谭骁只朝楼顶望了一眼,再望向楼下,那女人已经消失了踪迹,他迅速追下楼,那个女人已经像一阵风一样消失了。 谭骁没追到人,于是立即掉头,先去找老李。 老李是坐警车去的医院,一同前去的还有两名被打伤的警察,以及上了车还在歇斯底里尖叫的王小姐。森田平砍杀死三名无辜巡警后逃走,下落不明。但他当街杀人,还是警察,已足够引起极大地震动。 等谭骁一路追到最近的红十字会医院,看到楼下停着一辆熟悉的绿色别克小轿车。 红十字医院前有一大块水泥地,门内有纯白色的光斜照进来:一些面色沉重的人走进门内,一些面色更为沉重的人走到门外,他们在冷淡月光和深灰色水泥地之间走动,像一枚枚上天洒落的,变幻莫测的棋子。 盛雪鸿靠在车边,他今天穿了一身墨绿色的西装,笔挺的西装外套,衣扣是开着的,里面是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整件衣服熨得毫无褶皱,衬得他的脸庞、他露出的手腕和手指,白皙得像一块油润的玉器。 像是百无聊赖,他玩弄着手上的烟盒。谭骁看到他夹着一根烟,细细地掂量着,目光入神地观察着烟丝,好像一个全神贯注的小孩。 他不自觉开始笑,他看到盛雪鸿的时候,总是会变得很温柔。尽管他此时此刻,同时有一个非常不好的念头,老李现在也暴露在盛雪鸿面前了,盛雪鸿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 盛雪鸿假装没看见谭骁,故意玩着手上的香烟。谭骁走过来,站在他身边,也靠在车边。 在短暂的休憩时刻,谭骁思索着盛雪鸿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想了想,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于是率先笑了一下。 盛雪鸿也笑了笑:“别看我,上去吧。” “你怎么会在这里?” “可能是运气好,刚好在这里碰上,说明我们很有缘。” 谭骁觉得盛雪鸿的谎言很拙劣,但是他笑了一下。 “你不跟我上去?” 盛雪鸿玩弄着烟,假惺惺地表达宽容:“你们有话要说,我在边上不方便,我在这里等你。” 谭骁凝视着盛雪鸿。 这话既直白告诉了谭骁,盛雪鸿已经知道了老李是他的部下;也十分含蓄地表达了尊重,盛雪鸿尊重谭骁,不会窃听他们私下的对话,并不想过多地干预他的工作。 谭骁不领情,哼了一声:“这会儿不介意,我跟别的男人单独相处了?” 盛雪鸿满脸笑意地转过来,他伸手捏了捏谭骁的脸:“你都这么讲了,能不让你去啊?” 谭骁故意龇牙咧嘴地说:“别油腔滑调的。提醒你一下,去中统报道了以后就是我的部下,你现在也要听我的。” “那你现在有什么指示?想让我做什么?我刚来不熟悉,不知道要不要贿赂你一下。” 谭骁很开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心,往盛雪鸿手上挨过去蹭了蹭。 他现在浑身都脏脏的,但是盛雪鸿不介意,从兜里抽了一块手帕,轻轻地把他脸上的脏水擦掉。 不管外面的世界怎样,谭骁始终觉得盛雪鸿不会伤害他。他只要闭上眼睛,花两秒钟的时间就可以确认,他在此时此刻是被保护着的。 那是比需要花很长时间,很多精力去拨开的迷雾,简单很多的事。 “谁家的媳妇,今天这么好看呀?”盛雪鸿见缝插针夸夸他,“快去,再不去我要改主意了。” 谭骁更舍不得走了。 盛雪鸿拍拍他的脸,“我这儿等你。” 周围时不时有人经过,谭骁快步走进医院,直奔老李的病房。 老李中了两刀,两刀都伤在左腿上,另一条腿则被一枪击中,流血过多陷入了昏迷,目前生死难料。边上坐着惊魂未定的王小姐、以及一脸怒气的两名受伤刑警,和警察署的调查员。 谭骁谎称是王小姐的姐夫,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暗暗了解情况。 事情果然与他的猜测相似,有一个神秘的男人,先一步给警察署打去了电话,说天津路发现无头男尸,又说香油店即将发生命案,都是一个叫森田平的日本人干的,引来了警察署的人。 之后,第二个打电话过去的王小姐,又遭到了神秘人的跟踪,有人将她打晕换掉了衣服。让人误以为来到香油店的人就是王小姐,随即那个假冒的人,打伤了森田平和老李,转身逃走。 老李腿上的那枚子弹已被取出,警察队长拿起对光看了看,白手套一指,十分确定地将讲:“这种子弹只有6毫米的口径,是日本枪。” 谭骁假装什么都不懂,老实巴交地躲在一旁偷听。 ---- 七夕快乐,下一章周五~
第55章 55 目前各国阵营对峙,因此手枪也会避开统一的生产口径。日本军的手枪几乎全部都是6毫米口径,而他们使用最多的苏联手枪,则是5.45毫米的口径。 刺伤老李的是个日本人,那个伪装成王小姐的女人,看样子似乎也是日本人。 王小姐虽然看着没受伤,但她一路歇斯底里地喊到了医院,头上还挨了重重的一击,也被医生叫去做检查。 谭骁陪王小姐装模作样地去做检查,趁机问她:“你看清袭击你的人,长什么样了吗?” 王小姐摇摇头,她低声抱怨了一句:“我连是男是女都没看清。” 谭骁思索了一会儿,问:“你说,为什么那个袭击者,没有杀死你?” “喂!”王小姐很生气,她双目一瞪,怒火通天,“你什么意思?” “我在想她的身份。”谭骁作为上司,表现得十分不解风情,十分冷淡地回答,“如果她跟森田平是一伙的,她势必不会留你这个活口。你身上没有枪支,也并不强壮,她可以轻易地杀掉你。” 王小姐气得直翻白眼。 “如果她跟森田平不是一伙的。那么有两种可能,第一,她跟森田平都是日本人,但立场不合,否则她就没必要伪装成你的模样,引森田平上钩,又打伤森田平。第二,她不是日本人,但暂时不想暴露身份,所以伪装成你的模样。那么她的举动等于说是,既保护了你,又保护了老李。” 王小姐一肚子怨气,经谭骁这样一说,硬生生憋了回去。 “本来还想问问你,有没有在商场接触过类似的人。不过既然你什么都没看见,那就算了。况且你刚才头被撞了,也不一定记得清楚。” 王小姐刚消下去的怒火,蹭一下又窜上来了。这是什么意思,质疑她的工作水平吗? 谭骁说完这些,腼腆地一笑:“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千万别想多了。” 王小姐更生气了。 她朝旁边挪了挪,发出一声嗤笑,不愿跟谭骁多废话:“谭处长,你不会安慰人,可以不用说话。” “另外,还是请谭处长先去换身衣服吧。”王小姐故意夸张地掩鼻,嫌弃地说,“你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吗?” 谭骁经由王小姐善意提醒,才意识到自己身上,一股从下水道翻上来的臭味。他抬起袖子嗅了嗅,很尴尬地皱了皱眉。就这样,刚才盛雪鸿还夸他好看。 安顿好老李之后,谭骁下楼,一眼就瞄到了那辆绿色的小汽车。盛雪鸿还是坐在汽车里,眯着眼睛趴在方向盘上看周围的人,谭骁弯腰透过车窗,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难得安静的盛雪鸿。 盛雪鸿冲他眨眨眼睛,一声不响地看着他。 “你困了吗?我来开?” 盛雪鸿从方向盘上弹起来,重重拍了一下副驾驶座位,给他一拍,副驾驶上甚至出现了一个凹陷。 “上车吧。” 谭骁拉开车门,坐到车上。他担心车里待会儿一股怪味,犹豫着要不要将车窗关上。 盛雪鸿恰到好处地提了一句:“这里过去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谭骁觉得有趣:“你能猜到我在想什么?” “我不喜欢猜。”盛雪鸿浅浅地笑了一下,“猜不够安全。” 谭骁有点诧异:“安全?” “如果还要猜,证明我还不了解你,我也会没有安全感。” 盛雪鸿说着还叹了口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谭骁朝窗外看了眼天,是因为夜深了的缘故吗?他居然能听到这样的话。 此时已是深夜,谭骁靠在副驾驶上,看着沪上的夜景自眼前闪过,感到一种松弛下来的困意。他半撑着眼,朦胧地看见城隍庙附近依旧灯火辉煌、古典或是现代的建筑,巧妙地并站在一起、还有一对对难辨真情或假意的男女,在长长的街道上走着。 这是海派的浪漫。哪怕发生了凶杀案,哪怕世界第二天就要毁灭,也会有男男女女,打扮得得体又精致,在废墟之上约会。 盛雪鸿把谭骁领回家,把他脏兮兮的外套脱掉,凑过来想亲他的脸颊,谭骁朝后躲了一下:“脏。” “脏怎么啦?”盛雪鸿硬把他掰过来,吧唧在他脸上就是一口,“脏兮兮的平时见不着,多可爱啊,让我多亲两口。” “别闹,我先去洗个澡。”谭骁有点儿害羞,一直躲闪。 他们已经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不必端着,但他现在跟刚从腌菜缸子里捞出来似的,头发丝上还粘着淤泥,不管怎样,谭骁总希望盛雪鸿能见到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谭骁一直躲,直躲到浴室里,伸手挡在门口。盛雪鸿一猫腰,从谭骁胳膊底下钻了进去,坐在浴缸边上,说:“水给你热好了,来吧。” “让开。”谭骁跟赶苍蝇似的挥他,一拳揍他身上,盛雪鸿顺势被谭骁放倒,栽进了浴缸里面。 然后他就干脆不出来了,笑嘻嘻地趴在浴缸边上,等谭骁跳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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