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帆早有准备。可能也是因为梁永清的影响,他喜欢提前计划,提前做准备,然后有条不紊从容淡定地实现自己的目标。 他从学业和工作两方面侃侃而谈,梁永清听后点点头,“入党的事跟你们林书记确定过了吗?” 林书记是梁帆他们学院的党委书记,梁帆还没入学的时候,梁永清就找人搭上了他的关系。本来梁帆对那些一茬接一茬的饭局挺不耐烦的,但后来在学校被林书记装着不熟,不着痕迹地在各大场合推了几回后,他也懂了私下里提前打好关系的重要性。 重要,但在梁帆看来却远非必要。他不信凭他自己的实力拿不到他该拿的东西。他虽然越来越能看清林书记的能量,但也开始越来越抵触他了。 梁帆没犹豫,糊弄性回答他爸道:“还没有,这不晚上了,林书记应该也休息了,就不打扰他了,改天我再给他打电话。” “怎么跟你妈似的,打个电话还得烧香拜佛的,”梁永清冷哼一声,“我打电话从来不看什么时候,给市长打电话都是想起来就打!男子汉大丈夫的,怕什么打扰别人,麻烦别人?关系都是从麻烦别人中处出来的,有来,才有回!你现在就给我给林书记打电话,我听着。” 梁帆打心底里烦他爸的语气和指挥,但却不由一阵醍醐灌顶。是啊,打个电话考虑那么多干什么。他着了魔似的掏出手机,自动换上了最合适的语气和态度,跟电话那头的林书记寒暄问好,确认入党的具体信息。 他的肉体仿佛机械般执行梁永清置入的程序,灵魂则飘在肉体上方冷眼旁观,甚至还能分出一丝心神来分析他爸刚刚那番话的道理。 梁帆觉得自己还没参悟透那句话。但不妨碍他意识到自己或许可以去多麻烦麻烦明海。他们明明是很亲密的关系,互相喜欢,共享最私人的性癖。但梁帆有时候想到明海心里便空落落的,想联系他,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便只是拿起了手机又放下。 于是,他开始提醒自己,想明海了就要让他知道,就算看着很弱智的小事也要说。于是他跟明海抱怨宿舍这也不舒服,那也不舒服,让明海陪他逛宜家。在商场时,他不小心被撞了一下,留下了块淤青。当晚,明海面色冷冷的盯住了他后腰上的伤痕。 那是他第一次表现出直白的,带有兽性的占有欲。 梁帆当时立刻便软了腰。 梁帆觉得他的明海哪里都好,除了有时候可能太注重精神层面的健康了,BDSM情境内外通常分得清清楚楚的,梁帆真的不介意他更肆意一些。 但怎么说呢,注重关系健康性的他相处起来也的确是舒服。不跟梁帆周围的同学似的,一个比一个有毒,偷摸着争抢着比较,就是见不得人好。 刘领在一众同学里是尤其有毒的那个。 他处处跟梁帆竞争,但又什么都比不过他,心理都有点扭曲了。 这天中午,院里的主要学生会干部有个聚餐,那是每年比较重要的一次活动,老师们也都会参加。 刘领从大早晨的就开始有些亢奋,逛了班里几个宿舍,在每个宿舍里都语焉不详地说什么自己这次积极分子名额稳了。 梁帆懒得搭理他。后来在去饭店的路上,他憋不住了炫耀起他家长周末来见了学生办肖书记了,还一起吃了饭云云。 梁帆无语。 他初中时就知道不能在同学面前表现出自己越级认识领导了,还为此被家长骂过。他以为在礼堂里站起来给来做评委的教育局叔叔打招呼是礼貌,但叔叔教育他说,“你的同学都有眼睛,能看到我是来做评委的,你跟我打招呼这事被有心人看到了,就可能被发酵出去”。梁永清听说这事后,大骂了一顿他不长脑子,逼他写小作文跟教育局的叔叔表示感谢教诲。 他们院这次聚会也就那样,除了刘领比较出洋相,见了肖书记就喊叔,喊得人家一脸菜色外没什么特别的了。 普普通通的酒局,普普通通的虚与委蛇。 梁帆都说不上来喜不喜欢,反正是必须要做的事,是他擅长的事,他也很习惯了。可能太习惯了,他不用带脑子就能应付自如,灵魂好像又飘到了半空中,淡漠地看着沉浸在烟酒气里的肉体如最精妙的机械般移动。 他尝到了白酒划过喉咙的刺痛,他感受到了脸部肌肉的拉扯。一个完美的笑容浮现,他忽然想到他好像搞不明白自己到底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唯一明白,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他喜欢做明海的乖乖小狗 小狗需要很多关注和爱,小狗可以得到主人的很多关注和爱。 小狗可以用鼻子顶顶主人的手求摸摸。 小狗可以从主人手心里舔食被奖励的小点心。 小狗可以没负担的撒娇耍痴要贴贴,主人还专门编了本《100个狗狗行为学研究》来记录怎么理解狗狗,安抚狗狗。 乖乖小狗可以做最真诚的小狗。 但梁帆不知道怎么做一个真诚的人。 学生会的人喝完中午那场后,紧接着又去了烧烤店续摊。没有老师后梁帆放松多了,而且他是学生会主席,整场隐隐以他为主。 不得不承认他是享受这种待遇的。 他有点喝多了,摸出手机来给明海发短信撩他。 结果,明海回,【喝完了?我刚刚看到你了来着。我姐今天过来了,我们一起去那边吃饭,看到你和你同学在一起,就没去打扰你们】 初秋的风吹过,冷冷的,梁帆似乎一下子清醒了。 他也不想“麻烦”明海来照顾自己了,回复道,【正准备回宿舍了,替我跟姐姐问好😊😊】
第28章 他知道 ======= 梁帆自认很会讨长辈欢心,但在面对孟皓月的时候却常常感到不知所从和莫名的心虚。 明明她应该算是最不需要去特意讨好的长辈了。不用特意去隐瞒什么,也不用表演符合社会期望中好儿子好学生的形象。 可能难也是难在这里。他不知道在她面前该怎么表现。 如果明海得知他这个烦恼的话,应该会说,做自己就行不用特意去迎合什么之类的吧。梁帆相信他的话,也相信他姐姐不在意那些社会上那些评分标准,但他自己揣测人心久了,习惯了根据别人的期望做出反应,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做自己”了。 这就造成了很讽刺的局面:虽然演一个好儿子好学生这件事越来越让人烦躁,但梁帆却不得不承认,这可能也是他最得心应手的事了。 他甚至觉得一直扮演他爸心目中的好儿子,也会不妨碍他跟明海的关系—— 甚至可以说是能保护他们的恋情,因为至少不会因家长的外力而被硬生生拆散。他只要糊弄过他爸去,毕业后就和明海一起出国读书定居,天高皇帝远的就谁也管不着他们了。 只要能糊弄过去。 而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闪耀的灯光下摆着两条施华洛世奇的项链,一条经典天鹅款,一条心形碎钻款。 梁帆想了一会,指了指心形项链对售货员说:“麻烦把这条给我包起来吧。” 售货员动作麻利地包装着,一边问他需不需要贺卡之类的。 梁帆摇摇头,忽然被展示柜里的一对黑珍珠耳环吸引了目光。两端尖尖的半开口银环缀着圆润的黑珍珠,设计简洁又英气,很特别。刚好明海最近打了耳洞,他戴应该很合适。 于是他又买下了这对耳环。 价格贵出好几倍的耳环被藏在了书包深处,他提着装着项链的精致小袋,准备去楼上跟他妈和宫绵绵打个招呼。 梁帆出于省钱和向家长展示自己有暧昧对象的考虑,特意提前问他妈要了商城的购物卡,说要给女同学准备生日礼物。他妈果然很高兴,直接给了他一叠卡,还兴致勃勃的要一起去选礼物。不过看到顺道来接梁帆的宫绵绵后,她又转头拉着自己大侄女去做美容了。 梁帆都能想象到她们看到选好了礼物的自己后会有的反应,而她们的反应的确跟他预料中的差不多,一边打趣一边欣慰什么的,毫无意外。 梁帆应付着她们,还有余力考虑接下来送礼物的事。过生日的是他们班团支徐鸥,她在梁帆心里算个是不拖后腿的好搭档。当然,如果能给他挡挡他爸妈就更好了,不过他也不准备多说什么,这种时候,说得越少,可操作空间反而越大…… 看着徐鸥接过礼物时惊喜的笑容,利用她不太好的念头在梁帆脑子里转了一圈,随着碰杯时叮的一声轻响,也就轻飘飘散得无影无踪了。 不算难熬的饭局,结束后也觉得心累。 梁帆揉了揉笑得发僵的脸,打开家门。 他和明海的家。 一进门,从身到心,肉体到灵魂,都踏实了下来。 客厅光线充足,明海坐在地毯上捣鼓画架,听到开门的声音后抬头冲梁帆笑了笑。 梁帆也笑了,感觉浑身上下僵死的肌肉都重新活了过来。 他脱下鞋,靠着明海坐下。 “累了?” “是啊,喝酒了,好累…” 话音未落,他便被揽住了,一个吻落在他头顶。 梁帆本来还担心自己身上是否残存着烟酒味什么的,现在则什么都不想了。像淋过冬雨浑身冰凉潮湿的时候洗了个热水澡,熨帖感烫烫的从头流到脚,带走了所有的不适与烦躁。 梁帆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化了。他靠在他身上,不自觉地蜷缩起来,轻声道:“画画?” “嗯,要准备明年申请时候用的作品集了。”孟明海也低声回答,他动作幅度不大,传到梁帆那边像轻柔得像是溪水流过,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 梁帆闭着眼睛,想,是啊,要申请学校,要出国了。 两个人在一起无忧无虑的未来仿佛已经触手可及。 只要忍过最后这一年半多的时间。 到时候离爸妈远了,离他们的控制也就远了,应该可以试着在生活里也多做做自己吧。虽然他还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做自己... 有次聊天的时候,孟皓月说爱不是能从课本里学来的东西,也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告诉你的,爱只能是由自己去感受的。一个人只有遇到了爱,才会真正认识爱。 可能做自己也是这样。先得不做“不是自己”的那些讨厌的事,才能学会怎么做自己,才能知道什么是做自己吧。 好像很难的样子,但至少有明海在身边。前路迷茫,明海是他的锚,是他的灯塔。 而且,至少有一件事梁帆是明确知道的:当他一丝不挂地跪在明海脚边的时候,也是他最赤裸裸地做自己的时候。 BDSM给他们的或许只是虚幻的情境,但他在情境里认识了自己真实地活着的样子。 仿佛那可以是唯一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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