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深依然拎着他26寸的行李箱,拖过衣帽间的地毯时,声音又闷又沉,听上去装了不少东西,倒像是专程去旅行顺便出了个差。 飞机落地,丁颂开车送他们去酒店,看见丁颂,肖誉才确信季云深真的是来“出差”的。 酒店房间是个套件,一个客厅,两边各连着一间单人房。肖誉一下轻松了不少,本来就不知道怎么面对季云深,这下好了,从源头上解决了问题。 他随意选了左手边的房间,关门前看到了季云深欲言又止的无措的脸,难以形容的滋味在口腔炸开,他摘下背包放到床上,掏出为数不多的衣服,拆开、叠好、再拆开、再叠好,循环往复。 几分钟后,季云深在外面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外卖。” 季云深说了句“好”,便拖着行李箱走向相反的方向。 季云深的房间门一晚上没有打开过,肖誉的手机也一晚上没有响起。 他从来没觉得“分开”是这么简单的事,一扇门就足以让两个人死生不见。 转天上午,肖誉醒来看见季云深的消息,说自己去工作了,觉得闷的话可以找司机带他出去玩。 他没有出门的欲望,又怕直接拒绝季云深又要念叨好几句,就敷衍一个“ok”的表情。后来看书看到一半接了个电话,对方自称是司机——不用问也知道季云深又去催了。 他不想让司机为难,于是穿好衣服下了楼。见他出来,司机问:“肖先生,您想去哪逛逛?” 肖誉被问住了,他坐进后排,慢吞吞系好安全带,思索道:“绕着景点开也行,在市里转圈也行……总之您随便开吧,到时间再送我回来。” 司机一愣,连声称“好”。 瑶华的冬天似乎比平港更冷一些,车上开着暖风,不一会儿车窗就白茫茫一片。 本想擦出一片清晰的区域,等回过神来,玻璃上赫然印着“季云深”三个字。心脏像从万丈高楼掉下平地,狠狠地跳了一下。 肖誉马上抻着袖口蹭在玻璃上,可是他越慌动作幅度就越大,衣料和玻璃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终于引来了司机的注意。 “肖先生,这台车子有自动除雾功能,不需要您亲自动手的。” 冰凉的手指缩回袖口,肖誉有些局促,炸出了一身汗:“麻烦把暖风调低些。” 傍晚司机送肖誉回酒店,不禁从后视镜里瞟了好几眼。 接单的时候对方要求颇多,既要他活跃气氛,又要他垫付景区门票带着一起玩,还要他负责拍照…… 他还以为是多难伺候的主儿,没想到单主真就看了一天的景儿,安安静静的,连车都没下——他可从没做过这么容易的订单,这钱未免太好挣了些。 白天在车上时,肖誉见步行街有一条小吃街,饶了一圈再回来已是华灯初上,几乎所有摊铺都开了,他在攻略里一查,这里就是瑶华最大最出名的小吃街。 车子驶远了他还在扭头看,盘算着今晚或明晚来这里解决晚饭。 回到酒店里,季云深正在换衣服,房间门开着,正拿一件羊毛衫往身上套,一截窄腰转瞬即逝,然后背对他打了个招呼:“回来啦。” 肖誉下意识觉得这人是故意等他进门才换衣服的,孔雀一天不开屏就难受。 不过……他又往房间里瞄一眼,羊毛衫里那件白色内搭衬衣好像是他的,因为在学校洗衣服时,领子被其他衣服勾坏一个缺角,所以他不愿意不穿了。 他想扔掉,但季云深不让,说衣服摸起来很舒服。 这件他穿了两年多,棉质的面料越洗越软、越穿越贴身,但再舒服也比不上季云深那些昂贵面料吧? 季云深的灰色毛衫是宽松破洞风,搭他那件衬衣十分和谐,可季云深是怎么穿上他的尺码的? 他又犯了爱脑补的毛病,或许肩膀那里很不舒服,或许衬衣的袖扣没系,袖口短了一截,或许衬衣长度不够扎进裤子里…… 他觉得季云深有点变态。 “怎么不说话?”一眨眼,季云深就走到面前,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玩得怎么样?累不累?” 他转身往客厅走:“挺好,不累。” “那咱今晚出去吃,”季云深说着去穿外套,从行李箱中挑了一双运动鞋,“我看‘心诚则零卡’那个小吃街很多人推荐,你想去吗?” 肖誉刚想说“不去”,一听这个名字耳朵又立了起来——那就是他打算去的小吃街。季云深这种注重营养搭配的人居然会主动去那种地方? 见他没拒绝,季云深便来揽他的肩膀,连拐带哄地出了门。
第70章 70“季云深,你不用勉强的。” “心诚则零卡”是最近火起来的网红小吃街,光从名字就能看出这条街的定位和受众。好不好吃先放一边,至少网页上花里胡哨的宣传图文已经勾起了游客的好奇心。 晚上七点客流量最大,肖誉和季云深肩并着肩混在其中,几乎被周遭的人群推着走,长长一条小街,一眼望不到头。 小吃街分为两部分,左手边是有门脸的小店,右手边是连成一排的小推车。两边等候的队伍在路中间相会交错,再混进一往一返两个方向的人群,杂乱而喧嚣。 肖誉一身深色衣裤,低调又日常,是走在人群里不会被多看第三眼的程度。季云深虽特意换了休闲装,但那面料质感一看就价值不菲,在这种烟火气十足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大概是担心蹭上油污,季云深全程拢着大衣的衣摆,眉头紧皱。 肖誉默不作声瞧着,忽然想笑,果然孔雀都爱惜自己的羽毛。 他装作想看小推车上的菜单,换到了路的右手边,季云深为了给他腾地方,让到了比较干净的路左边。 “——虾滑肠粉?”见他在推车前停留,季云深俯身打量里面的卫生状况,暗中分析了食材和烹饪手法后,表情松弛些许,“买一份吗?” 听在肖誉耳朵里,这句话的潜台词却是“我想吃”。他瞥了季云深一眼,面无表情地付款,肠粉很快煮好,他拎给了季云深。 “给我的?” 季云深惊讶地接过,低头看一眼,番茄汤底,虾滑比粉多,酸酸甜甜闻起来就有食欲。他这会儿也分不清肖誉究竟想不想吃了,但既然肖誉拎给他,那就当做“递台阶”处理。 所以他邀请肖誉:“一块儿吃吧。” 肖誉没有拒绝。 推车后面有几张矮桌矮凳,对季云深的身高来说太过迷你,即便曲起腿也无处安放。 肖誉坐在对面撑着下巴,看他先翻搅后闻,然后才咬了一口虾滑,谨慎得像只娇气的流浪犬——真想不通季云深为什么要来这里折磨自己,是抽了什么风? 发呆间隙,季云深一勺虾滑递过来:“你尝尝,啊——” 他下意识张开嘴,吃进去。 确实好吃,但他无辣不欢,对番茄口味实在提不起兴趣,而且也并不想和季云深有这么亲密的举动。 刚咽下去,季云深又递来一颗,他不动,季云深就用勺子轻轻撬他的嘴唇。 他眼神冷下来,沉默地看着季云深。 季云深的胳膊还伸着,虾滑的香气不断往鼻腔里钻。许是碗里汤底的热气遇到冷空气凝结成细小的水雾,季云深整张脸都湿漉漉的,狭长眼睛里惯有的精明和危险也消失殆尽了。 像从外面叼了个稀罕物什的大型犬,“啪嗒”一下放在主人脚下,然后蹲坐在主人身边,期待主人赏光看一看新玩具。 可主人不理他,他委屈巴巴地用鼻子再拱一拱玩具,祈求主人赏他一个眼神。 很难让人拒绝。 张嘴,吃掉。 肖誉盯着鞋尖不知被谁踩的半个脚印,缓慢地咀嚼——不该和这个人一起出来的。 晚上温度直逼零下,碗里那点热气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季云深口鼻呼出的哈气。 肖誉垂头玩手机,余光却一直定在季云深身上。那细白的肠粉在低温下凝成一坨,挑都挑不开,以这只花孔雀挑三拣四的毛病,估计早就不想吃了。 季云深却端起碗准备一口闷。 肖誉愣住了,马上抢走碗扔进垃圾桶,站起来跺了跺脚:“走吧,太冷了。” 季云深得了便宜还卖乖,抱怨道:“我没吃完呢。” 肖誉自然是不理,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得亏小街里摩肩擦踵,季云深才能跟上他。 季云深语气欠欠的:“阿晏,你关心我啊。” “人生地不熟的,吃出毛病还得给我找麻烦。” 一惯的肖誉式冷言冷语,季云深听得乐滋滋的。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现打红薯粉,老板在线秀麒麟臂咯!本店酸辣粉均用新鲜猪骨熬制汤底,每日售出上千碗,来瑶华不吃我家粉您可就白来啦!” 酸辣粉店门口的音响声格外大,夸张的宣传语让肖誉怀疑其真实度,但买粉的队伍已经排出了店外,他立马就信了。 寒冬腊月里排队是很磨人的事,不过因为心里有了期待,也不觉得太难受。 加绒卫衣外面还有一层羽绒马甲,肖誉一点都不冷,但季云深就惨多了。 花孔雀基本不会穿羽绒服这种衣服,嫌臃肿,嫌不好看,再冷的天也要穿大衣,还必须敞着怀。结果就是在寒风里冻得直吸鼻子——零下2度穿成这样,他不冷谁冷? 身体比大脑先动一步,肖誉不动声色往后挪了几寸,距离掌握得刚刚好,蓬松柔软的羽绒贴上季云深的前胸,没有被挤压变形。 既不明显,也不暧昧,季云深大概也不会发觉他的用意。 几分钟之后,他感觉后背比之前更热乎,想来季云深也不会太冷了吧。 排了差不多半小时终于轮到他们,他向老板点单,余光看到季云深在掏手机,于是他迅速抢在对方之前扫码付款。 季云深的手滞在半空,半分钟后屏幕熄灭了也没有动。 一碗酸辣粉十来块,肖誉却要和他分得这么清楚,厌恶连一个让他主动示好的机会都不给,可为什么刚才还要给他买虾滑肠粉? 只能别人欠自己,不能自己欠别人? 不经意流露的疏离和陌生最为致命,肖誉就是这样的人。洋葱剥开一层,辣到眼睛了,就把它放置一段时间,等没有味道了再剥。本以为不再有危险了,实际里面还有好几层。 杀得人措手不及。 “我也要一份。” “酸辣粉?”肖誉惊讶一瞥,卡出一句话,“你吃不了这么辣的。” “可以吃。”季云深诡辩,“我以前也爱吃辣,后来进乐团才跟着他们吃所谓的健康餐食。” 肖誉迟疑一会儿,又和老板要了一份。 季云深插嘴:“——我要微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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